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依旧是那棵桃花飞扬的树下。
白星辰坐在树干上，指尖轻轻地抚着一张龙飞凤舞地写着字符的纸，极其认真，让人不忍打扰。
樊若昀放慢了步子，蹑手蹑脚地走到桃花树下。
“何事？”白星辰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
樊若昀也愣在原地。她略微想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呃……那、那个……小弟弟，我、我……出来转转。”
白星辰勾了勾唇角，并不戳穿樊若昀这显而易见的谎言，继续抚着符纸。
他放轻了音调，柔声道：“小姐姐，你可以叫我星辰。”
尽管面前只是一个七岁的孩童，但樊若昀却依旧红了脸，粉红色逐渐泛上耳根，蔓延到了面颊上，仿佛是被飞扬的桃花染了色。
“星……星辰……”樊若昀明知白星辰看不见，却还是别过了头，不让任何人看见自己微红的脸。“那个……凌霄想找你确认什么答案啊？”
“为何会突然问这个？”白星辰明知故问道。
“就是……”樊若昀顿了顿，“我其实是想尽快找到杀害我父亲的人，所以……我无法容忍他还在这里谈笑风生。”
“哦？是么……谈笑风生？小姐姐这词可用得真妙啊。”白星辰似笑非笑，话语中满是无法掩藏的嘲讽之意，“你可知……凌霄为了帮你复仇，已经在背地里付出了许多？”
“我……这……”樊若昀有些结巴了。刚才还残留在她面颊上的桃红，此刻已经褪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不剩。
几丝比雪还苍凉的纯白刹那间爬上樊若昀的眉梢，旋即浸染了她的整张脸，变得有些像戏院里总是涂得极白的丑角似的，但却又比丑角更加美丽动人。
“……好好珍惜吧你身边默默付出的所有人吧。”白星辰轻轻地留下了一句话，随后便在樊若昀发神之时跳下了桃树，走向凌霄这几日暂住的屋子。
待樊若昀回神之时，白星辰已经离开了好久了。
樊若昀拭掉额上不知何时流下的冷汗，也缓缓离去，仅仅只残留下一个与桃花相媲美的粉红色身影，还在风中轻轻地摇曳着。
—— ——
北国皇城，陵川。
“颐誉兄，”临悸身着布衫，微微作揖道，“明日便是册封太子大典了，你如今为何还在这小小的霖王府呆着？”
北羡此刻坐在一棵枯树下的石桌边，也不管那上面铺满的灰尘四处飞扬，只是愣愣地盯着石桌上摆放着的一张檀木紫琴发呆。
半晌，北羡才缓缓开口道：“若航，我无法再像从前那样了。”
临悸勾了勾唇，面色有些青。他从腰间轻轻取下那支清亮的白玉洞箫，玉指勾住了那支长萧，缓缓将萧管圆圆的口子放至唇边。临悸薄唇微启，吹出一首曲子。
北羡是知道这首曲子的。这是七年前他们初次相遇时所共同创作的曲子。由于当时临悸丧父的缘故，他就给这首曲子取名为《凉殇》。
临悸足足有七载未吹奏过这《凉殇》了，箫音与当年略有出入。
北羡轻轻叹息一声，冰凉的指尖碰到同样冰凉的细长琴弦。
琴弦微微一颤，发出一声悦耳的弦音。
随即，他春葱般的纤长手指又轻轻一勾，琴音与临悸的箫声仿佛浑然天成般地融合在一起，恍如高山流水，伯牙子期。
流畅的箫音与琴音如流水般不断地溢出，充斥了整个宫廷。
原本肃穆冷清的宫廷在这《凉殇》的衬托下更为苍凉，偶尔经过的宫女宦官的脸上也多了一丝悲戚。
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从霖王府门外经过。
“羡儿不是搬去崇德殿了吗？”北湘帝紧皱眉头，“这霖王府为何又多了这苍凉之音？朕听着真是烦闷！”
守门的侍卫立刻慌慌张张地跪下：“皇……皇上……饶命啊！是……是霖王殿……太子殿下他……他不……”
“废物！”北湘帝的脸色铁青，狠狠一脚将侍卫踹到门边，给了身旁的太监一个眼色，随即大步走进霖王府。
这太监会意地点点头，吩咐身边的护卫将那两个不停求饶的侍卫拖走了。
北湘帝尽量地放轻了自己的步子，小心翼翼地走到那个栽有枯树的院落。就在他刚模模糊糊地望见一个瘦削的身影时——
“嘣”地一声，琴弦刹那间断开。北羡的指尖也应声冒出滴滴血珠，大颗大颗地洒落在打扫干净的青石砖上，留下紫红的印记。
“颐誉兄！”临悸赶忙放下手中的玉箫，捧起北羡的手，细细地查看着他的伤势。
北湘帝此刻已经缓步上前，甩开了临悸的手，推开了他，站在北羡的面前，当起了二人之间的一个屏障。
“堂堂太子殿下的手，岂是你这一个普通书生碰得的！？”北湘帝吼道。
“父皇……”北羡惊愕地盯着北湘帝，不敢相信他为何会如此快地闯进来。
“参见皇上。”此刻已经被北湘帝推倒在地的临悸面不改色，“草民冒犯了，还望皇上恕罪。”
北湘帝微微仰起头，满是胡碴的下巴对着临悸，俯视着他：“从今以后，你不许再踏入皇城一步！”
