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黎民甘短阳寿 护正道勇擒罪魁

  • 作者: E伯爵
  • 更新时间:2017-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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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救黎民甘短阳寿 护正道勇擒罪魁

原来彭贵、秦兴主乃是秦真文发迹以后从原籍雇来的,而孟徐则是上任前收的新仆。三人同来永安,秦真文自然更信得过彭秦二人。挖池塘原本乃是不想花银子雇人,才派了这二人,未曾想却挖出了财宝。秦真文一念之差,想将之据为己有,不料那彭秦二仆反倒更心黑,只想拿了财宝逃之夭夭。于是某日晚,他二人在值守的孟徐饭中下了麻药,令其昏睡,又谎报秦真文说发现棺椁之下还有宝物。待得秦真文去那坑边,便被敲破头,埋在古墓之中了。

彭贵与秦兴主虽然胆大包天,却也只是粗鄙小人,想着谎报主人失踪,却又未将戏做到十足。回报官家说是主人自行离去,偏又有许多破绽,最终还是无法瞒过县内与州府。他二人打的主意是,既然找不着尸首,只需咬定了不知,任是怎样的官儿也无法定罪。只待熬过这一节,便可将财宝取出,逍遥法外,安心做富家翁。

不料两人受了刑,押送鄂州的路上便得病死掉,反而是无辜牵连的孟徐被一关就是五年,直到在狱中亡故。

秦真文说完这许多往事,朱红等人听了各自叹息,可见“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真不是一句虚言。三人皆贪财,亦都为这钱财交代了性命,而冤死的一人,又成今日作孽元凶。

蔡怀安道:“莫非你在这县衙作祟,乃是为找到彭秦二人所藏匿的财宝?”

秦真文强辩道:“我哪里有害人?我不过每夜里寻一遍那些财宝,那本该是我的,却教恶徒算计了去,还为此害了我性命,我岂能不找到以遂愿?况且我遗骨在此,又能到哪里?只好在这附近徘徊。”

朱红冷笑一声:“你打量我们都是傻子么?你乃是横死之鬼,怨气深重,又在大凶之地埋骨,你在这县衙内走上一走,哪个生人抵得住你的阴气?自从五年前起,继任的县令无有不死不病的,你有何话说?”

秦真文咬牙切齿,依旧辩道:“那些旧事也非我之过,在县衙外摔伤的,怎可混赖到我头上?这新来的一位,我尚且避他,哪里敢再惹是非,几个死的又怎能算我加害?”

朱红即刻便想起了张燧告知他头一日来此便被怪风刮倒之事,不由得冷笑道:“好个轻巧洗刷的招儿!可惜你并非不想害这位新县令,而是无能为力罢了。那人乃是文曲星下凡,天乙贵人的命格,莫说你这野鬼,便是跟前的土地爷也不好轻易动他的。”(注1)

秦真文面色阴晴不定,配着两条血泪,更是怕人。

朱红又问:“闲话休提,且说这一方风水如此险恶,又是谁所为?你可知若那墓主人有后,即是伤人一脉数代。”

秦真文道:“掘出古墓之后,在下也知道这乃是伤阴德的事,唯恐墓主人报复,便命那两名恶奴故意败坏此地风水,孰料……”

“孰料那两名恶徒竟将你扼死在这荷塘地下,还在你口中塞了沾狗血的木头以防你尸变。”朱红大笑道,“可见造化轮回,总有报应!”

秦真文双目中的血泪淌了满脸,一时间性子又起,周身便开始泛黑,那十指伸出的指甲陡然便有五寸长。朱红见他要发作,手中只暗暗地捏诀,拂尘化的蛛丝便立刻收紧,直勒得秦真文不断告饶。

朱红厉声道:“休在本仙面前耍弄!若不老实,我即刻掘出你的尸骨,捣成碎泥。”

秦真文嗬嗬怪叫,委顿了下去。

朱红道:“现将那孟徐之事细细地说与我们听。”

秦真文又恢复原先模样,只是脸色更白了三分,只听他低声道:“孟徐……孟徐乃是教彭秦二人拖累的,我赴任前尚缺一仆从照看马匹、行囊,打点粗务,便雇了孟徐。此人老实本分,与我却并不亲密。”

“他长甚模样?”

