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打猎吧

在波尔达酒醉、硬是闯进她的卧室的第二日,克拉蜜又开始穿起了男装。但她不忍心把头发剪到最短,只削到齐肩,在后脑杓绑成一束。

她的改变让许多下人惊讶,列昂尼德则没有,她知道列昂尼德还在为她的事情烦恼,每一天波尔达都会过来,列昂尼德则是阻止他们俩的见面。

一开始列昂尼德似乎还想瞒着她,在被她撞见时则给出的反应是:「你得给他点教训,先晾着他一阵子他之后肯定会对你更上心。男人都是这样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彷佛他自己不是个男人似的。

但她自己都能成了男人,说不定列昂尼德也是女人变的呢。

她为自己内心的想法感到好笑,列昂尼德肯定是个男人,而现在也确实不是个就此调侃的时机。

她说:「你不必瞒着我,列昂尼德,你的想法是对的,最好的方法当然是波尔达离我离的远远的。」提起波尔达,她依然感到些微难为情,她想自己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对方的,「是我一开始没想透,一个贵族又怎么会迎娶我这样的平民女性?」其实是有的,锥刀谷的拉文迎娶了农家女、克洛鲁斯・君士坦提乌斯皇帝和海伦娜皇后、杂耍团的家庭出生的狄奥多拉皇后……但这终归是少数。

「那一天波尔达也告诉我了,他其实并不在意我是男是女,声称会迎娶我、让我再度做回女性也不过是为了暂时性的安抚我。」那些美丽的衣服、珍贵的珠宝首饰、稀罕的香料……无数个属于波尔达的馈赠就是一种毒药,让她一日日沦陷,待一日惊觉波尔达并没有正要迎娶自己时也来不及了,她离不开对方的赡养,彻底成为对方的情人。

她在那一日的夜晚早已想通了,但她花费了好几日的时间去调适,却是在今天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如今为了解决自己身上这样尴尬的诅咒,都不顾颜面主动向男方求婚了,又有甚么好难为情的?不过就是又一次的拒绝?

起码她现在知道该离波尔达、该离米连安远远的,不,如果可以,最好连米连安的其他亲戚都别接触。

列昂尼德望着她,眼中闪现称许,然后搭着她的肩,「所以啦,我还是推荐我的表亲。只要你能忍受海岛上的风砂和每天与渔获为伴。」

列昂尼德的提议自然是又一次的遭到她的拒绝。

如果可以,她尽量不想远离自己的家乡。

在她表明心迹后,波尔达依旧不死心,列昂尼德也相当有耐心的每日应付这个皇帝的侄子,但克拉蜜能从旁打听到接待场面的气氛越来越糟糕。既然波尔达是铁了心要见上自己一面,因此这一日她选择主动出现在大厅。

列昂尼德见了她出现,不大开心,眼神流露出责怪的意思,她说:「这事该让我处理。」实际上一个小姐不应该插手这件事的,但列昂尼德不是她的父兄,她的情况也相当特殊,因此她决定当面与波尔达聊聊,将两人的关系彻底撇清。

波尔达收起怒容,「喔,亲爱的克拉蜜,你总算肯见我一面了。」骑士想上前拥抱她或者是亲吻她的手背她不知道,因为她侧身避开了。

「骑士大人,您不应该责怪我的表哥,里昂――」她看到一边的列昂尼德瞪大眼,但她自顾自地继续说:「并不是我的表哥里昂阻止我们两人的相见,这都是我的意思。」波尔达想要解释些甚么,但她抢先说:「我们不应该再见面了,您可以拿走任何您曾经送给我的礼物,我使用过的化妆品也会慢慢的清偿――」

「你拒绝我?」

「是的,我拒绝了您。」

「不!亲爱的,你不应该这样狠心,我也很高兴列昂尼德及时阻止了我的愚行,我承认那一晚是我一时糊涂,也为此深感愧疚,但你不能因为我一次的失误就永远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向诸神起誓绝对不会有下一次!」说着,波尔达半跪在地,高举起右手、做出发誓的手势,像个教堂中虔诚的信徒。

但克拉蜜反倒是忍不住偷看了列昂尼德几眼,为一个局外人观看这场滑稽的戏码感到羞愧,但列昂尼德表情未变,试着以眼神提醒她不要受骗。而她当然不会信以为真,「您喜欢男人,骑士大人。起誓对您不适用。」一个渎神的男人又如何虔信诸神?这样的宣誓无法上达天听,当波尔达违反时,诸神将不会降下制裁。「如果大人有诚意,我可以现在换下这身装束、头戴面纱做为您的新娘,让我们在神殿教室的见证下完成婚礼。」

