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隐秘的神捕

水中影忍受着前所未有过的呕吐感,硬生生地在雪地里沾了半柱香的时间,直到左立雪慢吞吞地走出屋门。

她本想关切地说两句,可是刚张开嘴,尸臭味便发了疯似的往肚子里钻,吓得她赶忙闭上嘴。而随着左立雪越走越近,那难闻的气味变得愈加浓烈,仿佛走过来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行走的腐尸。同时这具腐尸脸上还挂着怪异的笑容,说着一些不明所以的话:“水姑娘,下面的场景你没看见,真是可惜了,难得一见的奇景啊!”

“下面到底有什么?”

“尸体,全部都是尸体,就跟储藏的大白菜似的,一村子的人,全被藏到里面了。”

听了这个比喻,水中影只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吃不下大白菜了。

“这么残忍的事情,是谁干的?”

“是木匠。”左立雪说着,已经走到了水中影跟前,然而水中影居然不敢靠近他,恐惧地后退了两步,让左立雪怀疑难道这味道真有这么重?但是这话没说出口,因为他现在已经无心开水中影的玩笑:“住在这土窑里的,是村子里的木匠,他好像突然发了疯,把所有的村民都绑进密室中砍死了。”

“怎么可能,村民难道不会反抗吗?”水中影因为是捂着嘴巴在说话,所以声音都变得怪怪的。

“他又不是一次性绑了所有人,而是一夜绑一家,慢慢地杀光了所有的村民,所以里面的尸体腐烂程度不一,其中木匠的尸体是腐败程度最轻的。”

“什么,木匠也死了?”水中影瞠目结舌道。

“而且是自杀。”左立雪说着,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所有的村民,都是被绑起来用斧头、柴刀砍死的,只有木匠是自杀的。而且自杀得相当惨烈,他先是割手腕,可后来应该是觉得割手腕不过瘾,就直接把自己的手给砍了,然后朝自己的胸口砍了二十多刀——我没仔细数,也可能有三十刀——最后才砍断了自己的脖子。”

“可为什么啊,他为什么这么做?”

“常人哪里干的出来这种事儿,他肯定是疯了。”左立雪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过水姑娘,你也别太惊讶,这种疯子我不是第一次见,当年我帮陈州县衙破过一个案子,就是一个小孩儿在外面玩儿的时候,被人拿斧头砍死了。你猜凶手是谁?”

“谁啊,总不会是他爹吧?”

“当然不是他爹,是他家的邻居,伏法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干,他回答我没别的原因,就是觉得小孩儿玩的时候太吵,所以想杀人。疯子的想法,我们常人哪里能揣测?”

“太可怕了,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在凶村中住了将近三个月却一无所知,任谁都无法一下子接受。

“水姑娘,我就奇怪了,身为江湖中人,你难道就没有见过更加惨烈的杀戮吗?”左立雪奇怪地问道。

“没有。”水中影居然摇了摇头,“每当遇到这种场面,我都是早早回避的。”

“怪不得。对了,在密室的墙上,我看到了一副很奇怪的东西,好像是经络图,似乎是木匠死前留下的,说不定跟凶案有关。”

“哦,是什么图?”

“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左立雪不怀好意地笑道。

“左少侠!”水中影嗔道。

“好好好,跟你开玩笑呢,早知道你不敢去,那幅图,我已经替你记在心里了,画出来给你看看。”左立雪说着,便蹲下身来,用匕首在地上画了许多弯曲的线条,线条上还有很多类似穴道的节点,线条分为粗细两种,相互交错在一起,最后又用一些虚线,将粗线和细线连了起来,“自从学了你教的冥想术,我发现自己的记忆力较之以往大有进步啊。”

水中影却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专心地观察着线条间的关系和走向,口中还念念有词:

“督、任、冲、带——”

“公孙、内关、临泣、外关——”

“奇经八脉,十二血海——”

念着念着,水中影竟然忘神地闭上了眼睛,丹田之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引,以前所未有的路线沿经脉运转。

伤势未愈,左立雪不能站立太久,否则腰腿就会隐隐作痛,原本他早就觉得身体已经开始不适,只是看水中影专心致志的样子不忍打扰,便兀自硬撑着。没想到过了片刻,水中影竟然满面通红,还当着他的面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将左立雪惊得瞠目结舌。

但水中影没有因为他的惊讶而停止动作,她似乎早已忘却了左立雪的存在,又旁若无人地去脱自己的外罩。左立雪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连忙一手按住她的手腕,一手去拍打她的肩膀:“水姑娘,你怎么了?”

这时,水中影在从迷茫中惊醒过来,顿觉一股凛冽的寒风灌入体内,瞬间浇灭了浑身的燥热,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宽衣解带了。

“啊呀——别看,转过身去!”水中影连忙一把推开左立雪,羞涩地喊道,并忙不迭地穿上衣服。

“你放心吧,穿得这么厚,我能看见什么?”左立雪没来由地一阵脸红,但也突然想起一个奇怪的问题,这些日子以来,水中影为了照顾自己,不知多少次让他近乎赤裸相对,但是水中影也不以为然,可是水中影在自己面前仅仅脱了件外罩,就羞涩地情难自已?

