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坚强的白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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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白常山所说,在白常山知道的情况下,他爸妈商量扔掉白常山,商量了不下十次。有一天早上,白常山醒来,发现他和他爸正在一辆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客车上。客车到站后,白常山下车,找了一个角落偷偷地哭了。他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找他爸闹。他爸后来良心过不去,又带他回去了。

所以白常山说,他很感激他爸妈没有把他扔掉,并且一直在郁闷与纠结中把他养到了十八岁,然后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抛弃他了。

然后在白常山的故事中,有一段内心独白让我感到了深深的震感:“我明白,我先天就丑,这个没法治,也永远都无法改变。我饱受鄙视和冷眼,我不怨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因为如果我是一个正常人,遇见一个和我这么丑的人,我也会嘲笑和看不起他的。这就是人性,无法改变,我也不会强求。甚至有很多人,在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都吐了,我觉得我对不起他们,并且我很想去死。但我不会自杀,我知道,我永远也不会。无论我活得多么痛苦,我都要活下去,因为活下去,我才能知道我很丑。只有活着,我才能渴望有一天我能变得好看,我才能渴望获得成功,被人尊重。我才能渴望金钱,渴望地位,渴望女人。并且我渴望有一天,我能弄死那些真正伤害过我心灵的人。直到后来,我发现我的这些渴望永远都只是渴望,成为不了现实,我就真的绝望了。于是我麻木了,开始做梦,成天成宿地做梦,直到我真正死亡,一切都结束的那一刻。”

当时他说罢,我立即反驳道:“不是这样的白常山,你不应该麻木,不应该绝望。的确,你的一些渴望实现不了,但还有一些渴望是能实现的呀!你的智商很高,你是天才!所以你虽然没办法变得好看,但你可以在其他方面努力,获得很大的成就呀!那样你就可以获得金钱,地位,荣誉,并且被人尊重!说不定你还能找到一个不错的老婆,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

“我之前也这样想过,但是你看看,看一下四周——”白常山指着周围的人,说:“他们的视线全在我身上,尽管我是年级第一名,他们还是嘲笑我,看不起我。他们帮助我,也只是为了满足他们那可怜的同情心而已。他们表面上帮助我,背地里却骂我,嘲笑我,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你管他们!”我大声说道:“如果你能弄到个诺贝尔奖,他们对你的看法一定能改变的!所以你并不是没有机会,你只是没有努力去争取,努力去做!”

白桃也真诚地对白常山说:“任远说得对呀,白常山,如果你真的可以取得很大很漂亮的成就,我们会尊重你,为你感到骄傲的。”

白常山有气无力道:“谢谢你们了。”

我着急道:“你别光说谢谢,你努力去做呀!”

白常山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了。”

然后他继续讲他的故事,终于,他讲到了那次考试时,他帮我作弊的那回事。

白常山说:“那个假期里,我妈接到了老师打来的一个电话。那个电话是班主任打来的,班主任不仅对我不客气,对我妈也很不客气,电话打通后直接就劈头盖脸地对我妈骂道:‘你好好管管你的儿子吧,人长得丑不说,还帮其他有前途的同学作弊!我最后警告你们一次,如果你儿子再帮其他同学作弊,就让他收拾东西滚蛋!’然后我妈气不过,直接就和班主任骂起来了,他们对骂了很长时间,骂得很凶,也很难听。但我知道,我妈不是在替我说话,她只是气不惯被人骂而已。事后我妈也没骂我,也没批评我,好像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那时候我妈已经懒得和我说话了。”

故事讲到这里,我真诚地对白常山道歉说:“对不起呀白常山,那个假期里,我爸也接到了老师告状的电话了。我爸打了我一顿不说,还把我关了整整一个假期,我快被憋疯了。我还以为是你告的状,所以当时特恨你,开学后也不跟你说话了。后来我才知道你没有告状,我就自责了很长时间,觉得很对不起你。”

白常山说:“你不用这么说,我理解你。”

“可是你为什么不能跟我解释一下呢?我不搭理你,你怎么也不和我说话了呢?”我情绪激动地问道。

白常山回答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了,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不跟我说话的原因,是你又开始讨厌我,觉得跟我说话太丢人。”

“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不解地说道:“你知道当时我有多生气吗?对,虽然当时是我误会你了,但我那时候是真的以为,你出卖我了!我当时气得怎么看你怎么烦!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出卖我。那时候我觉得全天下的人出卖我,你也不会出卖我!可是……”

“所以,你就把我的那篇日记贴在操场上了?”白常山看着别处,问我。

“你,你……”我膛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我想问的是:难道你一直都知道?白常山知道我想这么问,就先一步回答出来了,说:“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那篇日记是你贴出去的。当时我也恨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害我。可是后来我发现,这件事闹大之后,你表现得比我还紧张,比我还痛苦,我就在心里原谅你了,并且彻底放下了这件事。”

我讶异极了,问他:“可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白常山说:“当时我怕我一说,这个朋友就没得做了。”

我愣了一下,问他:“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说了?你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白常山摇摇头,说:“不是,我还是很想跟你做朋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可我现在看开了,我觉得这件事已经过去,没什么了。我一直都想问你,你为什么会把我的日记贴出去,现在我知道了,原来你一开始以为我举报你作弊,这是你对我的报复。”

