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

克拉蜜认为自己的坚持是对的,宫里宫外人需要一个解答,确实在有心人士的宣传之下,仅仅是长相与年轻时的皇帝相似这一个点实在难以支撑整个起整件事:这是关于一个帝国的未来而不是在分配几个铜币。

但多莉雅皇后与尤瑟皇帝抗拒进行试验,他们试图顶下所有压力好让仪式这件事不曾存在,而她的表态则像是一种倒戈,伤了他们的心,最后在多方势力的角逐之下,一日下午宫里聚集了许多位高权重者,其中有许多克拉蜜听过没听过甚至不认识的贵族,少数几个如阿尔蒂尔、法赛鲁大公她所认识的也参与其中,他们在由多莉雅皇后代皇帝主持的议会上就此进行评估,而最终决定在半个月后在众人见证下进行血统测试。

终于。这是克拉蜜听见了这个消息后的第一个想法,这是一种解脱,她总算脱离了「皇帝之子」这一身分的约束,各式各样莫名其妙的纷争都由来自此――但这一阵愉悦之中她还是有些尴尬与不安的,尤其是每一次与皇帝、皇后的接触,克拉蜜原先一直是无法解释他们的想法,她能感觉到他们的忧伤与不安,一直到一次多莉雅王后带她进到尤瑟皇帝的卧室,尤瑟皇帝告诉了她:「不管仪式的结果是不是……你永远都是我和多莉雅的孩子。」这让她总算隐约了解了,他们在惧怕,在找到她之后却又害怕她其实不是他们的孩子,因此开始时干脆逃避仪式以忽略这些可能出现的失望。

她看向多莉雅皇后,对方望著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这让她感觉到阵阵的荒谬与感动,尽管他们对她的爱是不应该属于她的、而是一个目前去向不明的那个尤瑟皇帝亲生儿子的,但她现在占有了他们,尽管知道这不会是永远属于她,她依旧心满意足了:当她在成为一个男性而被驱赶出自己的家时,尤瑟和多莉雅却是因为她是一个男性而接纳了她。

除了与尤瑟、多莉雅短相处时她会烦恼起自己的皇子身分,大多时候她都是将之抛得远远的,没有人确定她是否是个真正得皇子,因此属于皇子的工作与训练等麻烦事找不上她,她有更多时间在与维特相处,维特加入了中午的饭局,与她、皇后与公主共同享用早餐,皇后很是高兴,总会以为她与自己的侄子结下了良好的友谊,维特身分显贵、这也确实是一个皇子需要打好关系的人物之一,前提是她真的是个皇子,而她并不是。

她当然也很喜欢维特出现在餐桌边,维特会去帮她应付公主,而更多时候她会刻意让自己专注在跟维特互动而去忽略席蒙娜公主,一方面她想与公主划清界线,另一方面她本著一个未婚妻的角度试著要去了解对方、认识自己未来丈夫,尽管她目前穿著男装,但她知道自己这身模样没有给维特造成困扰,在维特眼中她依然是个女性,因此她可以自然的与对方互动。

维特私下害羞腼腆,与波尔达的玩世不恭形成反差,当然他们对于异性的阅历差距更大,这也导致维特并不懂得如何讨好一个女孩,当他们在聊天时,维特并不确定该说些什么样的话,不管是话题还是两人间的互动主导权,具是到了她的手中,这是一种过去与波尔达、与许多异性互动时更为不同的感受,她发现自己不再需要做个听众。

她说了她曾经的兴趣,诗歌和绘画,在她还是克拉蜜伯爵小姐时,她的生活中无时无刻不让这两个活动伴随著她,而这些东西对维特说显然是陌生困难的,尽管对方相当努力的试著了解,她也无意为难对方,或许他们还能聊其他贵族间的趣事,但她没有,她发现昔日的兴趣如今也没有多大的趣味。

