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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发开销掉37点魔力值的法力飞弹后，少女掀掉了雪鼠酒馆积着厚厚的雪皮的屋顶。酒馆里大木桌的碎片，壁炉里的焦炭，被范围伤害技波及到的NPC的残肢，都失去了引力影响似的，跟着那层给风刮走的雪皮泼泼洒洒地飞上了天。刮走这一切的烈风意犹未竟，抖擞精神，将失去屋顶与房梁的几堵墙壁吹得渐渐倾颓。
“嗤……真是难缠的家伙，是我估计错误。”
冷得龇牙咧嘴的少女在风暴中强装镇定。虚拟现实设备多此一举地模拟出了雪原上的严寒，严寒再掺和上疾风，给人的恶劣体验足以让一个宽容的顾客投诉这款游戏。一具僵硬的死物在烈风中滚到少女脚下，是刚才那名健谈的侍应NPC。在风的怂恿下，这具尸体不断拱着杀“人”凶手的小腿。
唤作雪鼠的斯诺昂毛斯伫在离她不远的一处雪地里，漫不经心地进行着防守。他的武器是一把锯断枪管的猎枪，枪身上的绑带沾满血污。少女还记得设定故事里斯诺昂毛斯是一名为教会干脏活的“猎犬”（hound），有时缺钱去赌和嫖时也会干一些佣兵的活计，在赚到钱或把原有的债主杀光之前，雪鼠不会让任何人找到他。
斯诺昂毛斯的食指勾下了扳机，击针利落地撞出火花。
“扑”，少女脚旁的积雪中弹，溅出的雪花马上便被疾风吹走。
少女咬了一下下唇，脸色极为难看。刚才雪鼠开枪的动作她没有看清，若这发子弹命中了的话，遭受重创的她能否站立都是问题。
“小妞，”为了不让自己的声音被风暴淹没，站在对面的雪鼠扯开嗓子眼喊道，“杀人不是你这么杀的，哪有一上来就把别人开的店轰掉的啊？”
少女没有回应，她吟唱着术式，两眼迅速搜索隐去形迹的斯诺昂毛斯——刚才的话音刚落，他就在暴风雪中消失了。
冰雪扑打在少女强作镇定的脸庞上，几乎要将她埋掉。少女放矮身子，将双足从积雪中拔起，一步一步走向离她最近的一堵颓墙，寄望那里的风力能小一些。
“啪”，枪响了，少女的头顶的墙面着弹，滚落下几块泥石。
“别躲了，你输定了！”雪鼠得意洋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也让少女得以确认他的位置！
少女念念有词的嘴唇停了下来，转而以另一种形式大开大合：
“术式：法力飞弹！”
因为着急，少女的喊声有些破音。她需要在雪鼠再次消失之前予其以致命一击。
无中生有的魔弹从少女并起的双掌中释放出来，排开雪浪，击穿空气，以不逊于子弹的迅雷之势射向斯诺昂毛斯。法力飞弹是初级技能，能有如此威力，说明使用者的实力着实不一般。
“咚！”法力弹击中地面的声音震耳欲聋。飞弹搅起地面的积雪，无数的雪片向少女迎面扑来，遮蔽了她的视线。
未及将浑身的白雪抖落，少女又接二连三地射出数枚飞弹。这是一次不计成本、孤注一掷的扫射，飞弹每发耗费37点魔力值，在没有补给的前提下，一个中等级别的角色射出三发便会力竭。
第七发飞弹划出尖细的尾音炸开在砖石之上。少女停了下来。她眯起眼睛，开始评估这次攻击的结果。
眼前的地表被轰击得如月球表面一般凹凸不平，上面原本覆盖的积雪在轰击所带来的高温下迅速融化蒸发。法术吟唱得太过频繁，溢出的魔力使周围的环境也变得温暖了些。
攻击的效果不甚理想，没有发现斯诺昂毛斯的尸体——在少女的预期中，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少女暗暗忖度雪鼠接下来的行动，她所推演的每一种情况都对自己极端不利。四处是遮天蔽地的雪风暴，十分有利于隐藏形迹；而斯诺昂毛斯是潜行和匿踪技能的专家中的专家，即便是在青天白日下发现他都十分困难，遑论现在这种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情况。然而雪鼠想发现少女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敌在暗，少女在明。
一声枪响。
有什么东西从少女的侧腰往下一扽，长着尖牙似的撕开了皮肉。她的鲜血洒了一地。
少女感到自己下身左侧先是一阵凉意，再是一阵酥麻，痛觉倒是不甚强烈——毕竟这只是一款游戏，不至于要将钻心般的痛觉反馈也完全引入。
雪鼠在潜行状态下作出的攻击，有翻倍的攻击加成。
没有命中要害，但这一击削减了她一大半的体力值。如果她再次中弹，便是Game Over。
少女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瞳孔失去了焦距。在这阵不适感退去之前，少女无法行动，处于硬直状态。她不由自主地将脊柱弓起。
