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对不起,我爱你

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演的时候,蔷薇忽然感觉自己的胸口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生铁一样的难受,连同着眼前的昏黑一阵阵的眩晕。此时她刚刚画完妆,正坐在椅子上听着导演最后的临场布置。她知道自己的时间就快结束了,这一阵阵不适的症状就是预兆。止薇的肉体已经在昨天下午在法医中心的停尸房里灰飞烟灭,而蔷薇这具临时的载体也离永远消逝的时间不远了。

“该来的总要来的,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了,就让我完完整整的演完这出话剧,跟台下所有挂念我的人道完别,再让我体体面面的走,好吗?拜托了!”蔷薇心里在默念着,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该求谁。

身边已经有几位即将要上场的同学们看出了蔷薇面部表情的不自然,大家都以为她是临场紧张了,纷纷围拢过来给她加油打气。心细的导演甚至以为她有特殊情况,还特意叫人去售票大厅买了杯热奶茶送过来。蔷薇暗自咬牙,深吸一口气,竭力把脑子里关于自己的杂念清空,拿冰袋最后一次冷敷了下额头,便准备上场了。

此时舞台下,观众已经纷纷落座,大家压低声音的交头接耳,等待着幕布的拉启。得益于前期在新州当地的电视、报纸甚至是新州广场的楼顶广告的宣传,能容纳近两千名观众的新州大剧院座无虚席,而且更难人可贵的是除了不到一百张的赞助商的免费赠票外,其余所有进场观众都是从售票窗口买的货真价实的门票,这在新州的大学生演出史上,甚至于新州的商业表演史上,都是个了不起的成绩。毕竟话剧相对于当时的新州的老百姓来讲还是件新鲜事物,能有那么多人去买票欣赏一个由大学生们排演的话剧,是相当的不容易。当然这其中就包括了花钱买票进来捧场的王琦跟梦媛。

凭心而论,晚上的这场《疯狂的格子》在新州大剧场的首演还是很成功的。无论是舞台上的每一个尽心尽职的演员,还是幕后文艺社的后勤保障所提供的华丽的背景道具与绚丽的舞台灯光,每一个细节都显示了矿大文艺社对这出话剧的用心。而蔷薇更是如此,虽然一直在克服着身体上的种种不适,但她全程投入感情与精力,几乎发挥出了平时排练时的至少百分之九十的功力。至少从呈现的效果上来看还是相当喜人的。

《疯狂的格子》讲述的是一个悲剧故事,全剧的高潮就在最后一幕,当即将离开人世的女主人公戴诺澜最后一次穿上她最爱的苏格兰式的红黑格子短裙,在她最爱也最不舍的男主人公张逸面前翩翩起舞的段落,那煽情的音乐加上迷离的灯光效果,应该是一个很能引起现场观众情绪共鸣的结局。蔷薇在跳这最后一段舞蹈时,加入了自己感同身受的情感,立刻就在舞台上泪崩了。刻意调低亮度的追光打在她满脸的晶莹的泪痕上,配合着她妩媚而并不做作的舞姿,舞台上诺即诺离的戴诺澜的形象栩栩如生,立刻就博得了全场观众经久不息的掌声。而舞台下的梦媛立刻就哭成了泪人。

大幕徐徐落下,观众席头顶的照明灯光开启。首演的舞台表演部分也正式结束。下个流程便是大幕再次拉起后,所有演职人员上台,感谢台下所有进场观众对表演的支持。当然重中之重的是男女主角的答谢演说,蔷薇被安排最后一个发言。她的发言稿是提前有人写好的,她只需拿着话筒照章背诵就好了。不过在她还没拿起话筒发言之前,陈宸已经厚着脸皮抱着巨型老虎娃娃上了台,在蔷薇惊讶的目光之中强行送上礼物,并在现场两千多双眼睛的瞩目下,尤其台下还有蔷薇的老爸坐镇的情况下,不由分说的上前抱紧了蔷薇,在一众观众的起哄声中匆匆给了她一个霸道的吻。

这个幸福的小插曲并未打乱蔷薇的节奏,等陈宸下场之后,她接过话筒镇定自若的开始答谢观众的演说。不过在提前备好的稿子背结束之后,蔷薇又恳求现场观众再给她一分钟属于她自己一个人的时间。

“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无理甚至霸道,但是我真的是有心里话想跟在座的关心我的人们来分享。”蔷薇顿了顿,她的目光扫过前排一众放在她心里的人,满脸骄傲笑容的老爸,还在与老严交头接耳的一无所知的陈宸,她最亲热的闺蜜蓓蓓小鸟依人般的靠在刘辉的肩上,低头玩着手机的老严的挚爱张蕾,位置稍后的隐约可以看到哭的花枝乱颤的梦媛与身边紧紧搂着她安慰着的王琦,还有许多花钱前来捧场的熟悉的甚至不熟悉的矿大同学,以及坐在过道边上的可爱而热心肠的赵辅导员。

