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开元年间，扬州城。
四月桃花盛放，莺飞草长，最适文人墨客结伴而行，恰是吟诗作赋好时光。
说起文人，少不了提及扬州白府。这扬州白府，府上世世代代皆为读书人，祖祖辈辈考取不少功名，说是书香世家不为过。如今，府上诸位公子小姐个个饱读诗书，吟诗作赋不在话下，远近闻名都要夸赞一句白家人才辈出。白家老爷脸上有光，走路也神采焕发。
四月的诗会，白家一如既往大显光彩，本应是得意的时候，可眼下白府上下却一片慌乱。府上小小姐染了重疾，昏迷数日。府上识得的名医皆求了个遍，竟不得一丝好转。
这一病不起可如何是好？
这小小姐天生丽质，天赋异禀，才华横溢，自幼便能熟讼四书五经，更习得一手好字。豆蔻年华提笔成诗，落笔作赋，哪一位才子见得也要自愧不如。她是这一辈天分最高的才女，被长辈寄予厚望。如今恰值二八年华，正是最好年岁，加之容貌清丽，更颇得人喜爱。府上夫人老爷急得团团转，府外不知多少少年郎也要揪心慨叹。
“白小姐还不曾醒转么？”
这日，府上有贵客拜访。一位期颐老者皓首苍髯，步履稳健，刚踏入府内便被白老爷亲自请入堂中。
“嗯。老先生不远万里亲自看望小女，白某不胜感激。”
这老者昔日乃长安御医，近年辞官归家颐享天年，曾与白府有不浅交集。听闻昔日老友家中小辈一病不起，适才马不停蹄自长安城赶来。
白府府内布局十分雅致，诸多花草随四季花期摆放，为每一季缀着诗意色彩。碧波盈盈，廊桥悠悠，建筑典雅，一眼望去似袖珍亭台水榭般灵秀。老者风尘仆仆，随仆人向小小姐院阁匆匆赶去，并无心欣赏。
“夫人，夫人！杨太医来啦！”
不等老者走进院阁，守在院外的小侍女远远瞧见老者身影，全心的惊喜溢于言表。她一边激动地唤着白夫人，一边雀跃着跑进屋内，留下一串尾音和一位不知所措的老者。老者长叹一口气，抚着胡须，猜着小小姐的病情。
小小姐院内一池春水，缀着点点荷叶。四月并非莲花盛放时，簇簇青碧，不与群花争抢，倒是十分静谧。他忽然想起，这位小小姐，唤作白静莲。
“真的是……！”白夫人闻言，连忙跑出迎接。纵是白家夫人平日沉静娴雅，平日看她一眼都令人安心，此时见到老先生却是激动至极，顾不得什么礼数，眼里闪着泪花，拉着先生便进了门。
“杨老先生，您一定要救救莲儿啊！”
老者一一回应着，慨叹世事无常。白夫人脸色很是疲惫憔悴，想必十分担心女儿。
白静莲就躺在榻上。他走过去，守在白静莲边上的侍女为他让开一条路。这姑娘杏眼柳眉，五官标致，刘海微斜，青丝如墨，带着独有的气质，即便安静地睡在那里，也能令人感受到她的娴静之美。她应该和夫人一样，都是温柔的人，十分受人喜爱吧。
“嗯，面色苍白。”老者看着她，同时为她把起脉，“手腕冰凉。脉搏……嗯？”
老者不动声色，神色如常，轻轻放下她的手，沉吟片刻，对白夫人说道：“小姐的病情略复杂，有些细节还需……白夫人，可否……？”
白夫人何等聪慧，立刻会意，借口遣散众多侍女，下人也激灵，尽数安静离去。一时，屋内仅剩下三人。
“先生？莲儿她，究竟是何种情况？”白夫人扶着床榻，故作镇静的脸下满是忐忑，“您说，怎样我都能接受。”
“夫人且莫心急。老朽与白家交情不浅，定知无不言。”老者长叹一声，四下打量一番，又看向沉睡着的白静莲。
“夫人可曾听说过，‘冥川’？”
白夫人心里一咯噔，随即思索片刻。自己自诩阅书无数，也不曾听过这一词，终是摇头。“不曾。可这听起来像是……”