她短短的两句话彻底击碎了波尔达的面具,波尔达愣愣地站起身,眼神先是她而后是列昂尼德,「是你!」波尔达直指着列昂尼德,「是你迷惑了克拉蜜,你为了想控制她,就授意她说出这些话!」

克拉蜜确实也为自己的冷静自制反应相当惊讶。

波尔达比起米连安更英俊,比米连安更加懂得如何讨好她,各式各样昂贵的礼物从来不曾吝惜于赠送,甜言蜜语、情书与体贴伴护更是每一日都不曾少过,克拉蜜一度也以为自己喜欢这个男性胜过她过去对于未婚夫的喜欢。

但实际上不然,过去的她可以为着米连安的一个生日礼物,为着与未婚夫远远的一次见面而高兴得不能自己,彻夜难眠,满心满腹都洋溢着甜蜜与憧憬,但如今的她却是做不到了。

她想是自己的心态变了。

「骑士大人,除了诸神与法律,没有人能够控制我约束我,我是自由而独立的。」她大声的宣布。

波尔达转而将可怕的眼神投向她,「你说,如果我把你的身分告诉我的表哥,他会有甚么反应?一个身分低下的男孩冒充了自己的初恋,你想子爵会原谅你吗?」说完,波尔达冷笑着离开。

确认波尔达走远,列昂尼德伸了个懒腰,长舒一口气,「我保证他有一阵子不会再出现了。」显然没把波尔达的威胁当作一回事。

但克拉蜜没法轻松,她说:「我想我该离开,我造成你够多的麻烦了。」

「嘿,你在胡说甚么――」

「不要忙着阻止我,一味的护着我只会害了你。」

「别忘了我也是一名骑士,我可是谨记骑士的戒训要护卫一名小姐啊。」

克拉蜜惊讶了下,这还是第一次列昂尼德主动提及她是一名女性,比往常她质问、接着对方随口回答「我知道你是女生」这种还要有诚意许多。

但列昂尼德一面说她是个小姐,一面又哥俩好的搭上她的肩膀,「我们先别管这么多,去打猎吧――安科,备上马匹和护具,我和尤瑟要去猎几头鹿回来。」

男爵没有召集自己的随扈,也没有备上猎犬、鹰隼,克拉蜜也不认为自己能充当列昂尼德的助手,因为在她住进列昂尼德家后,就不只一次看到列昂尼德一个人骑着马四处跑、进入绿林,一个人的狩猎并不简单,列昂尼德能够斩获的猎物往往不多,但克拉蜜知道列昂尼德的想法,他不过是享受一个人在旷野中的奔驰。

他们换上了骑马的装束,随身备了些许的应急的钱粮。

她以相较列昂尼德下稍显生涩的动作跨上马背拿起缰绳,列昂尼德的哑巴侍从安科替两人确认好马鞍皮带的紧度――直到此时克拉蜜才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奇怪,她甚至没有对列昂尼德突如其来的活动产生任何异议。

或许她确实需要外出散散心,而跨腿骑马也是相当的方便,是成为男性后相当明显的好处之一。

他们深入了森林,克拉蜜沿途在山谷看见了跳跃的受惊的幼鹿,但列昂尼德没有动手,克拉蜜忽然想起了他们身上配备的东西:水、几枚钱币、面包、护手刺剑、十字弓,或许还能算上马匹和衣服,这还真是一个不适合狩猎的行装。

他们又越过了几个高高低低的坡度,松鼠、飞鸟一类的小型动物也没有吸引猎昂尼的兴趣,他们继续驾着马匹奔驰于树林中,列昂尼德有着她不知道的目标,她不明所以,遍布在周围的树木让她失去方向感,在一次马速减缓时,她问:「我们要去哪里?」

列昂尼德总算停了下来,转过头时嘴角裂得很开,显得很高兴,「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要不我们去旅行吧。」

「旅行?」她敢向诸神保证这家伙肯定不是早有预备,而是忽然萌生的想法。「你对自己的管事连句提醒都没有就这么跑了?你最好期待老管事不会在背地里咒你。」

列昂尼德一如既往的不在意,「不会有事的。我常常一个人旅行,别忘了,上一次我就是在旅行途中遇见了你。」

「……」那一次还真不是个好经验。

「来吧,先把烦恼抛开,我们四处走走。而且波尔达那家伙要想找你麻烦一时也找不到,过阵子肯定就放既了。」

克拉蜜叹了口气,「你说得算,男爵大人。」她可认不清这儿的路,列昂尼德要想带她到狼窝她也不知道,而现在列昂尼德来了兴致,她就是好说歹说对方也绝不会带她往原路走。

列昂尼德哈哈大笑,搔了搔自己那一头凌乱的金发,「我其实挺喜欢你叫我里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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