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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一片死般的寂静。
八大家族首领如鲠在喉，全都紧紧贴靠着椅子，像是将这座位当成某种保护手段一样。可除此之外却再也没敢动一下，只有转动眼珠子瞥了瞥刚踏进殿来的法乌斯，又迅速低下头来不再抬头。
像，太像了。
阿加雷斯的贵族往年都有建交，互相交涉。
瓦沙克身为巴尔王族的直系偏支，血统高贵自然不说，实力雄厚的家族背景更是受人敬畏。贵族家族首领之间都互相有密切关联，有时还会带来自己的家族继承人前来结识一下。八大家族首领暗地里都朝着法乌斯过目了一下，眼神停留在他那淡然的花冠般的瞳孔中每每一秒，自己的脸色则就煞白一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当年囚拉斯带到王宫之内参与觐见的那个面孔清秀童稚中带有丝丝成熟的那个孩子如今却成为了令人仰望的存在。
法乌斯一身的紫黑服饰还有微苍白的脸庞，冷而淡然的眼神……恍惚之间让所有人都看到了法乌斯死去的父亲、上一任哈尔帕斯——称为魔王之下无可匹敌之人的囚拉斯。
如果不是当年在那个风雨交加的血色夜晚，八大家族首领的每一个首领都亲眼看着囚拉斯的心脏被贯穿死去，不然他们现在一定会感觉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囚拉斯。
囚拉斯临死之前空洞的眼神中缥缈的生机远去的那张带血的煞白面孔历历在目……恐惧开始渐渐弥漫扩散在自己的心中，充斥开来。
法乌斯踏上前来，牵着黑马从两列八大家族首领之中的那个空道路之中走着。他微微仰着头，正视着王座之上的巴尔十世。这种眼神让巴尔十世感到十分不安，不仅仅是因为法乌斯长得和他父亲囚拉斯太过相像，而是因为法乌斯的眼神尽管淡然，却充斥着威压。
此刻两人之间的对视只有两人互相明白。
闹哄哄的吼叫突然从两排传开。
蒙洛丹丧气的脸上焕发出一丝红光，一拍椅扶手，仿佛将整个地面都震了震。
「目无王座，也不行礼，该当何罪？！」
就凭先前法乌斯踏入殿内之时口吐『陛下』二字，蒙洛丹心中仍旧抱有微垂的希望——尽管法乌斯率领叛军攻入了阿古玛，但凭那对巴尔十世的称谓，或许他仍旧心中含有王室。
再怎么说，瓦沙克家族也是王族直系偏支血统，身为继任了瓦沙克家族首领的新一任哈尔帕斯，法乌斯或许也对王室余下的恩抱有旧念。于是就这样，抱着如此的想法，蒙洛丹发声抗议。
毕竟蒙洛丹他自己还是瓦托克家族的首领，算上血统虽然比瓦沙克家族的低一阶，但某种程度上也是同族之人。诸多算计之下保全了自身的风险又试探对方此刻的想法，蒙洛丹才作出如此决定。
法乌斯的身影丝毫没动，既没有转过来，也没有说一句话。
他抬起了右手，摊开手掌心又渐渐合拢，一颗灰茫茫愈变愈黑的圆球在他手中凝结，突然间被拉长撕扯开来，变长的同时，两端锐利起来——
一个漆黑长矛紧紧握在法乌斯手中，然后他放下了手。
八大家族首领恍惚之间看到了空中掠过一道极快的影子。
半根长矛出现在蒙洛丹的胸膛右侧，余下的半根早已尽没入肉体之中，贯穿背后。蒙洛丹的脸色渐渐铁青，他浑身上下的皮肤早已变成了铁灰色。喉咙中一股腥甜涌上来，胸前感到无比的沉闷。
两个座椅倒下的声音出现。
除了蒙洛丹的座椅连同他自己的身体轰然倒下在地上之外，哈加提族长也匆忙从座椅上起身，飞奔到蒙洛丹身旁，双手凝结着暗绿色的魔源，又从怀里鼓鼓囊囊地掏出许多药瓶。
一个是垄断阿加雷斯铁器铸造之人，一个是负有盛名的炼制药水之人。
尽管站在家族的立场上，他们都各自观望对方。
但在早年，一个为武器而生和一个为炼药而生的两个人结识之时便有深刻友谊，共同在上一任老魔王巴尔九世下为臣多年。蒙洛丹瘫倒在地上，嘴角略微抽搐着，全身上下的皮肤都便变成了铁灰色。
他眼前依旧闪过那一道黑影，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太快了。
蒙洛丹在第一时间感受到这发长矛之时，是长矛尖端已然刺破肉体的那一刹那。蒙洛丹同样立即选择全身魔体化，然而铁灰色坚毅无比的盔甲却始终没有抵挡住这一发长矛。它毫不留情地将蒙洛丹的身体贯穿。
「老瓦！别睡啊、别睡！坚持一下！」
蒙洛丹在还没有成为蒙洛丹之前，他的本名为瓦力歇克。
哈加提族长满头大汗，双瞳之中闪烁出暗沉色的绿光，两只手的皮肤也变成了暗绿色。蒙洛丹闭眼又睁眼，往上翻的眼白表示了此刻他的神智混乱，最终他恍惚间还是瞥见了自己眼前的哈加提族长一脸急促的表情。
他欣慰的笑了笑，同时又竭力抬起了头，朝向法乌斯的背影看去，又瞄了一眼其余六位正襟危坐丝毫不动的家族首领。
蒙洛丹感到一阵心凉。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阿加雷斯这个王国。
法乌斯静静地看着巴尔十世面如死灰的脸，看了好半响突然垂下的右手又抬了起来。哈加提族长如临大敌般，第一时间将全身魔体化，挡在蒙洛丹身前。
一匹黑马从后面缓缓走来。
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躺在正中央。
这一刻巴尔十世的全身都瘫了般，放弃了所有信心。
因为他看见凯奇拉的尸体正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某种程度上来说。
在这一刻，阿古玛等于彻底沦陷了。
这座王城的统治者已经在心底放弃了抵抗。
法乌斯嘴角边勾起一丝浅笑，很淡然，很残忍。
「这位将军很不错，只不过还是太弱」
「够了！」
巴尔十世垂下头，魔王冠冕偏移在他的后脑。
他将堆积已久的负压和烦恼都蕴含在这两个字中。
巴尔十世抬起头的刹那，仿佛又苍老了许多，但他显得很平静。
「如果是要杀人的话，只需要死一个就够了。他们没有罪过」
「那么敢问陛下，臣下的父亲何罪之有？！」
法乌斯突如其来的质问，还有末尾的那四个『何罪之有』将巴尔十世彻底问住了。但略微摇了摇头后，巴尔十世的脸上露出一丝惨笑。
「他没有罪」
「是的，臣下的父亲没有罪」
法乌斯的眼底里包含着些许鄙夷，还有不屑。
他回过头来扫了扫六个正坐着的家族首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蒙洛丹还有用尽手段救治的哈加提族长。
「父亲唯一所犯的错就是为阿加雷斯这个王国做了太多」
接着他又回过头看向巴尔十世，死死地盯着他的双眼。
法乌斯瞳孔中的那朵花冠仿佛形成了一个漩涡，透出些许的猩红。
「多到只有用死亡才能盖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