因此接著她聊到了她与列昂尼德的旅行,也就是在她被家人逐出去并被旅行中的列昂尼德「捡到」后的一段时间,列昂尼德并没有因为她的出现而中断了自己的行程,他们继续照著列昂尼德的原定计画走,当她说起了其中的种种,忽然惊觉这些原先在她看来难受痛苦与尴尬煎熬的经历是这样的有趣,旅途砥砺了一个人的意志,不管是女性还是男性,过去的她更多时间待在家里、三五步不离女伴保母的办护,她像一朵娇弱的花,一点风雨都无法让她禁受,而她自认博览群书,但旅行让她学习到的更多,她懂得生柴烧火、煮饭、打猎,也更善用过去在书中学习到的星辰知识,当她和列昂尼德在旷野中,他们不会迷失方向――

自然而然的,他们的话题就旅行进行深入,维特会去仔细聆听她的话,她发现他们勉强有了共同的兴趣――不管是不是真的,维特说他也喜欢旅行,并含糊地提及之后他们也可以一起。总之她喜欢这种感觉,她说不清道不明,但她忽然发现聊著旁人的八卦、珠宝首饰、衣服……这只是因为她过去的世界太过狭小,哪怕她会用书籍中学到的知识去点妆他们,依然不能掩饰她见识的狭隘,但当她被以一个男性看待时,她拥有了机会去认识更多、学习更多她曾经作为女性所被拒于门外的事理,哪怕是基本的常识。

很快的列昂尼德就发现了她与维特之间的奇妙互动,既然列昂尼德主动问起她也没有隐瞒,把维特向她告白的事情梗概告诉了对方。

「恭喜你,我就知道你会成功的。」列昂尼德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给了她一个拥抱,粗暴但是很短,退开身子时这个家伙咧嘴笑著,「我也有好消息告诉你,戴伦解除了我的通缉令,我又是个男爵了――我该喝杯酒庆祝这些好事,你来吗?」

克拉蜜难得没有因为对方的玩笑而介怀,「你应该先问过维特。」

列昂尼德搔了搔头发,「看来我只能邀请你的爱人了。你不会介意我借走维特一个晚上吧?」实际上列昂尼德如果想喝酒、招个手怕是一堆人都会自动涌上,他们想认识她,或者说想认识皇子,而列昂尼德作为她信任的伙伴成了一个很好的突破口,不管是打探性格、喜好还是优劣点。

「当然不会,只要维特自己同意就好了。」

但列昂尼德最后只拉上维特,据说最后维特醉得不省人事,克拉蜜一直到第三天早晨才在花园遇见对方。

她随口问起情况却发现维特并不想多谈,在聊起列昂尼德时脸上的表情也说不上好,显然维特和列昂尼德的关系没有因为一场聚会转好,毕竟列昂尼德过度的随兴是维特不习惯的,而她也无意探询,男人之间总有他们自己的事,另一方面,仪式的准备工作在今日晚上就要开始了。

※※※

在仪式之前克拉蜜与尤瑟皇帝两人必须同时经过净身、禁食程序,长时间的禁食对于克拉蜜来说自是没什么,但病重的皇帝可不是如此,因此在克拉蜜沐浴、换上素净的白袍之后,她被领进了圣殿大厅,而皇帝则是由侍从以肩舆抬著进入,她站在尤瑟皇帝的坐椅边上时总觉得皇帝又瘦了一些。仅仅是一次血统测试仪式的就让尤瑟皇帝脱去了大半的精力,而其结果必然是不尽尤瑟皇帝之意了――她忽然感到难受。

大主教米沁斯平时是身穿紫色教袍,但在今次仪式上也改为穿上白袍,再环伺周围参与者,他们也是如此穿著,白袍经过洗炼是圣洁纯粹之物,在进入大厅时也会再次确认他们没有佩带违禁品,这些都是为了不影响仪式的准确度。

再经过冗长的圣文念诵过后,米沁斯主教走到了她和尤瑟皇帝面前,先是指挥从仆从皇帝手腕中取出分量足够的鲜血――旁边的多莉雅皇后倒抽一口气,尽管早已知道仪式中需要的血就是这么多,但就是克拉蜜也在看著这一碗血自皇帝身体中流出来时心生胆寒。

