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为什么你站不稳吗？」
锥斯注视着易鬼垂下的手臂，紧盯着他的手腕。
易鬼脸色一变，一阵刺骨的冰凉猛地一窜，像是根针扎进了自己的手中，接着传达到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
刚想抬起手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手腕上一使劲。
一股无比沉重的力量如同万斤巨石压下，直接将易鬼整个人从石面上带了下来，猛地摔在溪水之中。
「咳咳、咳！嗬、嗬……」
无力地从水中坐起，易鬼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手腕之处环绕着一层浓重的黑圈，像两个漆黑的手环，紧紧卡在手腕处。
「记住，不要用你的手」
锥斯缓缓走向易鬼，他脚下惊起的水花溅在易鬼的手肘边。
「不用手，怎么可能？！」
易鬼咬牙说话的同时，不自觉地双手使劲握拳。
万斤重压瞬间呈在身上，将他又一次整个人压倒在溪水之中。
「平衡在于身心，冷静才是关键，双手带给你的不过是束缚罢了」
锥斯摇了摇头，静静地看着易鬼。
从冰冷溪水中彻底冷静头脑下来的易鬼，垂着眸子盯着自己的手掌心，凝视半响后最终也点了点头。在石面上保持站立的过程中，两天的时间里，从开始的无法支撑身体到后面的足以顺着石面轨迹变动脚步之时。
易鬼的双手也从初时的无处安放，挥动摇晃到后面的渐渐垂下。
每当无法站稳的下一瞬间，双手就会轻微晃动，将身体带回原本的平衡状态。
依靠着这一技巧，易鬼站在石面上的时间一次比一次久。
突然间的，自己的双手仿佛被设下了封印。
一旦企图运用手部的力量，甚至是在心中刹那升起了这个念头。
万斤巨石般的重压即从手腕处的那两个漆黑手环中传出，毫无反抗能力，易鬼只有面临着摔入水中的结局。锥斯平淡的话语回响在耳中，渐渐萦绕着自己的思绪。
『双手带给你的不过是束缚罢了』——
『双手』……
『束缚』……
面对瀑布冲击和保持平稳下的两个考验之中，凭靠着双手，渐渐得心应手，一种将要掌控的感觉涌上心头之际。
尽管易鬼隐约间也意识到，双手对于自身的平衡越发重要，自己也愈发依赖，甚至有时专注于手臂上的力量更比足部集中。但突然间被封死了手部的力量，易鬼难免有些失落。
一种从零开始的感觉从脚底腾升至心底中油然而生。
像是经历千辛万苦最终有了一笔不小的资产，而且这笔资产将会持续上升的情况下。一场风暴直接摧毁了这笔资产最重要的基础，连带着先前在这重要基础上累积起的大部分也一同烟消云散。
易鬼叹了口气，刚一起身，整个人又径直倒下去。
习惯性的下意识手部用力令他再一次投入冰冷溪水怀抱之中。
一次……又一次……
直到易鬼双手完全放松垂下，整个人如同一棵树枝折断的树木，小心翼翼地站上石面，动作却极不协调且僵硬。
数不清的又是多少次的摔跤倒下。
往往是刚站上去没一会，就投入溪水怀抱之中。
身上被鹅卵石还有瀑布砸落冲刷下来的伤口愈添愈多。
原本已经适应了运用双手技巧保持平衡的易鬼总会下意识地去尽力克制，思绪一不小心放在别处的同时，身体平衡又无法完全顾忌。
等同于是剥夺了你先前的衣服后，再往你身上抽蘸了盐水的辫子。
原先基础上的难度直接一跃增加三倍。
易鬼躺在不停流淌而过的溪水中，仰面望天，眼神疲惫而又略带空洞。
全身上下，从脚趾到膝盖，再到腹部还有背部。
都填增出新的鹅卵石剐蹭而出的伤痕，还有紫色青色的淤青。
「你学过这个吗？」
对着眼前的空气，易鬼语气平淡地吐出这句话。
一片缓缓掠过的阴影笼罩在易鬼身前，将洒下的淡阳盖住。
锥斯手握木棍，眼神冰冷。
「学过」
「那你学会了吗？」
「没有」
易鬼渐渐仰头，支撑着身体盘腿坐起来。
“呸”了一口，带有血丝的唾沫从易鬼口中吐出，扩散在溪水之中，化为一泊淡粉逝去。带着怨念的眼神对上锥斯那双冰冷的眸子，易鬼嘴角边露出一丝惨笑。
「是吗？你也没学会？」
语气略带讥讽之中，言下之意是讽刺锥斯连自己都没有学会的东西却来教导别人。没有一丝休息时间，一进入修习之中，就是上午到正午，下午到凌晨。易鬼就像是那块他脚下的石头，被瀑布所打磨冲击磨损。
对待事物的处理与态度上，易鬼比同龄人是要成熟些。
但终究是个年轻人，难免内心会有存隔阂。
锥斯一连串的做法，也不告诉什么技巧，也不告诉什么方法，就是埋头练，不练就打，打到继续练，一练就一天。
换作是个人都郁闷且压抑气愤许久。
若是个与易鬼相当年纪的另外个人来接受锥斯的教导修习，恐怕早就撂挑子不干，临走前还要打一顿出出气。
锥斯那张白纸般不变的硬脸突然曲出一个弧度。
他的嘴角边露出一丝笑，冰冷的眼神底下同样带着讥讽。
「你不学你可以不学，没有人会强迫你，我只不过受了你主人的委托，做我该做的事」
易鬼的整张脸都阴郁下来，刹那间暴戾的气息仿佛被瞬间激发出来，透过他的那张苍白脸庞还有漆黑瞳孔中，直接逼近锥斯。
「门术有书上的教条，魔法可以亲自沟通，这个呢？为什么什么都不教我？」
「哦？教你？怎么教？」
锥斯眯眼，勾起和善的微笑。
「乞丐曾有人教他如何乞讨？还是说强盗会来教你如何握刀？」
「但是……我不会，该要怎么学？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我学的是什么，将会有什么用，甚至连我学的东西的名字都不知道」
易鬼咬牙质问的同时，整个人又瞬间被压倒在水中。
锥斯脸上依旧挂着和善的笑容，话语也十分温和。
「很多时候一个人并不需要知道这件事将来带给自己的是什么，而需要明白目前自己要去做什么」
「咳咳、咳！那、我到底要去做什么？」
易鬼漆黑瞳孔边的眼白被冰凉溪水所浸染微微透着血丝。
「保持平衡」
「然后呢？！」
锥斯轻轻摇了摇头笑着。
「没有」
「平衡的方法呢？！」
「没有」
「指导呢？！」
「没有」
「那我到底该干什么？！」
「保持平衡」
锥斯从始至终脸上都挂着笑容，从容不迫地回答易鬼的一连串问题。
发泄完了心中的郁闷，易鬼如同泄气的皮球，吐了口气。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该怎么去学……」
锥斯眯着的眼缓缓睁开，嘴角边的笑容也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先前的冰冷。
「保持平衡，很难吗？」
「只不过让你能够站起来，这一点就很难吗？」
「既然你觉得很难，那么就不用再学」
「但是你既然想学——」
一闪而过的黑影从易鬼先前被抽打过的侧脸边再一次掠过。
红色的印记再一次浮现出来。
锥斯转过身去，重新回到瀑布壁前站着。
「我只能告诉你，没有任何东西，你只需要」
「保持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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