临悸垂着头，灰黑的阴影此刻笼罩在他的脸上，模模糊糊的，看不清神色。他调整好身姿，跪在北湘帝的脚边，额头紧紧地贴在他靴边的青砖地上。
“是。草民遵旨。”
“不可……绝对不可……”北羡用那只还在冒着血珠的手，紧紧地抓住北湘帝的衣裙下摆，声音中满是哀求，“父皇……您不能让若航离开……这样会毁了他的仕途的……”
北湘帝甩开北羡的手，吩咐着身边的护卫，寒声道：“太子殿下有些乏了，送他回崇德殿休息。至于你……”北湘帝转头看向此刻还跪在地上的临悸，冷哼一声。
“永远不可再踏进我北国皇城一步，若有违背……那便死！”
临悸微微点头，从冰凉的青砖地上缓缓起身。此时他的双腿已经麻木了，一下子站起来，险些跌倒在地。眼看着侍卫禁锢着北羡逐渐远去，他从腰间取出那支白玉洞箫，轻轻放到了石桌上。他哑声道：“烦请皇上将此物交给颐……太子殿下。”
语毕，他也不看北湘帝，垂下了黯淡的眸子，快步离开了霖王府。
北湘帝冷冷地笑着，拾起了桌上的白玉洞箫，揣进了怀中，也迅速离开了霖王府，直奔崇德殿。
崇德殿。此处已经被关进来的北羡弄得鸡飞狗跳。
“让开！你们全部都给我让开！”北羡被成群的侍卫堵在了崇德殿，完全失了平时的温润谦良。
北羡这是第一次怨恨自己不像弟弟那样武功高强，只能这样无济于事地干吼着。
“羡儿。”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遣退了门口的侍卫。
北羡不用抬头就知道这熟悉的声音来自于谁人。
北湘帝走到院子中的石凳边，缓缓坐下：“你现在已经是太子了，礼仪方面还需多加注意。”
北羡一改平日的温顺，竟然硬着头皮反驳了北湘帝一句。
“我本就不情愿成为这太子……”
“放肆！”北湘帝一掌拍碎了身旁的石桌，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北羡，“这话可是你说得的？！本来瑶儿的事就已经够令朕头疼了，你还……”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若是平日里的北羡，此时定会心软下来，听从北湘帝的安排。
可是……仿佛是临悸被赶走之事点燃了北羡心中愤怒的导火索。他今日褪去了那绵羊一般的温顺。
反正覆水难收，他就想破罐子破摔，再努力一次。
北羡梗着脖子，愣是驳回了北湘帝：“那为何您就愿意让弟弟实现他的愿望，而我……却不可？”
“你！”北湘帝双目圆睁，似是并不相信面前站着与他吵架的翩翩少年就是他那从不生气的长子。随即，他激动得猛然咳起来，顿时起身。
他从怀中掏出那只属于临悸的玉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拂袖而去。
离开之前，他的面上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幽黑，看了看崇德殿前值守的侍卫，森然道：“这一个月内，太子殿下都不可踏出崇德殿一步。若没有我的命令，擅自放他出来之人，格杀勿论！”
“是！”
而后，北湘帝又吩咐着身旁的太监，道：“明日的太子册封大典，取消！”
太监唯唯诺诺地应着，不敢有半点儿不从：“遵旨。”
崇德殿内，北羡愣愣地望着被北湘帝拍碎的石桌粉末和碎裂的玉箫，面无表情。
一阵寒风猛地灌进他敞开的领口中。他瑟缩了一下，却仍屹立在原地不动。
“殿下，外面太冷，请快点进屋吧。”门口的侍卫劝道。
北羡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他苦笑：再冷又如何……能真正为我驱寒之人，早已离开我了。
北羡小声地呢喃着，自言自语，冲上前紧紧搂住了满是裂痕的玉箫，瘫软在了原地，也不顾身旁太监的搀扶，大笑起来。
宫女和太监都惊诧地看着平日里性情温和，平易近人的北羡不停地狂笑着。
殿下这是……册封为了太子高兴过头了？
或许没有人知道，他在笑的，是他锦衣玉食，却身不由己。说是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却连一个他在乎的人也保护不了……
北羡一直笑着，笑着，泪花都笑了出来。
他只感觉到全身无力，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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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主角的戏份太多了......所以可能最近几章主角都不会出场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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