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与现实中人
风像是一个顽劣的孩子，撒欢儿从老柳未曾关上的门口跑进了屋子 牵着刚刚由炽热而冷静下来的炭火表面上的炭灰的手，一同在屋子里放肆的飘荡。炭火表面原本似是经过久远岁月风霜的枯树黑树皮一般的外衣开了裂缝，露出了里面炙热而又耀眼的光芒。炭火的火光倒影呈现在秦悦的漆黑的眼睛里，一段本该是被记忆的灰尘所掩埋的记忆，本该是处在记忆黑暗角落里的记忆，忽的被这顽皮的风吹去上面的灰尘，被这如太阳般散发炽烈光芒的炭火给照亮了。
老柳看着少爷像是木头人一般呆坐在火盆旁，眼睛也不眨一下。老柳左手拿起烟斗，脸上满是愁心事的将烟斗塞进了嘴里吧唧的抽了几口。老柳将右手抬起朝着门的方向做了个关门的姿势。那原本被风给推着的门扇，缓慢而又无声的关上了。随即，老柳将右手往面前的小桌子上一扣，四指一平展，掌心向着桌上一摁，顿时间那在屋子里飘飞放肆撒欢儿的灰尘，刚正兴高采烈着，随后刹那便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的蔫了！沉落了！
“咚咚……”门外敲门声响起，是年婶将刚从厨房里再次温热了的汤为少爷端来了，道，“少爷。”年婶叫了一声少爷，见无人应答，便推开了门，寒风紧随着年婶的步子溜进了屋子里。
秦悦被这冷风一吹，顿时回过了神来，脸上出现了往常一样的笑容，轻声叫了一声，“年婶儿。”
年婶已经将盛好的热汤放在秦悦刚做过的小桌上，年婶刚进来时发觉了秦悦在发呆，便问，“少爷刚刚在想什么?”
“想到了一些往事罢了。”秦悦从桌上端过了汤，慢慢的喝着。
老柳嘴里吐出的烟，自从年婶进来后就没有停下过，他从年婶踏进了屋子的时候，就偏过头不去看年婶，活像是一个置大人气的孩子。
“是不是这老家伙对你说了什么？”年婶眼神极其的不善的瞥了老柳一眼。秦悦想，若是他现在说是，老柳的另外一半脸上，怕是又少不了的得再多一个血淋淋的巴掌印子。终归是秦悦看老柳的年纪大了，秦悦也不是像小时候一样，要是遇得到了这种情况非得要老柳倒霉。所以秦悦十分的为老柳着想的道，“不是，就是自己忽然间想起来了。”
老柳虽然是一副跟年婶置气的样子，可是耳朵却是极其认真的听着两人的对话，当听到年婶那让他伤心的话，听到让他另外一半没挨巴掌脸抽搐的语气后，老柳嘴里的烟跟年婶在厨房里做饭时烟囱里冒着的烟似的，源源不断且浓烈无比的往外冒。
“别吸了！”年婶见少爷的屋子片刻间便成了云雾缭绕的仙境，顿时火气上涌，大呵了一声。
吓的刚将碗放在嘴边的秦悦都是一抖，碗里的汤渐起落到了秦悦的脸上。老柳更是吓的嘴里的烟斗都掉了下去，还好来了手疾眼快，一把接住，然后老柳一把捂住了烟草还正在燃烧着的烟锅。
“要吸那玩意回自己的猪窝里去抽，别让少爷伤了身子。”年婶对秦悦可是照顾到了细微处，而对老柳怎事完全不一样的态度了。秦悦也是十分的好奇，为何年婶和老柳二人之间如此。
待到年婶走后，秦悦看了眼满脸是委屈的老柳，正在神情低落的摆弄着他的烟斗。秦悦道，“年婶儿走了，你抽吧！”
“哎……”老柳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烟斗，做到了火盆旁，道，“算了算了不抽了。”
秦悦见老柳脸上满是落寞，他突然越发的想知道，年婶和老柳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了。秦悦十分感兴趣的道，“老柳，讲讲你和年婶之间的事情。”
“我们之间的事?”老柳忽的面如春风，满脸都充满了桃花朵朵开般的生机，眼里也流露出了缅怀的神色，这一刻秦悦居然觉得老柳没有往常那么猥琐了，“少爷，你是知道的，我是个绝世高手！”
“放屁！”秦悦心里骂了一句，一脸的鄙夷之色，他觉得老柳若是高手，猪都该会上树了。这不要脸的老柳，说自己是高手就得了，现在还成绝世高手了，这不得不让秦悦充满了感叹的想，老柳真的是活的久了，脸皮厚的和自家的院墙一样。
“那是一个傍晚，夕阳放在山头，当时是仲夏三伏的炎热天气，可以热死咱们门前那条小溪水里面的鱼的天气。可是当时我心灰意冷如若坠入了深冬的冰河，觉得人生没啥活着的念头的时候，年娘用一盆热水，泼醒了我。”老柳没被打的另外一半脸上，居然微红了起来，他声情并茂的说着，让秦悦瞬间感觉到了一阵恶寒。
“就这?”秦悦惊吓般的睁大了眼睛，“就没有点儿别的了?老柳，你这常说自己是江湖高手，就没和年婶什么相遇江湖，什么同仇敌忾之类的?”