雪鼠没有给少女恢复的机会，枪声又一次响起。
“噗嗤”，少女的头部受到了剧烈的冲击，连身体都顺势飞了出去。有什么细小的东西挤入了她的头颅，少女感到额头上一阵湿热，视线被猩红色模糊。这次攻击直接命中了少女的头部。
倒在雪地上少女的躯体一动不动，如同坏掉了的木偶。头、腰两处的积雪渐渐被鲜血染红。少女就这样把自己扔在那儿。时间一秒秒地去，大雪掩住了这具躯体的大半部。
旅店废墟中传来了一声悲伤的猫叫，大概来自于那只从对决刚开始时就躲了起来的黑猫。
一只白色的幽灵在远处渐渐显形，慢慢地大了起来。
雪鼠取消潜行状态，现出了真身，向着倒下的躯体靠近。
雪鼠得意地将脚下的积雪踩得嘎吱嘎吱响。很快，他站在了少女的身边。他拿脚背推耸他那倒下的敌人。接着，他朝已经不会动的躯体补上一枪。
如果身上带了烟的话，斯诺昂毛斯一定会点上一根，吸几口扔掉。这是他“杀人”后一贯养成的习惯。
雪鼠伏下身，想从少女的身上搜刮出些东西。生存不易，战利品自然越多越好。另外，名叫斯诺昂毛斯的角色所处的道德阵营是中立邪恶，即便是出于“角色扮演”的需要，他也要做这件事。
自己真正的性格是怎么样的？有时太过沉浸于此道的斯诺昂毛斯会想。他记得别人曾给过自己“老实人”的评价，而那又是多么久远的事情啊。
如果按照游戏里的时间给那份久远一次衡量，大概是十几年前？
雪鼠摇了摇头，抛开了这些念头。眼前要做好的是当下的事情。他继续搜身。
一无所获。除了身上那件留下弹孔的黑色大衣，少女身无长物。
失望之余，雪鼠看了一眼面部朝下，趴在雪地上的少女。他拿枪托狠狠地砸向少女的后脑勺，掌心传来绵软的手感。像是从海绵中挤出水一般，少女头部的创口又溢出一些血。
泄愤过后，他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少女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在雪鼠惊讶地将视线移回时，少女的身体发生了异常的形变。
这具本不可能再次行动的躯体的四肢关节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扭曲，“喀拉”一声，四肢的骨节拔长，原本雪白纤细的手足化作扭曲的软体动物，攀附上斯诺昂毛斯。
“什……？”
雪鼠惊骇于眼前的场景。一个趔趄，他被捆缠上来的肢体绊倒。
倒在地上的雪鼠死命挣扎，仍然没有搞清楚状况。他紧紧地握住猎枪，生怕自己的武器脱手。
“嘶啦”，疑似为肋骨的物体从少女的胸口狰狞地张开，钻出皮肤和衣物，像老虎钳那样将雪鼠的上半身紧紧地钳住。雪鼠紧张得扣下了猎枪扳机，只打中了地面。
斯诺昂毛斯竭尽全力翻转手腕，想将枪口指向这只捆缠在自己身上的怪物。这次他稍作瞄准，再次勾下扳机，枪没响——弹夹里已经没有子弹了。
不能称之为人形的怪物缠得越来越紧，雪鼠全身的骨骼颤抖着发出了声响。他绝望地嘶吼，犹如困兽，脸色潮红，眼球暴凸，太阳穴上跳动的青筋历历可见。
在地上挣扎的斯诺昂毛斯滚出了一个大坑。坑不断被落雪埋平，又在雪鼠的挣扎下进一步挖深。他就像是给自己掘墓的掘墓人。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雪风暴渐渐停了下来。雪鼠已然力竭，不再作挣扎。
以他为圆心的半径5米范围内的积雪一片狼藉。
就这样，他与极度扭曲的少女躯体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捆缠着他的生物似乎手下留情了，如果它始终保持刚开始的力道，雪鼠会被活活绞死。
不知留我一命干什么呢？审讯？放弃了一切希望的雪鼠这样想。
“你到底是谁？”雪鼠又问了一遍。少女满是鲜血的脸庞木偶般毫无表情，无机质的瞳孔无焦距地凝视着空气，没有生命的气息。
没有回答，雪鼠闭上了眼睛。他已经听天由命了。眼前的怪物很有可能不是敌人的本体，在本体出现之前，他还是省点气力的好。
或许，自己还有反击的机会，就在本体出现之时。雪鼠想。
风暴停息，乌云退去，雪鼠静静地躺在地上，抬起侧脸看看碧蓝如洗的天空。他的半张脸埋在积雪里，口鼻呼出的热气遇冷形成白雾。他的身后，是无边无垠的针叶森林，无数的枝丫银装素裹，如同遍山遍野待肉而噬的白狼。他的面前，是在激战中被摧毁酒馆的废墟。遥遥看去，还能认出挂在断壁残垣上的尸体。
突然，雪鼠——斯诺昂毛斯瞪大了眼睛，他看见一只黑猫从酒馆废墟中跃出，朝他款款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