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十世苦涩一笑，用略带悲悯而又耐人寻味的眼神扫了扫在座的所有人。
「哈尔帕斯发动此次叛乱之事，除蒙洛丹以外，诸位还有什么别的要说吗？」
其余七个家族首领并没有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因为他们心中根本没有生出一丝看去的想法，无一例外都是低沉着脸仿佛在想着什么。
只有挺胸抬头站着，胡须飘动一脸激动的蒙洛丹在看见自己的魔王陛下那双血丝渐多的瞳孔中所透露出的懊悔，不由得怔了怔，随即缓缓地坐了下来，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将衣衫整理了一下，迅速回归了作为一个贵族而且是一族之长身份的地位与素养。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蒙洛丹一人抬着头，朝着巴尔十世的方向正视看去。
巴尔十世的嘴角微微颤动了下，用那双浅黑而又带有血丝的眸子扫了扫在座除了蒙洛丹以外之人，眼底中透露出鄙夷。但这仅仅也只是一瞬，小心翼翼的一瞬后，这丝鄙夷极快的消散。
「一年前提议此事者，可都还记得那时候说过什么？」
巴尔十世的口吻就像是对着罪犯审问的明知故问的审判长。
又是沉寂的几秒过去，直到一声熟悉的拍桌声响起。
仍旧是先前的力道，先前的大声。
蒙洛丹睁大着双眼，一边扫过自己左右同座列序的那些往日一同辅佐王室之人，眼底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激动，但说出的话却很慢，一字一句咬的极其清楚。
「当时我赌上全族性命，将我瓦托克族内的最强兵器交出，奉命在战场之上将囚拉斯斩杀」
巴尔十世用带有赞赏的眼光对蒙洛丹投去一眼，随即看向其余面如死灰般暗沉的七族首领，冷哼一声后继续开口：「我不记得只有蒙洛丹一人奉行了此次策令」。
威严弥漫在空气中，渐渐逼向所有人。
此时一个中年黑发男人和一个中年偏淡蓝发男人点了点头，轻叹了口气。
「布提斯族同往」
「柏诺贝族同往」
余下的包括塔米罗在内的五个家族首领快速地用眼神对换了一下，塔米罗立即开口，腮帮边的肥肉一阵颤动：「塔米罗族同往！」。其余的人再没有丝毫犹豫，也都一同信誓旦旦地开口：
「拜帕族同往」
「拜恩族同往」
「哈加提族同往」
「毛莫族同往」
在上位者的施令与跟从者的随于中，反倒将一时间失去勇气承认之人全部也揽回了原本就属于在自己身上的事物。
巴尔十世冷笑一声，眼神对向其中一人：
「哈尔帕斯将现之地为毛莫族所卜」
「界边水源为哈加提族所供」
「围哈尔帕斯之牢乃拜恩族所铸」
「破哈尔帕斯之甲者是拜帕族所用之力」
「幻惑为帕诺贝族所动」
「围杀乃布提斯族」
「征集禁军所用之资为塔米罗所供」
巴尔十世的声音很平静。
但听在各族族长耳中无异于尖锥般刺，他们原本微微仰起的头又重新低了下去，对着桌上那张展开的魔界战线地图沉默不语。
最终巴尔十世看向了蒙洛丹的那双清澈而又坚定的眼神。
于是，这位魔王自己的瞳孔中也蒙上了懊悔。
「全程所用之械乃瓦托克族所创」
「灭囚拉斯之令……吾所下」
囚拉斯·阿加雷斯·哈尔帕斯·瓦沙克。
也就是那位结束两界战，与卡米尔王抗衡的那位哈尔帕斯大公爵的姓名。
巴尔十世又突然间抬眼起来，扫了扫所有人。
「当时商议了足足半年时间定下，终究以八族之力，将哈尔帕斯处决」
他瞳孔中隐藏的锋利眼神刺着所有低下头的人的脸。
言下之意，则是此令不单单是身为魔王的自己所下。
而是遵循了在座大多数人的看法，所决定而出的。
毕竟，巴尔十世要真想凭一人看法将哈尔帕斯——这个阿加雷斯王族的旁支直系瓦沙克家族的族长轻易处决，单凭他一人根本也做不到。
毕竟哈尔帕斯的称号大多数人还是有目共睹的——
魔王之下的最强者。
可以想象的出来，当日两界战即将结束尚未结束之时的最终一战，与人族老卡米尔王对峙之后，重伤在身的囚拉斯回过头来看到的不是自己所统领的魔军的令旗，而是当年一同为巴尔九世那位老魔王麾下的同为属臣的八个族长，杀气腾腾的身影与他们手中的刀刃。
被围杀、撕咬、牢困、最终被贯穿心脏，尸体遗落在战场之下不知某处的尘土掩埋之中……
最终以一列讣告示于阿加雷斯的民众眼前。
哈尔帕斯大公爵，魔军总帅，囚拉斯就此陨落在两界战场，只留下一个十八九岁的嫡子继承族长，成为新的哈尔帕斯。
「不如、我看不如……再来一次吧？」
塔米罗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却带着认真的态度询问了一下众人，同时挑了挑眉。仿佛所有人都达成了默契一般，一同摇了摇头。
巴尔十世的眼神里带着讥讽，同时嘴角也挂着一丝笑。
但那不仅是在笑塔米罗，更像是在笑自己。
塔米罗能想到的，巴尔十世自然能想到。
直接杀掉领导军队之人，接着以王室身份重新接纳民众，叛乱不就自然而然结束？然而事实终究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
蒙洛丹不由分手，又是拍了下桌子，紧接着叹了口气。
「我族的那把矛，碎了，还有他、他、他、他，我们所有人……你当时只付钱，你不知道我们杀掉囚拉斯，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塔米罗族果然是只知道钱的混账玩意……」
塔米罗瞪大了眼，激动地开口：「我付出的代价难道少吗？！我可是付了足足四分之一的族金！」蒙洛丹惨然一笑，声音愈发低沉：「囚拉斯的强大远超我们所有人，我们也还只是勉强才将囚拉斯杀掉。如果陛下还在的话……」
塔米罗怔了怔，眼神也朝下看去，嘴里喃喃地念叨：「对……除了陛下以外……」
很显然，他们此刻所说的那个陛下，并非是那个坐在首位，脸色渐渐有些铁青并暗沉的那个继位五年的巴尔十世。
如今的哈尔帕斯公爵，也不再是那个两界战中死去的囚拉斯。
而是他的那个十八九岁的嫡子。
携着另外一个家族，领着各自封地之军。
以二族之力，消匿一年之后，席卷而来，将战火滚过整个阿加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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