“对不起,白常山,真的对不起。”我不住道歉,说:“当时我是一时冲动,才把你的日记贴了出去,当时我的思想混乱,我自己也想不到我会那样做!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日记一贴出去我就后悔了。我觉得我特别对不起你,那段时间我每天都沉浸在自责和愧疚的情绪中,过得特别痛苦。后来有一天,我在厕所里听别人说,我考试作弊那件事是被其他人举报的,当时我愤怒极了,就把打过你的那个混混狠狠揍了一顿——我知道这没什么用,我补偿不了你——我也很珍惜你这个朋友,所以一直都不敢跟你说出实情,不敢跟你道歉。”

白常山笑了笑,说:“现在好了,事情都讲开了,一切就都过去了。白桃也能知道这件事的全部实情,将来写小说的时候,能写的更清晰一点。”

我问白常山:“你从来都没有怪过我吗?”

白常山回答说:“怪过,我不仅怪你,还恨过你,但只坚持了没几天,我对你的恨意就消失了。我当时坚信,你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或苦衷,才把我的日记贴了出去,再加上你表现得那么紧张,那么痛苦,我就一点儿也恨不下去了。还有你把那个混混的脸打烂,赔了人家一万多的时候,我很感动,我知道你打人是因为我。总之我在乎你嘛,就也像你一样,一直没敢再提起这件事。”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所以现在,你还把我当成朋友,对吗?”

白常山说:“这些事都过去了,它再也影响不到我们了。”

是呀!这些事都过去了,在当时,我们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一直不敢说出隐瞒着彼此的实情,才将误会持续到了现在。但没办法,当时年纪小,考虑得不够周全。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我可以当着很多人的面儿说:白常山是我的朋友。他就是我的朋友,讲出来,没什么好丢人的。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各自的秘密在心里埋了太久,愧疚过,挣扎过,一直很痛苦——我们终于有勇气将事情的事实讲出来,友谊没变,心里轻松很多。

白常山后来的故事很平淡,他初中毕业之后,就上了一所普通高中。高中里,他还是年级第一名,并且整整保持了三年,没有被撼动过冠军宝座。他也整整孤独了三年,像初中一样,被人鄙视,辱骂,看不起,并且一个朋友也没有。

高考的时候,他是市里的高考状元,但因为长得太丑,很多高校都不要他。后来他被这所南京的一本大学收留了,学费减了一些,家人给了一些抛弃补偿费,白常山就靠着这些,一直拮据地活到了现在。

这就是白常山的所有故事,陪伴着他的一直是孤独,冷眼和嘲笑。他看似平淡无奇的故事中,有几处也挺跌宕起伏的,就像他被他爸带到外地,抛弃他的时候;他遇见我,我们之间发生的故事;还有很多次,他被人欺负,被人侮辱,都差一点儿就要爆发了,而每次都又被自己硬生生憋了回去。

白常山说:“我现在的生活还算是挺不错的,比之前好多了。这里没人光明正大地欺负我,他们倒是在虚伪不堪地帮我。我现在很容易就能活下去,没事就看看书,做做梦。还有任远,我告诉你,我今年大三了,不是大二。”

我说:“对对!你去年大二,今年该大三了。”

白常山说:“其实我倒是希望我今年大二,还能再在这个学校呆两年。不然到时候等我毕业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怎么活下去。”

“你刚才不是答应我了?”我没好气地说道:“你就努努力,研究出个可以引起轰动的东西,搞出点成就来。”

白常山说:“没那么容易。”

我说:“你的智商很高,你很聪明,只要你愿意,你一定可以的!”

白桃也说:“是呀!听完你的故事,我发现你真的是一个天才!其实你大可以不介意自己的外貌,一心钻在你的学业和事业上,你总有一天能取得成就。”

白常山没有说话,他陷入了沉思。

我问白桃:“他的故事就这么多了,你能不能写出一部小说?”

白桃一副很满足的样子,她点了点头,说:“可以,素材足够了!白常山,相信我,你就快火了。这本书的名字我都想到了,就叫做《天才的折磨》。”

为了感谢我们的素材,白桃坚持要请我和白常山吃饭。并且吃饭的地点不在学校的食堂,在校外的火锅店。我直接就答应了,但白常山是自卑的,他扭扭妮妮,不敢跟我们一起去。但白桃坚持要请客,白常山拗不过,说:“别出去吃了,在食堂吃吧,我请你们好了吧?”

“不好!你就跟我们去吧,没关系的!”白桃说。

白常山说:“那多给你们丢人呀,就算你们不在意,我心里也过不去的。再说那里除了我们,还一定有别的人在吃,我要是去了,别人会吃不下去的。”

白桃说:“食堂不比火锅店的人多?你吃你的,他们吃他们的,谁也碍不着谁。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将来你总要走出学校的吧?不可能一出学校,你就不再吃饭了,对不对?”

白常山终于被我们劝动了,他鼓起很大的勇气,才随我们一起走出校园。

南京是个好地方,天气好,景色好,街上人也热闹。白常山无论走在哪里,都是人们目光的焦点。他低着头,被看得浑身都不自在。我想起那天他帮我接水的场景——那是一个多么自信,多么勇敢的白常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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