「孩子,跟我过来。」米沁斯主教这么称呼她时她发现对方事前经过了短暂的犹豫,毕竟她此刻身分是这样敏感,不是个平民就是个皇子。

阿尔蒂尔在皇帝的任务告一段落时赶忙指挥位皇帝包扎伤口,而她则是端著盛满皇帝鲜血的碗,在米沁斯的带领下到了大厅正中央――圣镜静静地躺在祭坛上,发出温暖的舒适的金色光华,这是她第一次见过贝达拉斯圣镜,为赛斯皇族所拥有,她并不完全了解圣镜的功用,历任皇帝登基时都会将自己的鲜血注入血池并以圣镜照射出的光华加持以示祝福,但这一次在血统测试仪式上倒是了解了其中一个:圣镜记录著历代赛斯氏皇帝的鲜血,包括当今的尤瑟皇帝的。因此圣镜可以验证流自她体内的血是不是源于尤瑟皇帝的。

在米沁斯的引导下,她将皇帝的血往圣镜镜面注下,她感受到空气中的骚动,一股微热的清新的气息自圣镜散出,圣镜像是一个水盆,将碗中的血尽数吸收进了镜面。

米沁斯从助手那拿出了匕首,将她的右手袖子捋到臂膀上,接著用匕首往她的手臂上一划。

她没有感觉到疼痛,但血确实从她的伤口处汩汩流出,一点一点、接著成了细细的水柱汇流进了圣镜之中,她听见周围人的低语声,米沁斯悄声对她说:「贝达拉斯接受了你,这代表不管仪式结果如何,你是都个赛斯,你拥有皇族血脉。」不等她反应,米沁斯已经领著她退离了圣镜,她回到了原位,就在皇帝的身边,很快有人为她包扎伤口,但她知道这个仆人心不在焉,他们的心思都摆在圣镜上――在经过短暂的沉寂后,圣镜开始发出了白光,越来越强、越来越刺眼,克拉蜜禁不住的避开头闭上眼,她耳边听到许多人的惊呼:

「果然是陛下的孩子。」、「诸神在上啊!」、「不、这是不可能的。」、「诚如各位所见,这就是仪式的结果。」……

克拉蜜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发现了光已经散去,圣镜依然孤独的摆在原位,但是大厅内有种热气,骚动的灼热,彷佛圣镜处于极度的亢奋与喜悦之中――不对,刚刚他们说了甚么?

「我的儿子!」尤瑟皇帝吃力的从座位上站起身,一手扶著椅背一手抓著她的手高举,皇帝那看似无力的五指实则不然,声音也发出即不相衬的嘹亮,她可以感觉到对方因为极度的喜悦而肩膀出现轻微的颤抖,这阵战栗传到了她的手腕,她反射性的很想甩开。

多莉雅皇后同样激动,皇后又一次哭了,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脸上的表情又喜悦又难过,她分不清哪一种情绪占据多一点,皇后用手帕擦拭泪水,既优雅又舒缓的举动,但接下来的举动完全不是这样――多莉雅皇后一把将她从皇帝手中抢过来紧紧抱住。

几家欢乐几家愁,她僵直著背视线落到了其他人身上,阿尔蒂尔满意的点头、法赛鲁大公有几分打量与得意、泰尔的表情同样精彩,先是不可置信的对著自己母亲大骂一声「你告诉我不可能的」,接著死瞪著她,眼神用想吃了她来形容想当贴切,至于康斯坦丝嘴角自信的笑容消失了,抿成一条直线,在自己儿子的质问声中摇头不语……

这一团混乱中,最终她把视线放到了远离喧嚣圈之外的角落,她和站在角落的维特眼神有一瞬间的交会,但也只是一瞬间,因为维特很快移开了目光,她不能从中看出对方在想甚么。

仪式一旦确认了她的身分,她正式成为了帕卡洛斯帝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继尤瑟这个随口一取的化名之后,她又获得了正式名称:尤瑟。奥托利加。威森堡。姆。赛斯。皇族大多都拥有赛斯与姆的姓氏,但作为帝国皇储,她是一个「真正」的赛斯,所有人会如此称呼她,一直到她登基为皇帝才会取代先皇使用「尤瑟」之名,而如果她真正成为皇帝,她也将会是赛斯载入史册中第三位使用尤瑟之名的皇帝。

