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纳将酒杯丢在地上，扭头走了。灰袍法师摇摇戴着兜帽的脑袋，无奈地笑笑。篝火边的士兵啪叽啪叽地拍手哄笑，将肮脏的手指伸进嘴里，吹起口哨。盘腿坐在地上的吴谋看着走掉的伊洛纳发呆，没有搞清楚少女行为的动机。
“难道是在生NPC的气？不至于吧……”吴谋想。
随行的书记官面露不忿之色，他仍然对少女施法于自己部下的行为耿耿于怀。当事人列兵杰克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自己上司的气恼浑然不知。
这时，灰袍法师拿一根树枝捅捅吴谋的手肘，说：“位面使老兄，能不能麻烦你去把她叫回来？晚上赌气乱跑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吴谋惊讶地说：“我？你在说我吗？”
灰袍法师点点头，银白的长胡须摩擦着前襟。他用手指着少女离开的方向：“她应该走得不远，你朝那边走几步就应该能看到。”
吴谋认为灰袍法师的要求有些莫名，但他并没有拒绝这一请求的打算。他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打算去找回伊诺拉。
“请先等等。"灰袍法师叫住吴谋。他用食指指了一下树枝的尖端，口中念念有词，那尖端便亮起了一团白色的光晕。灰袍法师将树枝递给吴谋，说：“天黑，可以用此物照明，注意脚下。那位小姐应该不会走出空地的范围，阁下可不要贸然进入树林，以免迷路。”
吴谋接过树枝。等他道谢转身离开，篝火边的人群又恢复了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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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是全黑的，在这种环境下，吴谋每踩下一步心里都不免进行一次七七八八的揣度。还好那根顶着光晕的树枝能够起到起码的照明作用，让他不至于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跌倒。远处黑魆魆的树木如同剪影，贴在点缀着点点星光的天幕之下。
篝火到马车之间的距离看似不远，却花了吴谋不少行走的时间。路上吴谋试图找出伊诺拉的身影，但没有结果。
“跑哪儿去了……”吴谋自言自语地抱怨。
需要抱怨的似乎不止是这件莫名奇妙的差事。进入“游戏”以来，吴谋见识过个性古怪的NPC，冗长无聊的游戏内容——大半时间他都在赶路，难以捉摸的任务系统，以及所谓“位面使”的称呼。这些加起来，使他无比困惑。
吴谋两度尝试过退出游戏，一次是在被灰袍法师不由分说、半强迫地带走的时候，一次是在和伊诺拉对话之后——长时间的尴尬与沉默让那时他无比想找个地方回避一下。但这两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原因是常规的退出方法不起作用。
一般的话，只要在脑海里用意念调出系统界面，就可以通过手动操作存档数据并退出游戏。现在，无论吴谋再怎么想，甚至是喊出声，都没有办法将任何界面唤出。
仿佛沉湎在一个无比真实的梦中，梦中人一本正经地扮演着法师、士兵、农民等只有在RPG游戏的世界中才会出现的角色，却对自己荒诞的扮演行为毫不自知。
所以，在见到伊诺拉时，吴谋凭直觉第一次认为眼前人是和他一样的“玩家”，有着“他的世界”知识背景的玩家。现在看来，这直觉也是错的。
穿越？吴谋半认真地想起这一概念。难道是自己穿越到了某个充斥着冷兵器与魔法的中世纪世界？
带着一脸苦笑，吴谋摇头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把VR世界与真实世界混为一谈，只有染上网瘾的小屁孩才做的出来。
“你在傻笑什么？”吴谋的背后传来少女的声音，带着冷冷的敌意。
吴谋慌忙回身，有些紧张地回答：“我是来找你的，你没事吧？”
名叫伊诺拉的少女没有回应。她的身躯在吴谋手中树枝的光晕照耀下显得更加娇小，脸庞则掩藏在黑影之中，看不出表情。
寂静的黑夜里，不远处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以及士兵们的嬉闹声显得更加响亮。
伊诺拉的肩膀动了动。吴谋看见她抬起了手，白皙中有些红润的手指指向自己。接下来，伊诺拉的嘴唇轻微翕动，念念有词。
不妙——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里浮现，吴谋就被某个东西紧紧抱住，类似于手臂的东西勒住了他的脖子，右手则被紧紧地扣在背后。他手中拿着的充当照明的树枝落在了地上。
