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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居处而生情
雪像片片飞花枯叶坠落，依旧是不大不小的下着。老天似乎也没有想着要让雪停住的样子。若是遇上一个心中稍微有些许文气的人，怕是站在着孤零零的郊野山岭的宅子门前，看到眼前这连绵不绝远至与天相接壤的洁白壮阔的群山，心中必定是充满了震撼，搜肠刮肚也得来上句什么银装素裹、积雪浮云端等等的管它应不应景，只要能和雪扯上关系话来。
可是站在门口看如此美景的，偏偏是秦悦和老柳两人。这一个是慵懒的似是睡着了一般地缩在裘衣里，全然不顾什么乱七八糟的美景，就是盯着门前雪地里即将被雪掩埋的车辙印；另外一个猥琐的老柳，半张着个嘴，活像是个痴呆之人，看他这幅模样，恐怕连屁也憋不出来一个。大好风景，全然被这两人给折煞了。
老柳眼角余光一看少爷，顿时眉头一挑，眼皮一抬，额头之上如同峰峦叠嶂。老柳用眼角余光观察了半晌呆立在这里的少爷，又顺着少爷的目光瞅去，发现少爷一直盯着门前的雪地看。老柳也学着少爷的模样看雪，看了半天，除了雪啥也没看到。老柳心想，莫不是少爷得了癔症，从这雪里看出了花儿、看出了小娘子?
老柳扭头，再来回往复看了几次，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如破开黑夜的闪电，老柳顿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忽的明白了少爷为何一直呆立在这里的原因了。老柳眯着眼看着秦悦，抬手想学人一般摸摸自己的山羊胡，可是他抬手后发觉自己没有山羊胡，所以就将两只手叠放在一起，互相握住，揉搓了起来，心里想着，“少爷这恐怕是处冬思春了啊！”老柳越想越是觉得如此，尤其是用了“处冬思春”这个词，他觉得顿时有种高人一等的感觉。
寒风一吹，秦悦冷的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寒风如刀面如割，然后他思忖了一下，发现还真没法子，再想出其他的更好的比喻了。当秦悦为了躲寒风，避免寒风直扑面来，他就斜侧过了身子，而且恰好是朝着老柳的方向，结果秦悦一睁开眼，就恰好撞上了直勾勾的老柳的那个变态般的眼神，秦悦吓的肩头一抖，浑身一颤，他直觉得胃里翻滚。
“你看啥?”秦悦再无半分慵懒之色，目露凶光的瞪了一眼老柳。
“少爷刚刚是在想啥？”老柳不在笑眯眯的，反而是露出一副自以为高深无比，而在别人眼里猥琐至极的模样。
“去去去，别跟着我！”秦悦觉得自己再不走，他会被老柳给吓死。
老柳看着少爷落荒而逃的样子，心里觉得十分的奇怪。
……
在庭院的连廊上，年婶端着为秦悦熬好了的粥，恰巧遇到了慢悠悠走的老柳。年婶根本没有理睬老柳，就直接快步走到了老柳前面。老柳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年婶的背影，声音温柔的像是老树皮般的叫了声，“年娘！”
年婶吓的一个踉跄，手里的碗摔碎在地上，汤洒了一地。年婶满身的鸡皮疙瘩的转身，看着老柳凑了过来，年婶抬手就如猛虎下山一般，就是一巴掌扇在了老柳的脸上，声音简直比碗坠地摔碎的声音还要大。
即使老柳的脸皮松弛，可是老柳脸上红的似乎是滴血的巴掌印子，可是清晰可见的。年婶似乎是惊魂未定般的去了厨房，准备重新为少爷盛汤。
而老柳则是失魂落魄一般地回了自己的屋子，然后他怎么琢磨怎么不是味儿。老柳的心里十分的委屈，像是一个六十的孩子被人抢了糖。老柳坐着四处看了看自己的屋子，忽的他看到了他以为弄丢了的烟斗，似乎在床下的角落里。
老柳趴在床下，刨开他床下乱七八糟的东西，果然看清楚自己的烟斗就在床下，他伸手一拿，就爬出了床底。烟斗和连在烟斗上的烟袋都找到了。老柳擦了擦灰尘，露出了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烟斗。老柳拿着烟斗，揉了揉烟袋，然后从他那满是补丁，并且散发着霉味的烟袋挖了一烟斗的烟草，爬在火盆旁用炭火点燃，便坐在火盆旁吧唧吧唧的吞云吐雾了起来。老柳吧唧了一下嘴，感觉嘴里有霉味，然后用鼻子嗅了嗅吐出的烟气，发现空气里也有着霉味！
坐了一会儿，老柳实在是觉得再不找一个人畅吐腹中之苦言，他晚上怕是会腹泻。
年婶老柳是万万不敢找的，怕是这段时间见着也得躲着，至于梅兰竹菊那四个丫头向来和他说不着话……那就只有去找少爷了！
秦悦坐在自己的屋子里，脱了鞋随意丢在地上，自己盘坐在小桌旁，烤着离小桌不远的火，喝着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茶。这茶的清香，让整个屋子里都有了清香味。
老柳一手扶着嘴里的烟斗，一手推开门，迈步就进了秦悦的屋子，嘴里还吐着有着霉味的烟老柳声音低落而又委屈道，“少爷……”，就坐在了秦悦的对面。
秦悦看着老柳脸上的巴掌印，就知道是谁打的。他想不清楚的是，老柳到底是如何得罪了年婶的。他为老柳倒了一杯茶，“喝茶！”
老柳端起了茶，喝了。然后扭捏了半天，嘴里还是没有蹦跶出一个字来，最后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心想还是不要说自己的辛酸了，于是转而问，“刚刚少爷你在门口看到了什么？看的那么出神。”
“雪啊。”秦悦下意识的开口就说，“就是站在门口的时候脑子呆了一会儿，没转过神来。”秦悦皱眉看着满脸忧郁之色，吸烟时眼角流露出来享受之色的如同一个瘾君子的老柳，道，“这玩意你不是找不到了么?你怎么又抽起来了？”
“刚刚瞅见掉在榻下了，这不陪了我这么多年，又有些年没有找到，现在找见了，一时忍不住吸两口。”老柳半真半假的说道。老柳透过烟雾看着秦悦，轻声问，“少爷为何不回府里呢？那里毕竟才是自己的家啊。”
秦悦抬起左手，伸到火盆上烤了烤火，然后左手和右手握在一起，看着老柳嘴里的烟斗，“你不也没舍得丢哪玩意儿？”
“毕竟陪着我好些年，有许多的人变了，我的这老伙计也没有变。”老柳听少爷这么一说，左手握住烟斗，有事吧唧吧唧的吸了几口，然后那在手里，眼里满是缅怀之色的道，“有感情了有感情了。”
“就是，你和一个烟斗都有感情了。而我一直居住在这里，这里才该是我待的地方。”秦悦转过身子，看着炭火，道，“东西带在身边久了，宅子住的久了，自然就会有了感情了，而人处的久了，自然也就长进了心里。所以啊，老柳还是咱的这无人叨扰的世外之地好啊！”
“世外之地是人向往之地，可是世界上哪有真的世外之地啊少爷。”老柳将烟斗放在了桌子上，“少爷，这过年就该是和家人一起过，我知道少爷你心里不舒服，可是既然府里来接你了，何不考虑考虑呢。”
“考虑考虑吧！”秦悦看着炭火的表面，已经被燃尽的灰覆盖了，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