名字是第一个步骤,在仪式结束后不过几天,她又获得了尤瑟皇帝的馈赠,首都内的威森堡,她成为了威森堡公爵,每一个皇储在确立帝位时都会得到了爵位。除了威森,芮音城与狮岬也归到了她的治下,同时她也成为了多莉雅皇后的养子,皇后以赠与山羊城与橡树之地作为承认她这么一个「儿子」的象征。

而她不只成为了席蒙娜公主的「兄弟」,为了巩固她的地位,她也与之定下了婚约。在订婚仪式举行当日,她被盛装打扮,席蒙娜也是,显然他们都是不情愿的,而当她照著指示牵起席蒙娜的右手念出誓词时,席蒙娜抗拒得更明显,她想自己近日的表现已经彻底伤到了这位公主,如果情况许可她也绝对不想迎娶对方。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现出了对彼此的冷淡甚至排斥,引得一些人高兴一些人担忧,而结果自然不能如他们俩人的意愿,他们像是被猎犬驱赶的猎物,不得不往死里逃却也知道徒劳无功。最终他们屈服在长辈们的强迫之下――

一直到这一日晚上克拉蜜在长廊上巧遇了维特,她才想起来他们有好几日没有说话了,几天不见维特的黑发长了点、乱了点。

「晚上好――殿下。」维特的笑容很僵硬,但眼神难得没有避过她,或者该说维特今日竟然没有躲避她,这是通往她房间的半道上,维特必定是刻意在这里等她的。维特说:「我们可以聊聊吗?」

她没有理由拒绝,他们一起进了她的卧房,她邀请对方坐下,但对方拒绝了,「不了,我说个话就走。」

她原先想先等对方开口道出来意的,但这让她忍不住问:「你不相信我吗?」这让她发现自己压抑著这个问题许久,不管是维特还是列昂尼德,这两个相信她是西密敦伯爵小姐克拉蜜的人究竟会对仪式结果抱持甚么样的想法?她或许失去了他们的信任,毕竟仪式是在众人见证下施行,但结果却与她的言论相悖。她又解释:「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为甚么我会是尤瑟的『儿子』。」

维特眼神闪过不忍,原来她的一番辩解在对方看来态度是这样委曲求全吗?

但也因此维特总算肯坐到了一旁的椅子对她说:「你为甚么会认为是『儿子』?仪式的真实性不假,但并没有包括去验证你的性别――我很抱歉我最近对你的回避,但……」维特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牵住她的手,「但请你谅解我的苦衷,我需要有一段时间独自冷静,你是皇位继承人,也将会迎娶席蒙娜,我曾经下过的承诺再无效用,我无法解除你的诅咒、迎娶你为妻子――请让我说完吧,我怕再没有勇气说了。我可以指天发誓我的告白发自真心,我是真正的无数次的幻想过你能成为我的妻子,请你不要认为是我一时的戏言。」

克拉蜜一时不知做何感想,问:「如果把我的情况告诉皇帝陛下呢?」

维特放开了她的手,「请不要。帝国需要你,如果不是你,帝位将会由泰尔继承……」

「你的意思是要我继续当个男人。」她的音量大了一些。

「我、我……」支支吾吾了一番,维特叹气,「为了你的父亲、为了帝国,请你不要拒绝承担这个重责。我以我的父母之名向诸神发誓:从今日起我将效忠于你,我的领地的臣民将会归顺你的治下,不管发生任何事情。」

为了帝国、为了父亲?

但她打从心底没有把帝国当作她的祖国,更不认为尤瑟是她的父亲――

「你要我一个女人继续做一个男人,还与另一个女人结婚生子――」她觉得疲惫,又疲惫又厌恶,她不想看见对方,但她没有力气大吼让对方滚,更没有力气再与对方做争辩,「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爱你的帝国。」这不是显而易见吗?他们认识多久、又有多了解彼此呢?凭甚么维特会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国家?她闭上眼不再看对方,「现在你可以走了。」

「克拉蜜――」

「不要叫我的名字!」她爆发出这么一句话,看来其实她还是有力气大吼的,如果房外长廊上有谁走著必然听见了。

背后响起门开启、阖上的声响,不知为何忽然想起过往她有过的一个想法:该离波尔达、离米连安远远的,如果可以,最好连他们的亲戚都别接触。

而维特不正是他们的亲戚吗?

她早该离维特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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