秦真文道:“二十来岁,身量瘦长,却面相愁苦,颇不讨喜。”

五德听他如此说,在脑中细细地过了一遍,忽然大惊,对朱红道:“姐姐,可还记得三郎告知的疫病始末。”

朱红面色凝重,又掐指算了一算,点头道:“张家小哥儿遇到头一桩疫病,正是十日之前,那日里他也碰到了一人。”

朱红忽而又对秦真文道:“你雇那孟徐之前,他是做何营生?”

秦真文答道:“乃是一货郎。”

五德登时恍然大悟,不由得冷笑道:“孟徐、孟徐,果真是极妙的姓名。却不知如何形貌却一样。”

而黄九郎与蔡怀安兀自有些懵懂,朱红也不来不及与他们细说,先取出了一方胭脂盒子,将秦真文收入盒中,又加了几道符咒,才交与蔡怀安,道:“有劳尊神先将此恶鬼羁押,随后着阴司处置。”

蔡怀安连忙谢了她,将盒子收好。

随后拆去了那蔽光的幕帐,霎时间阴霾尽散,眼前一片大亮。那荷塘之中一切如常,只是花瓣上滑落了几滴水珠,落入塘中。

五德道:“若要安生,还需将这五星峰之势改过。”

朱红笑道:“自然应当,然而却不是眼下做的。”她抬头望一望天,又看地上阴影,说道:“此时已过午,土地庙那边必定热闹,这永安上下头脸,皆在那处,不趁机捉拿疫鬼,难道要纵他再害人命不成?”

蔡怀安大声道:“仙人说的极是,此刻便速速赶去,正可令他伏诛。”

于是三名狐仙与一位正神运起法术,顷刻便来到县城西北角的土地庙外。

只见平素那清净的小庙,此刻里三层外三层地全是人,不光老幼妇孺拖儿带女地合十祝祷,便是壮年男子,也停了活计来求平安。

前方庙门大开,衙役拦住了许多闲人,对朱红几个却是不顶用的。他们隐去身形,潜入庙中,寻了显眼的地方站定细看,却不见要找的罪魁,只看到土地庙中热闹非常——

正殿外的堂中摆放了一张几案,上头堆满祭品。牛羊豕自然不能少,蔬果美酒也不缺,九品香烛都选得粗长,燃起来青烟袅袅,极是气派。

案上端端地放了一个柏木牌位,上用汉隶工整地书写了“供奉永安土地之神”几个大字。

陈鸣山穿了一身玄色衣衫,正摇头晃脑地念他连夜起草之祝文。只听得甚么“恐时疫之害,伤尊上之德”,甚么“正天地之清气,驱瘟疫于八荒”。

黄九郎对蔡怀安笑道:“老官儿,还不上你那泥胎下面坐定,享用供养。”

蔡怀安还未答话,朱红却斥道:“此刻哪里是顽笑的时候?祭帛献爵(注2)都已经过了,不可再荒废时间。”

黄九郎连忙正色道:“小弟错了,姐姐教训得极是。”

蔡怀安道:“如今该当如何寻找?还请仙人明示。”

朱红道:“那疫鬼并未在此处,然而张燧听了陈鸣山之议,下令衙门中除了值守差役外皆须过来上香,因而他必定不能不到。想来也正好趁着人多且杂,浑水摸鱼。好在真要分辨倒是不难,只需看不叩拜祝祷却去搭讪旁人的闲汉子,如有则细辨其服饰,若是公门中人,切不可放过。”

众人皆曰“省得”,各自分开。

这禳灾道场,无论在何地都可说得上大事,永安虽只千余户,这小庙周围也来了四五百人。朱红等几个化出形来,走在百姓之中,只见那男女老幼,不少合十而拜,口中喃喃祈求,只盼这一场祭祀过后,疫病全消。许多总角小儿或爬上树颠远眺,或追来打去,只管嬉闹。

五德乃是惯于与人打交道的,心知若那疫鬼教张燧下令来了此处,果真要用那耍钱的老手段使坏,定然不能当众行事,只能诱人去僻静之地。因而他并不在人多处打转,只沿着外圈徐徐而动。见单个儿离去的,也不追究,见搭伴儿走的,则留心细看。