“少爷你是话本儿看多了。”老柳笑着，看着少爷，觉得少爷看到那些啥乱七八糟的说江湖的话本让少爷对江湖的认知出现了偏差。老柳认真的说道，“少爷你以为江湖是啥?江湖皆是以水为偏旁，在这江湖里面是波涛汹涌，稍有不慎便是会丧命在这里面。”
“你的意思是你能活着，侧面证明了你就是高手?”秦悦蹙眉，看着不太正经的老柳。秦悦又觉得奇怪，好端端的不认识你，而且是仲夏三伏天气里，热的要命，泼也该是用冷水啊。秦悦道，“为何年婶会用水泼你?”
“这个……”老柳六旬多的人了，脸上居然出现了羞涩的表情，而且像是扭捏的有点难以启齿。不过老柳还是在秦悦好奇的目光里吞吞吐吐的说，“年娘当时可能……可能没看见我，便是将厨房里的泔水泼了我一身……”
“哈哈……”秦悦顿时笑的是眉眼中带泪，肚子抽搐。
……
未时时分，周荼一人来到了秦府，见到了吴管家，将今日的事情一一的交待了，最后道，“公子是说过了年后再说回来的事情。”
“辛苦了周大人”吴管家拿出了早就准备好了的一百两银子，“劳烦周大人跑了一趟，小小心意，务必请周大人莫要推辞！”
“同为大人办事，有事尽管吩咐即可。”周荼也是如自己的称号“土匪”一般的豪爽，没有一丝一毫的矫情，直接接过了银两，便识趣的抱拳，“在下还有公务在身，便先告辞了。”
“周大人请！”吴东来将周荼送出了秦府大门外，看着周荼上马离去。对于今天的结果，吴东来自认为还是不错的，毕竟自家的公子并没有排斥回秦府，而是说年后再谈，这便是出乎了吴东来预料的不错了。
秦府很大，有很多独立的小庭院，里面栽种着各种各样的植物。秦府书房外是一片小湖，湖里岸边有小舟，不过已经破烂不堪已久而无人去打理。湖边有亭，亭子里放着落了灰的棋盘茶具。这诺大的秦府里，也就唯有下人居住的地儿，有着人声，才有些许的生气儿。
常事万物总讲了一个盛极而衰的道理，这不或许是昨天夜里的雪下的太大了，而今晚的夜空就像是水洗了似的天上不见一丝的云彩，更不见雪花飘落。月大如轮般的孤零零的挂在天上，散发着清冷的光，让今晚的夜里明亮无比的同时，也是比往常更加的多添了几分的寒冷。
吴东来在秦府里做事几十年，虽然见惯了这秦府如同乱葬岗般的冷清幽静的场面，可是当他在去书房的途中，瞥了一眼湖面上倒映着的明月的影子，更加觉得湖的寒意逼人。
秦家的书房，高有三层，每层都是极其广大的并且每层的藏书绝不少于万卷。倒不是秦焕颜是一个多么爱读书的人，更不是因为秦焕颜是一个爱书的人，纯粹是这些来黑虎肃抄过了许许多多无论是朝堂中的人，还是江湖上的人的家。抄出了金银财宝自然是归来朝廷，而那些书，又多是无人所需要的，至于某些功法秘籍，自然是有人想要，不过也就想想而已，虽然秦焕颜这只老虎酣睡低迷了多年，可是虎威由在，并无几人敢抚其虎须。秦焕颜这些年来渐渐退出朝堂，长时间的呆在府里，反正左右闲来无事，便叫人将书送来了秦府，他原本打算看上一看的，结果打开了一本，看了几眼便是觉得索然无味，即便是一些能够引起江湖风雨的秘籍如《般若禅》，他也是不愿去看的。后来只要有书，便会被黑虎肃卫给秦焕颜送来，而秦焕颜也没有拒绝，结果这时间一长，也就早就了秦府书房里的数万卷藏书。
秦焕颜不喜欢书，但是喜欢在这空旷的书房里燃上炉火，温上黄酒，再来一点牛羊肉下酒菜。摆好棋盘，喝着酒，吃着菜，下着棋，便是最好。倘若是再有一个与自己对弈的老友那就更如锦上添花了。只不过秦焕颜所能对弈的老友也就只有自己了。
“老爷。”吴东来进了灯火昏暗的书房，见秦焕颜正用胳膊肘子撑着自己的身体，一手端着一杯酒，正一脸的惬意。在昏黄的烛火下，吴东来看着秦焕颜的模样，渐渐的与自己初见老爷时的模样重合了。在几十年前，老爷依旧是同样的姿态，神情之中满是风流倜傥之色，而如今终究是物是人非，老爷头上稀疏而又不可忽视的白发就像是一张白纸上点上的黑墨，夜里燃烧着的蜡烛一般，实在是太过醒目了。
“你来了，快快来陪我下一盘。”秦焕颜睁开了眼，像是刚刚睡醒，坐直了身子，左右扭了扭脖子，看见吴东来来，示意吴东来坐下。
吴东来也没有过多的拘谨，坐在了秦焕颜对面，拿起白子先落一子，秦焕颜顿时摆手道，“不对不对，怎的是你先执白棋，该是我先该是我先。”
“秦悦的事情怎么样？”秦焕颜拿起吴东来刚落下的棋子，在棋盘上走右瞅了半天，还是落在了原来的位置，“还是这个位置好。”
“少爷说等年过了再回来。”吴东来从棋娄里拿起黑子一落。
“年后?那可不行，明日我亲自去看看！”秦焕颜和吴东来两人就这样一边说着家事，一边下着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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