“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我步入人生的最后一天,甚至最后一刻,该怎样度过,或者说该怎样去告别而显得最有意义。而此时此刻,所有我爱的人跟爱我的人能够齐聚一堂,真诚的聆听我的心声,我真的已经很满足了。其实命运对于我来说是残酷无情的,但又是暗涌温情。我有了深爱我的陈宸,即使知道了所有发生在我身上的不堪的事情,仍旧不离不弃;有像大姐姐般疼我的蓓蓓,其实她的年龄还没我大;有一大堆挂念我的朋友,不管是矿大的,还是今晚没法出现的,我在吴江的那一群知心的小伙伴们;有一直为我着想的赵辅导员,虽然平时我经常迟到早退甚至旷课让他很伤脑筋;最重要的还有生我养我的爸爸妈妈,虽然我们的关系时远时近。所以我想说,过了今晚,不管我们身在天涯海角还是咫尺天涯,我的心是永远爱你们的!”

蔷薇深深的鞠了一躬,抑制不住的泪水沿着她的下巴滴在了脚下闪着微光的木地板上。

散场后,王琦几次三番的想找蔷薇谈话,都被心知肚明的梦媛决绝的拉回。之后蔷薇跟着陈宸一起把她的老爸送到了宾馆房间。等离开宾馆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走了没几步路后,蔷薇终于撑不住了,一下子瘫倒在陈宸的怀里。

“对不起,陈宸,我不能再陪你了!”蔷薇趴在陈宸的怀里艰难的说。

“薇薇,你可别吓我啊!要不我带你去医院!”陈宸看着脸色苍白的蔷薇心痛无比,他忽然想起了之前蔷薇的那番话,“你不会是真的准备自杀吧,我要带你去找你的爸爸,你这么做到底对的起谁!”

陈宸一下子抱住蔷薇,开始往宾馆方向快速飞奔。

“陈宸,求求你,不要去告诉我的家人!也不要带我去医院,根本不值得!你要是愿意就带我到云亲湖盼好吧,我会把所有隐瞒你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蔷薇在陈宸的怀里苦苦哀求。

夜晚的云亲湖盼,没有一个人。一轮孤月静静的照耀着安静的湖面,四周诡异的没有一丝风。

蔷薇终于把她所有的秘密和盘托出,包括吴梦溪的事情,没有任何的保留。陈宸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无比震惊,直至最后的平静接受。他难以想象这么不合常理的事情竟然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不过他仍旧为止薇的遭遇跟蔷薇的无奈而伤心。

“你现在害怕吗,你终于知道了我冰凉体温的秘密。”蔷薇的声音越发的微弱。

“我不怕,在我的眼里,你就是我的全部,不管你是止薇还是蔷薇。”陈宸边说边心疼的抱紧了她,“告诉我,你一定有办法能够逃过这一劫的!你经历过止薇的灾难结局,能够以蔷薇的身份重生,现在就一定有再次重生的可能!”

“陈宸……别傻了……我现在很满足!不要再说了……就这样抱紧我吧……”蔷薇越发的虚弱,她吃力的抬起了她的头,四片冰凉的唇终于颤抖的贴到了一起。

仿佛时光在倒流,这温暖的吻点亮了周遭的一片黑暗。陈宸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夏末的日子,戴着红色耳麦,站在宿舍楼下的那个身穿粉绿色连衣裙的女孩。而身旁的老严跟小胖正在忘我的评头论足,属于他们的恋情还未拉启。陈宸甚至希望他们就这样的错过,永远也不要经历那黑色的自杀夜,就这样让止薇永远活在与他平行的空间里,他就这样远远眺望就以足够。

“再见……我……爱……你……”

周围微弱的光亮犹如被吹熄的火柴,瞬间被浓厚的墨色所填充,早已泪流满面的陈宸忽然发现怀里的蔷薇已经消失不见,四周静寂的仿佛就陈宸一个人来过而已。陈宸不管不顾的放声大哭,他忽然有了主意,一个能让他再次见到蔷薇的办法。

云亲湖还未开放的水上中心有一座接近七层楼高的莲花造型的建筑,陈宸木然的沿着外墙上焊接的检修铁梯往屋顶上爬。

“薇薇,等等我,刚刚的光亮就是启示,如果我能突破生与死的界定,就能够重新牵起你的手!”陈宸在心里默念,纵身一跃。

正在宿舍里对着镜子摆着造型的陈宸忽然接到了止薇的电话。

“你不会还在学校吧,说好的圣诞节惊喜在哪里!”电话那头的止薇言辞激烈。

陈宸挂了电话,都没来得及跟老严告别便赶紧出门。他临走时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赛车轮胎造型的电子钟,显示着让他永生难忘的日子__2005年12月25日,星期日,15时27分。

原来属于他们的星期天才刚刚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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