“啊，痛！”吴谋喊了出来。他越是挣扎，加之于他身上的关节技就越加严厉。
只是身后的偷袭者身高似乎不高，不经意中头发还几次拂过吴谋的后脖。
伊诺拉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树枝，树枝尖端的光晕照亮了她的脸庞。
“是那个白胡子叫你过来的吧？”少女看着手中发光的树枝，冷笑。
被控制住的吴谋点了点头。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看来你也是协会的走狗！”伊诺拉恨恨地说。她的两颊有红晕，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一口气喝了太多的蜜酒。
“协会？我、我不知道！”吴谋竭力否认，脸部因为充血而变得发烫。
“还装傻！一开始你问我那些古怪问题，是在嘲弄我吗！”伊诺拉突然变得激动。
吴谋刚想辩解，侧腹就中了一拳。他痛苦地像被煮熟的河虾一样弓起了脊梁。
后面的人放开了他，吴谋瘫软的身体失去了外力支持，渐渐倒在了地上。他双膝跪地，用手捂着肚子，手肘撑着上身。
吴谋倒在地上，眼睛的余光看向袭击自己的人。这一看让他吃惊不小，刚才勒住并打了自己一拳的人物竟然有着与伊诺拉一模一样的容貌。是那个白天坐在车厢里那个一言不发，衣着破烂的女孩。
伊诺拉冷冷地看着吴谋。过了一会，她说：“不要跟过来，这是警告。”
说完，伊诺拉扭头走了，那个容貌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孩跟在后边。
后者一眼也没有看倒在地上的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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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喂，施奈德，你才喝那么一点，是什么意思啊？”
灰袍法师举着酒杯，得意忘形地大喊大叫。他的酒量极佳，连一众军士都瞠乎其后，只能疲于应付。
“大人，我、我实在是不行了……”书记官连忙摆手，表示力不能敌。灰袍法师哪里肯放过他，只是抓着他不放，定要他喝。
“没想到大人也有喝成这样的一天，哈哈！”看到一直板着脸的上司此时被大人物捉弄，喝了不少的列兵杰克胆子也大了起来。
“你这家伙又欠收拾了是吧？”处于窘境的书记官仍然没有忘记教训部下。但他终究自顾不暇，被灰袍法师拉过去又是一顿狂灌。
于是众人豪饮。往常囿于军队中的戒律，军士们并不能如此纵情寻乐。今天既然有大人物带头，一帮大头兵自然也就乐意顺从，不喝白不喝。
渐渐地，一木桶蜜酒都见了底。
灰袍法师看着空空如也得酒桶，像一个没了玩具的孩子一样失望。
“算了算了，今天就这样吧。施奈德，你安排一下晚上的值哨。”灰袍法师说。
书记官答应了下来。自从灰袍法师命令宁溪镇守备队开拔，他和列兵杰克便一直与灰袍法师随行。一开始，灰袍法师似乎是对杰克所中的术式很有兴趣，后来更是将小部队行军过程中的细节事务都交给书记官办理。
尽管对灰袍法师不拘小节的态度有所腹诽，但书记官施奈德还是被他身上自然而然的亲和力所折服。因此他也能尽心尽意地完成灰袍法师交代的任务。
当然，对那个阴郁寡言，能够释放术式的少女他仍然心有余悸。
在跟几个还不至于烂醉如泥的军士安排好晚上的值勤后，书记官举着火把绕着营地走了一圈，检查是否有异常情况出现。等他走到马车旁边时，突然见到一个人影面部朝下，倒在地上。
书记官施奈德紧张地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倒下那人的肩膀。是谁呢？书记官脑海里浮现出受灰袍法师所托的少年的容貌。自从去追那个女人之后，在篝火酒会结束前他就一直没有回来。
“喂，你还好吧？”施奈德尝试把倒在地上的人的身体翻转过来。他用手拖住了那人的肩膀。
那人突然抓住了施奈德的手腕，翻过了身。他戴着一只铁质黑色猫头鹰面具，显然不是刚才的那名少年。
“你……！”施奈德几乎要跳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将火把打向神秘人的身体。
但他没有。下一秒，施奈德的喉咙便被神秘人割开，他丢下火把，捂住了自己的喉咙。
施奈德发不出声。温暖的鲜血从贲张的血管中涌出，挤开了他的指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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