约莫不到一刻钟,果然有一妇人抱了孩子离去,然而刚走出几步来,便有一个身穿公门服色的人跟了上去,两人驻足良久,不知说些什么。只见得那妇人喜悦非常,对差役千恩万谢的模样。那公家人挥一挥手,便又往僻静处走了几步。

五德暗中捏诀,送了个信儿与朱红知晓,自己则跟随而去,盯住那差役。其与妇人拐过一圈矮墙站定了,只拿了个小药包,另一手不断抛几个小石子一般的物件做耍事。五德定睛细看:原来抛耍的乃是骨骰子。那妇人面带欣喜,便要接过骰子。

五德心中一急,立刻要现身阻止。正在此时,只见得一道红光快如霹雳,直插入妇人与差役之间,那骨骰子教红光击中,裂成碎片。

妇人惊叫一声,随即双眼一翻就此倒下。一道白影恰恰接住了,将她与襁褓中的孩儿一齐轻轻送至矮墙根下。

那差役转身便要走,却教随后而来的五德堵了个正着。两人一打照面,双目圆瞪。只听朱红在那差役身后笑道:“仵作慢走,贫道有事相询。”

只见那差役身材瘦高,面皮蜡黄,眉如八字,嘴角低垂,赫然正是仵作孔德。

朱红踱步到他身前来,冷笑道:“孔德,孟徐;孟徐,孔德……足下起的好名字,总是牵着一半带一半的,果然当这里的人都是白丁。”

“孔德”的脸上黑了一半,闭口不语。他左右一看,黄九郎与蔡怀安也分立在两头,已断无逃脱的机会,那脸登时便全黑了。

朱红道:“如今你收了永安多少条命了,可有算过?”

“孔德”只瞧了她不言语,朱红又笑道:“张家小哥儿曾说他上任前偶遇大雨,在破庙之中见一货郎身死,看那死状,正是今日疫病模样。我斗胆一猜:只怕那死的货郎才是真正的仵作吧?你原先便是做货郎的营生,扑卖扑买乃是常事,故而以物换命最是便宜,阴司中也可算公平,能教那鬼差查不出横死来。”

蔡怀安在旁听得怒火中烧,骂道:“好孽障,你若有冤屈,尽管去纠缠那害你的人,怎地戕害无辜?”

那“孔德”听他如此说,原本板着的面孔突然阴森森地笑了一笑,蜡黄面皮渐渐泛出青色,眼珠也暴突了出来,真真一副鬼相。他讥讽道:“你这昏庸之辈也妄谈什么无辜?若论无辜,我当算头一个才是。”

朱红道:“你若有冤,今日不妨细细说了。”

“孔德”阴阴一笑,道:“如今我倒也不瞒你们,我真名确为孟徐,原本乃汴京人士。起先做货郎营生,五年前教秦县令秦真文雇佣,当了他的家仆。孰料主人被害,我无端端成了阶下囚,五年之中蒙冤受屈不能解脱,以至于在牢中病亡!我做货郎时从不短人一文钱,服侍主人也从未有一丝一毫懈怠,谁知最后竟落得身死异乡,连尸首都化作了飞灰,怎能无有怨恨?”

蔡怀安听他说得凄惨,胸中怒气稍减,却依旧愤愤道:“为何你不追讨那害你之人?”

孟徐冷笑道:“彭贵与秦兴主两个已经在我死之前丢了性命,他二人虽为祸端,却也不是最可恶的!当年我遭拿下大狱,有何凭证指说我谋害主人?我呼号吁天,又有哪个听我辩述?那官差个个如狼似虎,县丞县尉只管将酷刑招呼上身来,迫我画押。我咬牙不从,双股都打得稀烂,十指夹得鲜血淋漓,没有一块好皮。永安上下一帮昏官,为保官帽,竟不管我死活。我只拼着一口气,挨到了州府下来查证。然而这一堆狗官相互推诿,无半点清明,查不出主人生死,便将我与真凶一道羁押,送往州府。”

五德道:“你身死时握在手中的玛瑙珠,是从何而来?莫非就是彭秦二人偷到的财宝?”