一个“死”字在她口中欲言又止。这和莲儿有什么关系？老者捕捉到夫人眼中的一丝慌乱，又长叹一声。
“夫人可知，世间分阴阳两界，阴阳两界相互交错，古往今来渐生裂隙，此时恰有一河川正流淌于裂隙之间，被人称之，冥川。虽自古便有冥川一说，但冥川因何而来，有何种力量，无人得知。最奇的是，历朝历代关于冥川记载，皆是凭空而来。虽是凭空记载，但竟都提及‘火’、‘死’与‘生’。”
白夫人认真听着，握住静莲冰凉的手。
“老朽行医数年，为圣上诊治无数疑难杂症，亦阅人无数，更听闻各种异事。曾见过一妃子，分明将因重病而亡，醒后除却神志失常……能如常人一般生活。更奇的是，这妃子渐生白发，眸色火红，日渐疯癫。日后绝食也好，割腕也罢，乃至窒息，都不能致她死亡。圣上急啊，极担忧此事传出宫外，便由老朽一行设法解决。老朽受命前往藏书阁，日夜翻阅古籍。不知是否冥冥命数，那夜恰阅冥川一章……”
老者不再喋喋不休，而是停下回忆这难言的往事。
“且知，冥川逝水，往来世间裂隙，时可致将死之人‘复生’。人虽和生前一般性格记忆，但…已和你我不同了，或说是‘妖’是‘鬼’也可。那妃子神志不清，养于深宫总也不是良方，最后只得投湖，无人知晓最后如何。”
“那，莲儿她？”白夫人听及此处心中明白几分，更多的是惊怕，“莫非被这……冥川？这……”言罢就要站起，连连后退。
“唉，夫人莫急。”老者摆手，安抚因激动而站起的白夫人，“莲姑娘她，还有一些不同。她此时应已清醒，只需以药物刺激，方可睁眼了。”
言罢，他又看向白静莲，从随身带的药箱中翻出一药物，毫不迟疑地向她脉上一划。方才沉睡的女子眼皮动了动，竟有醒转之意。白夫人一阵惊喜，连忙坐到白静莲身边，手抚着她的额头，一边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
“莲儿？莲儿你醒了吗？可别吓娘啊！”
床榻上的小小姐咳了一声，略显迷茫地睁开了眼，但神色却如常。她虚弱地坐起，又立刻被夫人搂在怀中。
“娘，莲儿没事。”她依偎着娘亲，极尽所能地安慰着她。随后看向那位老者，犹豫片刻，镇静地问他：
“老先生，方才的话，我已听去大半了。我并非脆弱之人，老先生大可直言。我与那位妃子，有何不同？”
老者看向白静莲一双杏眼。那双本该如墨的瞳，此时已成了褐红色，嵌在苍白的小脸上，意外的不显得妖冶。
“莲姑娘尚有自我意识，与那妃子全然不同。但也已经……”
“死了？”与老者想的不同，白静莲并不慌张，显得十分冷静，反而是夫人啜泣起来。白静莲一边安慰着母亲，一边探向自己的脉搏，当真不再跳动。老者点头，算是默认了。“几日后，小姐发色渐白，容颜身高都不再变化。”
“那又如何？莲儿就是莲儿，就是我的女儿！”夫人神情激动，紧紧地抱着白静莲，连带看向老者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敌意。
“夫人自是怜爱女儿，可世人却不如此。有那妃子之覆辙，依老朽之见……”
老者顿了顿，眼神在夫人与小姐间游走。
“夫人不如，公布小姐死讯，从此世间再无白静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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