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卷着身子挨着床沿一动不动，脸色如纸般苍白。辩机拨开锦帘的动作虽然轻柔，高阳还是颤了颤身子，仿佛被惊到。
看着高阳扑棱着双眼满脸无辜的样子，辩机有些着恼：“何时醒的？”
“很久了。”这些日子几乎都躺在床上，每次见到他都带着几分虚弱狼狈……昨夜里昏昏沉沉的听到他的声音，还以为是梦未醒。待凑近了听，才发现声音真切，离她很近。辩机，应该就在屋内的吧……
她有些舍不得醒来，躺在床上听他一遍遍念着经文，一夜无眠……
高阳想到，所有的经文里她最喜欢《药师经》。因为辩机曾和她说过，药师佛居住在一个叫净琉璃世界的地方，那里的地面是由琉璃堆砌而成，城垣、宫宇由七宝加持，用金绳作为界道……
那里极美，是所有佛教教徒都向往的净土。就连那药师佛的身躯，也如琉璃一样内外光鲜，高洁如水……
高阳如是想：她的辩机也如同那净琉璃世界的药师佛一般，静似琉璃、动也庄严。
“小僧去禀告娘娘。”说罢，便转身要走。
“等一下。”高阳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鞋子也没穿，赤着脚跑到辩机身前拦住他。
“公主何事？”
看着她光着的脚丫子，眉头轻微皱起。
“我……”就是想多看看你啊……
高阳没有再说话，好像他们每次在一起，最多的就只有沉默了吧。辩机看着她脸上的哀伤，心中泛起一丝不忍，终是牵起高阳的手，拉她在床沿坐下，拾起一旁的绣鞋为她穿上。
眼，游离在他的五官。手，轻轻抚上他的眉间，想要抚平那几道‘沟壑’。辩机这次没有再躲开她的触碰，只阖了眼，不知过了多久：“辩机今日晨朝过后便会离宫……”
手顿了顿，停在他的眉间：“嗯……”
“公主应好生将养身体……”
“好。”
“莫在恣意任性，天寒了便好好待在屋内。无聊了，便写写字，读读书……”
“好。”
“辩机告辞。”
“我就不去送你了。”
……
夏如坐在高阳对面，托着腮瞧了高阳许久。公主……越来越少笑了……她记忆里的公主总是笑容明媚，今天带着她去捉弄这个宫人，明天带她去捉弄那个娘娘……自己明明天天陪着她的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写好最后一个字，提笔，这已经是第四遍《药师经》了，算算日子，辩机离宫已有六日。高阳放下笔，瞥了眼夏如，问了声：“想什么呢？”奈何这丫头出神的厉害，一丝反应也没有。高阳索性拿笔蘸墨弹了她一脸。夏如这才回过神来欲哭无泪，捂着脸跑出了书房。
清洗完回来见高阳倚在窗前发呆，今日雪终于停了，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只有梅花傲然枝头，格外醒目。
“公主？”夏如走过去，小心翼翼唤了声，本想提醒她窗户莫开大了，小心冻着。
“夏如，魏王妃今日可进宫了？”
每月十二李泰总会携阎婉进宫拜见长孙无垢，高阳记得。这个时辰，两人应该就在立正殿里陪着长孙无垢拉拉家常。
“在立正殿陪皇后娘娘饮茶呢，奴婢刚刚回来时听说王妃有了身孕，皇后娘娘这会儿估计正高兴的合不拢嘴啦……”夏如自顾自说着，唇边也蔓上笑意。
李世民虽然子嗣不少，可孙儿辈的却还没几个，如今阎婉与李泰才完婚不过几月便有了身子，自然高兴，再加上李世民又极重视这个儿子，如今怕是什么金银如意、绫罗绣锦都往魏王府送了。想想这极度恩宠下，谁会不生出几番不该有的心思，可怜那般如玉的人啊……
高阳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走，我们去立正殿。”
夏如还叨叨在讲她的话，反应过来时高阳已出了门，夏如赶紧追了过去，叫她慢着些，复而发现高阳连斗篷都未披就出了门，又折回取了斗篷：“公主你慢些，把斗篷披上啊！”
立正殿内，长孙无垢正和阎婉叙着话，嘱咐她注意着身子等一些有孕时该注意的事项。这时宫人来报，十七公主来了。
刚进了立正殿，高阳立马解了斗篷扔给夏如，候在一旁的宫人忙把准备好的袖炉递了过去。高阳抱着袖炉往里殿去，人未到，先闻其声：“母后～～～”
“听宫人说你一路火急火燎的跑着过来。怎么，身子刚好了些就忘了痛了？”长孙无垢可没给高阳一分好脸色，冷着脸训她。
高阳一看这势头不对，马上蹭到阎婉身边，赖着脸：“听说四嫂怀了身孕，我是来看四嫂的！”
阎婉笑着用手暖了暖高阳的手背，开解了几句长孙无垢才缓和了些神色，警告着下不为例。高阳自然‘虚心受教’点头如捣蒜，应和长孙无垢不会再有下次。
“怎么四哥不在吗？”高阳四处瞅着，这似乎少了个人啊？
阎婉拉过高阳坐在身旁，倒了杯茶递给她，方道：“王爷一进宫见过母后以后便去了甘露殿，想必是父皇有事吩咐吧。”
高阳点了点头，转过身子抱着长孙无垢的手臂，有些撒娇的意味：“母后，高阳想出宫去……”
“不行！”这边话还未说完，那边已厉声喝止。
“母后～～～”撒娇嘛，为了效果更加好一点，高阳几乎整个身子都倚了上去：“你说上次我病了是得道岳禅师相救，我如今出宫自然是去谢他这份恩情。母后，我又不会乱跑的！”高阳牵过阎婉的手，眼睛不停的向阎婉眨着：“我就住魏王府，有四哥和四嫂看着我，你总可以放心吧！”
见长孙无垢已从拒绝转犹豫状，阎婉便冲高阳一笑，和了句：“公主已经不是小孩子，这番是要去谢过恩人，母后自然会允。只是你身子方好，自己应当注意着些。”
高阳连连点头，什么都应着好。长孙无垢总算是松了口，吩咐夏如准备些厚实的衣裳带上，又对着阎婉嘱咐了许多，这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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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晨朝一般指清晨7:00-9:00之间 唐 玄奘 《大唐西域记·摩揭陀国上》：“欲覩慈颜，莫由审察，必於晨朝持大明镜，引光内照，乃覩灵相。” 唐 杜甫 《与任城许主簿游南池》诗：“晨朝降白露，遥忆旧青毡。” 宋 苏轼 《次韵张甥棠美述志》：“我今已习鶖子定，犹复晨朝怖头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