“真是个悲伤的故事。”九倾听宫阙说完后,一扬手,惆怅地将手中磕完的瓜子皮丢了下去。
楼下传来半途气急败坏地咒骂声——他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刚走到门口就被来自上空的瓜子皮淹没。
半途回来了,那也就意味着沈公子要的离人泪到了?
九倾看了一眼宫阙,后者含笑道:“下去瞧瞧。”
这一日天气很好,晴空万里。
地牢里,千锁楼来了个俊俏的少年,给了沈离鹤他想要的东西。沈离鹤送走客人后,他懒懒地倚着雕花椅,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后来,我便跟了思无邪学炼毒。”
他的故事快讲完了。
月月端来茶水,沈离鹤将那茶盏向长安推去:“宫少主,请喝茶。”
长安被绳子紧绑在身,珠钗琳琅下,她娇美动人许多,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我不渴。”
沈离鹤款款起身离座:“我在思无邪那里学会了很多,我给很多人下毒,又把很多人救活,我见识过灭亡与救赎,我识得最有名的草药,我以为我终于学成了,可先生却说我的技艺已经还未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所以,我把空欢喜炼了出来。”
长安的眼睛蓦地一暗。
空欢喜,药如其名,连服七日后,能令服用者容颜更美,可窥见蜃楼美景,使人耽溺其中,情长意绵。
人心被操纵后,服用者会因极乐过度而死,待其终了后方才知晓,自己所经历的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空欢喜虽能惑人心,却并不多得,它得用多味绝境苦寒之地的毒药,置一大瓮放火干蒸,,时辰一到不能再放置,要紧的是,它的药引,是桑田离人泪。
江湖人也只是口耳相传,从未见识过它的厉害。
“空欢喜炼成以后,我便想找到你。”沈离鹤走到长安身后,温柔地替她解开绳索。“可我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你呢?”
“是像那些愚蠢的百官一样,恭敬地尊称你为宫少主?”沈离鹤笑,又缓缓落座。他纤长手指拿起茶,轻饮了一口,“还是像多年以前,唤你一声长安?”
沈离鹤轻笑着,看面前人的脸色微变。
“我因你来到了澹州城,发现多年前来了这里的长安就像突然消失了一般,怎么找都找不到她。就在此时,先生托友人查到你,你的大名如雷贯耳,可你本是女儿身这事却鲜有人知。”沈离鹤的脸隐在火光闪烁中,一双眼盯着长安,熠熠生辉。“御璟宫多才的宫主,我猜得果然没错,你已经借沈煜府的名字,扮男装办了很多事。”
长安敛眸,“我知晓你对我的恨。”她声音很轻很轻,“我说过,你就当我死了罢。”
沈离鹤招手,月月捧着青瓷瓶走过来。“空欢喜,又名七日绝。”沈离鹤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小小的青瓷瓶里装满了黑色的药汁,“七日一过,你我的前尘往事就一并勾销。”
长安笑容淡淡:“你为了杀我,还真是煞费苦心。”
沈离鹤一言未发,他起身整整衣衫,然后便离开。
长安痴痴地望着昏暗的石墙,目光像要穿透它一样。
月月礼数周全:“长安姑娘,得罪了。”
全身的穴道被点住的那一刻,长安浑身发冷,当月月给自己喂药时,她手下暗自发力,却已经提不起一丝力气。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苦涩的药味。
长安脑袋昏昏沉沉,陷入了暂时的睡眠中。她一连被灌了三天的药,容颜越发迷人。
昏睡中,长安的脑海里全是少年的笑脸。
那时她还在客栈,忙着晾衣服,沈离鹤提来一桶水,长安想也没想便将那桶水直接倒进了木盆里。她伸手去摸衣服,却摸到光滑细腻的东西,仔细一看,是几条小红鱼,长安最怕鱼虾之物,立马尖叫起来。
沈离鹤在一旁哈哈笑着,乐得弯下了腰,耳朵却猛不防地被闻声赶来的十三姨揪住。“你这臭小子再胡闹,我就把长安送走,到时候没得你欺负,你别怪我。”
沈离鹤捂着耳朵求饶,脸上依旧嬉皮笑脸:“长安这么能干,我又不干活,你舍得把她送走?”
客栈来了人,十三姨只得松了手,留下一句“那澹州城的来跟我提亲的张公子,聘礼是极丰厚的,有了钱,我还怕什么? ”
那日以后,沈离鹤就变得格外惆怅,总是央二楼住店的书生教他读几句诗。
长安在窗前做绣工,沈离鹤就从窗下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他提防着十三姨,声音刻意压低,念了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长安忙着穿针线:“你说什么?”
他分神看了长安一眼,满脑子都是长安秀气的脸,思绪混沌下,他说得磕磕绊绊:“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只教人……”
沈离鹤张着嘴,刚背会的后半句突然想不起来了。长安却来了兴趣,她靠得更近了些,耳坠一动一动,让沈离鹤心痒难耐。他闻到长安身上的微微的香味,许是她平日里用的桂花油。
沈离鹤皱眉,使劲回想着那书生教学时,只教人生啊死啊的,他有了点头绪:“只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长安没说话,动作利落地把那两扇窗子关上了。
晚上吃完饭,沈离鹤在屋外挠门:“我知道了,是只教人生死相许。”他的声音太大,长安怕把刚睡下的十三姨吵醒,给他开了门。
沈离鹤捧着吃食,怀里满满都是绿豆糕槐花糕:“给你吃。”
长安守着门,没打算让他进来:“你是不是又偷偷上树摸鸟蛋,把我给你做得新鞋子丟了一只?”
沈离鹤低下头,半晌才道:“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就会胡闹?””
长安看他心情不大好,刚想摇头,沈离鹤却抓着长安的手,满是激动:“你莫不是真的看上人家澹州的张公子了?”
“哪个张公子?”
“你都晓得要瞒住我。””沈离鹤心痛地俯身,捶着胸口道,“你且看看除了我还有哪位肯把自己的心头肉割给你。”
长安打个哈欠,敷衍他,“我知道,我都知道。”她懒懒地倚着门,困得上下眼皮都快合住了,随口问道,“话说那心头肉,又是什么?”
沈离鹤顿时扭捏起来,脸上闪过红晕,他指了指自己怀里捧着的小点心,仰起脸:“这不就是人家给你割来的心头肉。”
回忆戛然而止,长安从梦里苏醒。
第四日,沈离鹤来了。
因药物作用,长安的眉梢传情,自是千娇百媚。药性入骨,她的眼神迷离,神智已有些不清。
地牢的火把依旧燃着,火苗不断地跳跃。那火苗,暗了,亮了,长安的脸,也被火光笼着,模糊了,清晰了。
“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长安斜倚在沈离鹤的身上,轻声细语,长安笑意盈盈一脸满足。
第四杯空欢喜,就在桌上。
沈离鹤定定地看了良久,伸手取了来。“长安。”他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低低轻喃道,“该喝药了。”
长安嘻嘻笑着,她慵懒地靠在沈离鹤的肩上,纤细的手臂攀到了他的颈上:“你喂我。”沈离鹤的手没有颤抖,他一点点地,将空欢喜喂入长安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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