孟徐道:“不错。那贼人秦兴主死的时候,与我正关在一处。他将珠子藏在伤口之中,却教我瞧出了古怪。我得了这珠子却想不透所以,当真还是因为人之所见毕竟眼浅。后来我在牢中气息奄奄,拖了数年终于丧命,化为疫鬼,这才睁眼瞧清楚了前后经过。我重为货郎,白日隐形,夜晚一路往南,便要去永安讨债,老天教我撞见那夜宿破庙的仵作,正是给我指了条更好走的道道,我便与他扑戏,输给他几枚钱,赚了他性命。”

“那些玉佩、银钗等等,莫非是来自彭秦二人所藏?”

“不错!我自进了永安县衙,便用那颗珠子作法,寻到了财宝,正好作为买卖的本钱。”

五德又问道:“你如何施法得了具肉身?”

孟徐笑道:“何须施法?这世上岂无倒毙的饿殍?寻一具白骨生肉便是了。”

五德默然,总算解了心中种种疑问——原来这疫鬼乃是用的肉白骨之术,怪不得能与原先模样无二,且无甚阴气,连朱红等如此道行也瞧不出真身。

孟徐看他一脸悻然,颇不以为然,道:“你瞧不上我借尸还魂,然而我这一番苦难,难道不算是永安亏欠我的?”

蔡怀安胸中怒气又起:“你要算昏官的欠账就只管去算,何苦拿百姓开刀?”

孟徐森然道:“我遭罪押往州府之时,这一乡愚民只顾在路旁指指点点,嬉笑围观,时值酷暑,连一口水也不曾递与我喝。如今我扮作扑卖货郎,他们只愿拿些零碎物件便要赌赢我的金银首饰、救命灵药,可见黑心贪利。我就是要用他们的性命,毁去永安与鄂州一众昏官的仕途,待个个都落马,我再取几条狗命!”

说罢便是一阵狂笑,那声音如夜枭嘶鸣,令人不寒而栗。

蔡怀安气得脸青面黑,手掌中发出一阵白光,眼瞧着便要将这疫鬼处死。黄九郎眼疾手快,忽地移形到他身边,一把拦住:“老官儿消气!这孽障须留着,话还没有问完呢。”

蔡怀安怒道:“还留他作甚?早该打得魂飞魄散才是!”

朱红道:“尊神稍安勿躁,这孽障若是还买卖了别人的性命,得着他来解!”

蔡怀安万般不愿地放了手!孟徐却极是得意,狞笑道:“不错,今日乃是个好日子,托了土地爷的福,那些怕死的只瞧我这身衣裳便以为可花几个铜板买到保命的药!我收的银钱可比前几日之和还要多!你们这帮闲的只管拿我,我活着的时候尚不惧酷吏,如今死了又有甚么怕的?过刀山下油锅也撬不出我一个字来!”

朱红冷冷一哼:“你自以为有骨气么?原本你是可怜之人,然而却为了私怨,不分青红皂白,迁怒旁人,杀害无辜,与你口中的昏官相比也不遑多让。事到如今你兀自得意洋洋,当真无可救药。”

孟徐大笑道:“不错!我救不得了!非但我如此,先前上钩的十个蠢材也必然丧命!我得了他们的卖命钱,只待过了今日子时,便统统要收账!”

朱红终于厌烦,双手捏诀,往那疫鬼眉心一点,只见她指尖牵出一缕黑烟,如蛇一般蜿蜒在空中,随即抖开一张秀帕包了,斥道:“你要考较本仙的能耐,只怕打错了主意。”

那被附体的肉身少了魂魄,立刻气绝,仰面倒下。只见皮肉统统化作了黑水,只剩下一具森森白骨,不再是孟徐的模样。

朱红对众人道:“此刻顾不上其他,断了这孽障害人的病根是正经。”

蔡怀安道:“如何能够令他收不走生人魂魄?”

朱红轻咬红唇,看了看五德,忽然低声道:“这番行事,还需着落在张家哥儿的身上。”

五德懵懂不明,朱红也不及细说,于是一行四人不再耽搁,重回了土地庙中。

却说此刻,庙中只有那陈鸣山拖长了喉咙唱念祭文,众人侍立一旁,板着面孔,好似一群木金刚。朱红与五德等隐形而入,自无人的偏殿中显身,慢慢地走了出来,一眼便找到了张燧。

彼时新县令正满心不耐烦,只觉得浑身上下如教人捆绑了一般。他既不愿听陈鸣山的陈词滥调,更深觉此场祭祀蠢笨无用,故而一见朱红等人来寻他,便如撞到救星一般,眉眼都舒展开了,当先迎上去问道:“诸位怎地突然来此?可有要事?”

