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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某拆开了包裹的黑色包装，撕开厚厚的泡泡纸内衬，将包裹里的内容物取了出来。
内容物是台二手VR终端，外形与大小都与复印机很像。白色塑料外壳，外表多有划痕，大概是台二手的机器。机器的电量在运输中没有耗尽，正面的触摸屏还能点亮，操作系统是旧版本。机身的侧面印着一行硕大的英文“Mental wanderer”，占据了表面的半壁江山。下方局促地补了一行小字“Prototype”，大概是位置不够，字体小得肉眼难以辨认。
VR终端的“附赠品”是一张印着说明文字的A4纸，纸张似乎还带着刚打印出来时的温热。纸上写有一些漫不经心的说明：
工作内容：登入《博望岛》游戏，执行测试内容。
计酬方式：按此设备统计的有效工作时间计酬，薪资数额参见协议。
工作时间：在每日6：00之前18：00以后的范围内自行安排，规定时间之外的测试不计入有效工作时间。
使用说明：使用方法类同于一般家用VR设备。
注意事项：此设备的默认设置不可更改。不可损坏、转让、租赁、出售此设备，工作结束后此设备当归还。
其他事项：以协议内容为准。
……
基本上啥都没说，但又煞有介事地给出了若干警告，吴某快速地扫了一眼，便把说明扔到一边。他还有比看这张纸更紧要的活。现在，他可以在家里做一份能赚到钱的工作！斗室里没有多余的空间放下这台新来的机器，因此吴某要收拾一下屋子。
大龄青年吴某喝完汤，扔掉方便面的纸碗；他扔掉了几天没洗的袜子，扔掉了皱成一团的卫生纸，扔掉了堆成一堆的外卖盒子，以及外卖盒子上的米粒与菜叶。沤烂的剩饭剩菜以及臭袜子的气味扔不掉，大龄青年打开斗室的窗户通了好一阵子风。
收拾完毕后，吴某端端正正地把机器放在了腾出空来的桌子上，接着，吴某将这台“Mental Wanderer”插上了电。
“嗤——”，隔壁小红家开始炒菜了，飘过来了鱼的香味。斗室里的旧气味仍旧黏在屋里，那是残羹冷炙不愿就去的怨魂。
VR终端的显示屏亮了，白底的屏幕上浮出两行简明扼要的黑字：启动，关闭。
点下启动，便是今天工作的开始，而今天也将成为大龄青年吴某拥有正式工作的第一天。吴某不再是一待业的社会闲散人员，他有工作了，领按小时计算的工资，雇主是他一个月前在网上联络上的公司，名字他没记全。如果顺利的话，他能够用自己赚来的工资订那些喂活自己的外卖——按照协议上给出的薪水，达成这个目的应该不难。
协议上条件的优惠程度简直像是骗子给出的美好许诺——说是工作，大龄青年吴某要做的不过是玩VR游戏而已。大龄青年从机器的屁股后面扯出了几条导线，将导线的一端贴在太阳穴上。点选“启动”一项后，他平躺在床上，眼睛望向日光灯，以及天花板上可疑的污渍。过了一会儿，他的耳畔传来了一阵轻柔的女声：
“已探测到用户接入，正在识别用户身份，请稍候……”
他感受到了从导线那边传过来了让人头皮发麻的细微电流，虽然以前也经历过数次，吴某依旧讨厌这种感觉。
“已识别用户身份，正在登录系统，请稍候……”
电流击打太阳穴的频率加快了，甚至有点痒。他渴望用手去挠，但本就不听使唤的义肢此时已是尾大不掉，正常的左手又毫无力气。自己的躯体正先于大脑陷入沉睡，这让吴某有点恐慌。他看着日光灯，白炽的灯光将视网膜抹上了一层白色的漆。
“您的登录时间过长，小夕正在为您解决问题，请稍候……”
吴某不免揣测给这台机器做默认设定的家伙的恶俗品味。很少有人会为一台VR里面的语音助理特意起一个名字。不知道“小夕”对那个人意味着什么呢？也许是他的初恋？想到这，吴某突然有点愧疚，那种不小心看到他人隐秘趣味的愧疚。这种愧疚持续的时间是那么短，以致于接下来便是心里此起彼伏的嗤之以鼻，以及从胃袋底部涌现出来的轻蔑与嘲笑。
“您的登录时间过长，小夕正在为您解决问题，请稍候……”
这已经是语音助理第四次重复这一句话了。接入脑勺的那条导线所传来的电流带来的击打感一直在增强，频率也在增高。吴某嗅到了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不知道是头发，还是接入口周边的皮肤。吴某想强行拔开导线，但现在他的四肢已经彻底不听使唤。
他想从连接中弹出，但无论他在脑海里大声地重复这个念头多少遍，那个叫小夕的女声还是无动于衷。
日光灯散出一圈光晕，不断扩散，即将吞噬整个出租屋。
吴某感觉自己的视觉渐渐消失，他认为自己正在死去。机器无疑是出了问题，他费尽心思地去想以前的新闻是不是报道过VR致人死亡的案件。好像有？好像是没有？吴某不靠谱的记忆丢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这让他有些沮丧。原先的烧灼感正逐渐远去，他感觉自己脖颈上的皮肤已经彻底麻木了。
“您的登录时间过长，小夕正……”
语音助理又幸灾乐祸地重复了一遍那句雷打不动的话。不过吴某已经感知不到时间的快慢，也就无所谓烦躁与否了。
日光灯的光晕吞噬了整个出租屋，天旋地转。吴某仅存的知觉感知到身下的床板正在剧烈地颤动，费了一点时间他发觉实际是自己的身体在剧烈地抽搐。在这剧烈的抖动当中，吴某的意识无可奈何地一次又一次地被抛至半空。他突然想起了不久前看过的那只流浪黑猫，不知今晚小红喂它吃的什么？
“您的登录时间竟然要六分二十一秒，已经被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用户打败了……唉呀，要及时清空系统垃圾哟！”
但吴某残存的意识简直想吐血。
“欢迎您，第19号实验员吴谋。即将为您呈现虚拟场景。”
无论是第几次听到别人把自己的全名放在嘴里叫喊，感觉都是那么的违和，名叫吴谋的大龄青年吴某这样想。
对，吴某的名字叫做吴谋，你不会以为吴某就是吴某吧？
吴谋最后的一丝意识渐渐被抽离出躯体。
在最后的关头，吴谋惊恐地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情：今天又忘了关灯，而他睡前是习惯关灯的。
于是日光灯的光芒充斥了整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