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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志鹏在一个街区外找到了一个停车位，他跳下车，朝球场走去，双脚踩在沙砾上嘎吱作响，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时的他还穿着儿童防滑鞋走在这条路上过。
年少的马志鹏曾是一名不错的少年篮球运动员——不，更确切的说，他是名优秀的篮球运动员——直到16岁。就在那里，他的个人得分一直位居前茅，眼看着就要打破这个区的纪录了。在剩下的几场比赛中，马志鹏只需要再投进两个球就够了。但对方的一名球员，凶狠得不加控制，故意将球朝马志鹏的面门击来，一下就打中了马志鹏的前额，马志鹏摔倒在地，眼冒金星。他至今还记得父亲的脸，他咬着唇，强忍着泪水，用他强有力的手臂将马志鹏抱起，送进了医院。马志鹏并没有受到什么永久性的伤害，至少在他的身体上是如此，可是从那以后，马志鹏面对向他飞来的球时，总是会忍不住闪躲，自然，篮球就再与他无缘了。
陈翔天和半打人在一起 ，他们都戴着不同的帽子，坐得又高又直，帽檐很完整，不像孩子们的那样，边沿会有几处磨损。穿着的衣服掩不住日益隆起的啤酒肚。他们靠着围栏，手肘搭在顶端，就像是昨天天驾车去兜风的样子。他们着孩子们，检阅着孩子们，分析他们的比赛，预测他们的未来——仿佛自己的观点很了不起一般。
少年联赛有不少麻烦，近些年来，众多文章批评过于急功近利的家长——这点理所当然，无可厚非。可是，那些矫情、人人平等、具有新时代特征的”卫道士”们的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孩子投出了软弱无力的一球，个人感到沮丧无比，而那些所谓的“卫道士”，却会昧着良心对那孩子喊着：“打得不错。”可是他明明打得并不好，那么，你是在传递什么样的讯息呢？家长们也在假装着输赢没关系，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说什么队里最好的球员，不应该比最差的那个得到更多的上场时间或更好的位置，但这一切的问题是，家长们显然是在说谎，而孩子们也都不是傻瓜，他们不蠢，知道“只要你高兴就好”这样的话，只是用来哄他们的，其实孩子们的心里都掂量得很清楚，他们极度讨厌这种虚假的谎言。
球场上，有几个人认出了马志鹏，他们拍拍旁人的肩膀，指点着，很多人都想起了那个马志鹏，本来说不定有机会成为一名顶尖的职业篮球运动员的马志鹏……当然，这得建立在受伤之类都没有出现的情况下。对于这个小球场来说，马志鹏一半是传奇，一半是对如今年轻人的警示，如同他们告诫年轻人酒后驾车会导致车毁人亡一样的道理。
马志鹏直接朝挡球网后面的那些人走去，他们是这一区的球迷们，观看所有的足球比赛、篮球比赛、网球比赛等等，有些人很和善，有些人则喜欢吹牛。他们都认出了马志鹏，热情地向他致意。陈翔天没有说话，他的目光锁定在球场上，研究着比赛，有些过于热心，尤其这时候正在换场，很明显，他在假装没有看到马志鹏。
马志鹏拍了拍陈翔天的肩膀。
“你好，陈队。”
陈翔天慢慢转过头来，他的灰眼睛仍像往常一样锐利，却有些发红，也许是结膜炎，也许是过敏，或者是喝了太多酒，具体怎么回事儿，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皮肤晒得黝黑，他穿着一件黄色有领的衬衫，前面有一小截拉链，拉链拉开着，露出一条粗重的金项链，大概是新买的，为了将退休的生活装扮得美好一点儿，可是在他身上并没有发挥到什么作用。
陈翔天努力挤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呵呵，志鹏啊，我都已经退休了，不再是陈队长了。”
马志鹏笑了笑，“你还好么，陈叔？”很快就换了称呼。
“还不错，退休生活挺不错的，经常去钓个鱼什么的。你呢？我听说过你破的那些案子，很不错嘛，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谢谢。”马志鹏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回道。
“你还和你家人住在一起吗？”
“没有了，早搬到宿舍了。”
“呵呵，那是哪阵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我记得你有好多年不来这儿了吧？是回家看看？”
马志鹏摇了摇头，“不是，我就是想来跟您好好聊聊的。”
陈翔天点了点头，二人离开人群大约有10米左右的距离，没人跟上来，他们的身体语言所产生的磁场，把旁人都排斥在了外边。
“什么事儿？”陈翔天率先发问。
“关于一件旧案子的事儿。”
“我们局的案子？” 陈翔天在装傻。
马志鹏坚定地看着他，“是的。”
“是什么案子。” 陈翔天稍稍皱了皱眉。
“黄静静的案子。”
陈翔天不愧是个老道的警察，他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他摘下头上的鸭舌帽，搂平灰白的头发，然后重新把帽子戴上。
“你想知道什么？’
“贿赂。”马志鹏说，“黄毅兴是一次性给您一大笔钱，还是长期给您分红之类的？”
陈翔天仿佛挨了人一拳，但他仍然笔直地站着，只是右唇角微微有些颤抖，仿佛在抑制泪水，“我不太喜欢你的态度，孩子。”
“陈叔，跟我说实话吧。”马志鹏知道他唯一的机会就是直截了当的、毫无遮拦的直面进攻，迂回或含混的询问只会让自己处于下风，毕竟他是在和一个老警察打交道，“陈叔，您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告诉我黄静静究竟出了什么事儿，我会尽量不把您牵扯进去；第二，我会不择手段地在四处向媒体宣扬，一名警察隐瞒案情的事情，毁掉您的名声，当然，我并不想把事情做成这样。”马志鹏指了指篮球场，“到时候，您就再也不能来这里看这些可爱的孩子们的比赛。”
陈翔天转过身去，马志鹏看到他的肩膀随着沉重的呼吸一起一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马志鹏犹豫了一下，然后把声音放柔和了一些，“在您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儿，陈叔？”
“什么？”陈翔天装着不知道什么的样子，反问了一句。
“陈叔，我以前真的很敬仰您，”马志鹏说，“我很在乎您的看法。”
这句话击中了陈翔天的要害，陈翔天的肩膀猛然扯动了他，但他仍然低垂着脸，马志鹏等着。陈翔天终于转过身面对着他，牛皮似的皮肤看起来更加干躁、沧桑、面上的表情也显得有些疲惫。他在聚集力量想说什么，马志鹏留给他空间，不去催促。
突然，马志鹏感觉到身后有一只大手捏了捏他的肩膀。
“这里有什么问题吗？”马志鹏声后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