朱红上前道:“官人借一步说话。”

张燧见她面色凝重,不敢怠慢,便嘱咐县丞照应,自己则与朱红等转到偏殿去了。

见左右无人,张燧长吁了口气:“可生生地要憋坏我了!真不知如此浑闹一通,怎可医病?倒不如分发些汤药,也好过点香燃烛之类的白做工!”

朱红向张燧笑道:“官人依旧不信法术。”

张燧道:“我读圣人书,只有正道可信。”

朱红与五德相视一笑,朱红略一点头,五德会意,对张燧道:“三郎,我与姐姐已查知了永安疫病源头,却不知你可拨冗一听?”

张燧大喜,忙问所以。五德随即将秦真文挖墓发财,又被恶仆杀害,埋尸荷塘,令县衙风水败坏,以至孟徐身死,回来永安索命等等,原原本本地说了。张燧一路听来,那脸色似五月的花儿,红红绿绿好不精彩。待到五德说完,他脸上终于是黑如锅底了。

五德停了口,张燧半晌不语,最后沉声道:“长鸣兄,你于小弟有救命之恩,又有手足之谊,如今怎可以这般荒唐之言诳我?”

五德道:“我说的确为实情,然而三郎却不信。”

张燧道:“若要我信,怎的不拿实物相证?”

此时朱红插话道:“官人可记得初到县衙那晚所遇之事?”

张燧点头,朱红道:“那一阵怪风便是秦真文之魂魄作祟。然而他却不能伤你分毫,乃是因为你命格金贵,能抗他之阴气。如今需将他束回阴司受审,不可令你在白日里见他,否则必伤他三魂七魄。且非但是他,便是那疫鬼孟徐也不能轻易让你见着。”

张燧道:“既无法见证,又怎能让我全信?”

朱红道:“官人所想的,可是令疫病全消,保永安无恙?”

张燧应道:“自然如此。”

朱红道:“如今疫鬼已然捉住,然而却供称买走了十条性命,明日一早便会死去。此鬼怨气深重,不愿说出卖家,只好用法术强行破除,这非我一己之力可为,还要请官人帮忙。”

张燧奇道:“这是何意?”

朱红笑道:“这孟徐为疫鬼,阴司不查,乃是因其作为并未坏了阴阳规矩。人之一世,总贪利的,疫鬼与人扑买,都是拿贵重什物换得了些不起眼的手巾、铜钱,明面上以大博小诱人入彀。但正是因他由这一破处入手,故而买卖公平,他不愿开口废约,这人命就必然归他。若要坏他的生意,需得有正气罡气才能断送。这永安之内,唯官人之命格金贵,为人又端方正直,故而特请官人借出两样东西?”

“什么东西?”

“热血十滴,阳寿三年。”

此话一出,莫说张燧,连五德等人也大吃了一惊。黄九郎原本默然无语,此刻也忍不住出声:“姐姐这便是要用强力么?”

朱红道:“如今之计,不得已而为之。只问张官人:愿是不愿?”

众人都看向张燧,各有心思:蔡怀安自然是心急如焚,只期望眼前的贵人点一点头,救了这永安百姓;黄九郎则眼乌珠溜溜地转,心中颇不以为然,他为妖许久,见过凡人贪生,自然猜这公子哥儿多半胆怯;唯有五德暗自叹息,已知下文。

只见张燧面色凝重,沉声道:“若我点头,仙姑便可解永安疫病之祸?”

朱红道:“若官人允诺我施法,而明日还有百姓死于疫病,贫道愿自裁于官人跟前。”

莫说张燧听了这话暗暗吃惊,便是黄九郎也忍不住动容。

张燧沉吟半晌,低声道:“仙姑愿以性命作保,在下着实敬佩。然而以虚无之事应对这眼前的疫病,却实难相信。再退一步说,即便长鸣兄与仙姑说的都为实情,那么在下更要问一句:天道便是如此无理?那秦县令贪财丧命,教恶仆害死,乃是一个因果;恶仆罪有应得,死于押解途中,又是一个因果;孟徐无辜受冤,病死牢中,寻官差的晦气,还是因果。然而这冤头债主,该死的已经死了,未死的也活生生杵在原地,为何莫名其妙报应到无辜百姓身上?阎罗殿不经细查,只论阴阳买卖公平,却何曾想过,人皆贪小利,好似腊梅有刺,不损其芳。这十几条性命教疫鬼赚去,真是屈死,阴司竟不过问;如今十条性命攥于疫鬼之手,要救却还须我这般清白之人献血短寿。常言道‘天理昭昭’,如若都是这样的理,岂不荒谬?”

他这一番话,说得蔡怀安额上冷汗涔涔,顿觉身为正神竟在这凡人面前有些惭愧。

而黄九郎冷笑道:“官人说这许多,莫不是认定天理不公,便不愿献血折寿么?人皆贪生怕死,倒不稀奇,可叹却是明明怯懦偏有这许多道理讲。”

张燧听他这般说,却丝毫不怒,只道:“九公子不必激我,十滴血不过皮肉之伤,三年阳寿也算赖活,在下并无丝毫悭吝。况且之前已说了,邪术外道乃吾所不取,甚么阳寿阴寿,我只当虚无,给与不给也是一句空话。然而仙姑既然提了天道,在下总得说个明白。”

黄九郎笑道:“你不信?那好,我此刻也便跟姐姐立个誓——若你允了后,明日还有人死,我也这颗头也自己割了呈上。”

张燧不语,朱红却未多言,只是看了黄九郎一眼,又瞧张燧。

黄九郎道:“如何?你此刻便可令人执刀驾在我颈项上,我便在此坐定,绝不逃走。如此作保,你可还愿点头?”

张燧笑道:“若九公子身怀利器,请借来一用。”

黄九郎伸手入怀,摸了个匕首抛将过去。

张燧右手握定,在左掌心拉出一条血口,随即握拳竖立,那血便滴滴地淌落在地。他对朱红道:“热血恁多,但借无妨;阳寿无形,仙姑自取。”

朱红暗暗赞了一声,连忙用撕下一截道袍,接了十滴鲜血,而后正色道:“官人今日言语,真乃大慈悲!明日天一亮,贫道一定给官人一个交代!”

张燧则道:“慢!今日既然禳灾,在下倒有意写就书信焚与那鬼神知晓!”

随即喝令衙役备好纸笔,因陋就简,立在一几案前便书写起来。

五德在一旁见他左手流血未止,叹口气,连忙用手巾将他创口包好。张燧竟无所觉一般,兀自写个不停。五德探头一看,只见那纸上写道:

“大宋钦命县令张燧呈各方鬼神明鉴:今有疫病传于永安,细究乃陈年积弊之祸。害人者自领其罚,可谓正道。然百姓何辜,竟遭横死?圣人云:‘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古语云: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又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今有缺者一二,岂罪于八九?诸鬼神若掌造化,当明天道酬勤、地道酬善之理。余不吝寿,为解永安之祸。然道之何存?切望慎察之。”

五德瞧张燧收了笔,不由得低声道:“三郎可还记得那日汴梁临别之言否?”

张燧道:“自然记得,长鸣兄叮嘱小弟:世上多有可信可不信之事。小弟为人驽直,兄则再三劝弟不可认死理。且说天道循环,多有人力所不能察的。”

五德未想到他记得如此之牢,欢喜之后却笑道:“而今看来,对牛弹琴矣。”

张燧也是一笑,拿起案上所书:“我所信之道便在这里,长鸣兄所教自然有理,然而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当说当做的,却不能省了。”

五德点头道:“原来是我小瞧三郎了。”

张燧不答话,只向周遭团团一拜:“愿今日过后,永安果然‘永安’,就有劳诸位了。暂别。”

说罢便拿了那纸,向门外祭坛走去。

朱红看一缕染血道袍,沉吟半晌,才抬头对五德道:“这张家小哥儿远非数月之前可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小狐儿,你保他一路,救他数回,非但报了恩,还真真是积大功德了。”

注1:详情见拙作《铜镜记》

注2:祭帛是送上币帛为祭品。进爵是祭祀中三敬酒的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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