“对不起,你转过来吧。”水中影穿好衣服后,也稍微清醒了一些,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慌张。

左立雪转过身来,本想打趣两句,但又害怕自讨没趣,便干脆换个话题:“水姑娘,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画的又不是春宫,你看了怎么那么激动?”

水中影咬咬嘴唇:“不是的,左少侠你想错了,我一看到这幅图,内力就突然滚烫得像热水一样,还在体内四处乱窜,所以——哎,奇怪,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突然,水中影从苦思冥想中回过神来,顿时睁大了双眼,浑身像冰块一样僵住。

左立雪察觉异样,立刻问道:“又怎么了?”

“我想到了,我想到了!”水中影呆呆地说道,忽地拼命重复起这句话来,一边说着,还一边使劲地砸自己的头,“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如此疯狂的举动,将左立雪吓了一跳,他连忙拉住了水中影的手:“喂,你冷静点儿,究竟想到什么了?”

“左少侠,我想到了,这个东西是——是——”水中影话到嘴边,却又突然咽了回去,她的眼睛和嘴唇不停地颤动,在恢复了理智的同时,也连忙一脚踩在经络图上,左右横扫间便把此图狠狠地抹去了。

“你这是干嘛?”左立雪发现她销毁这件东西时,表情几乎是咬牙切齿,仿佛与此图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果然,左立雪刚刚发问,水中影便抬起头来,褐色的瞳仁里射出了前所未有的凶狠!如同一支利箭刺过来,吓得左立雪轻“嗯”一声,向后退了半步。

左立雪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更凶狠的目光也不是没有见过,之所以此刻被吓成这样,是因为水中影的眼神,一向如同她的名字,柔情似水、缥缈若影,让人感觉温暖平静的同时,又琢磨不透她心中的秘密。早已习惯了这种眼神的左立雪,却忽然从这双眸子中看到了如此凶狠凌厉的目光,那难以名状的阴冷、绝望、残忍、恐怖,以及毫不掩饰的凛然杀气扑面而至,他怎么可能不吃惊?

然而仅仅一瞬,凶光便被敛藏起来,水中影的眼神又恢复了往常的平淡,她意识到自己吓坏了左立雪,想要解释些什么,可是更紧急的事情,却让她根本来不及跟他说话,便一头冲进了那间她刚刚还唯恐避之不及的土窑,进门前还顺手掂起了门旁的斧头。左立雪连忙跟上前去,两个人顺着楼梯进入漆黑的密室,踩着那满地流淌、恶臭无比的血水,来到了密室尽头,在密室两旁,还分布着好多隔间,原本是用来分类摆放物品的,可现在只有恐惧扭曲的尸体,有些已经彻底白骨化,有些还血肉模糊,四肢浮肿,膨胀得如同巨人一般,仿佛随便一碰,就会立刻爆炸,溅出恶臭的腐臭。

在密室尽头,有一具断手的尸身,便是左立雪口中的木匠,尸体所依靠的墙壁上,画着那副诡异的经络图,水中影看看这幅图,二话没说,便挥动斧子砍了上去。泥土的墙壁比较松软,水中影很轻松地便将图毁得干干净净。

在此之后,水中影方才丢下斧头,一口气跑出土窑,来到了村中那棵大树下面,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捂着胸口大声地呕吐着,眼泪伴着酸水稀稀拉拉地落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左立雪挠挠头皮,半眯着眼睛想了许久,水中影对杀戮现场向来是唯恐避之不及,可她这次居然能强行按下心中的厌恶,哪怕破例也要毁掉墙壁上的东西,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待水中影稍微冷静了些,左立雪便准备去询问原因,可是他尚未张嘴,水中影却抬起玉手,遮住了他的口:“左少侠,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现在请你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好吗?”

“遇到这么奇怪的事情,你让我怎么不想问啊?”

“就算是我求你了!左少侠,你不是说,要替我做七件事情作为报答吗?”

“是啊,但是——”

“那现在,我就需要请你做这第一件事:将今天发生过的一切,统统忘掉,绝对不可以告诉别人,尤其是那幅经络图,请你一定一定要彻底忘掉,好吗?”水中影连续用了两个“一定”,要求之恳切可见一斑。

左立雪虽然有些为难,因为他的确对此事充满了好奇心,但还是答应了水中影的要求,甚至觉得不好意思:“其实,这只是件小事,只要你说句话,我就一定会照做,根本不必浪费那七件事的名额。”

水中影却使劲地摇摇头:“不行,只有这样,否则你不会明白这件事对我们有多重要。”

“既然重要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跟你一起分担呢?”左立雪张张嘴,但最后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他无奈地招招手,说道:“那好吧,如果你还是觉得不舒服的话,就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处理。”

“一把火,全都烧掉吧。”水中影突然建议道。

“烧不干净,得用土埋起来。”

“不单是这一间屋子,而是烧掉全村。”即使销毁了墙壁上的经络图,水中影似乎还是不放心,生怕别的地方还绘有相同的图案,所以执意要用一把火销毁所有的秘密。

“都烧光了,我们住哪儿啊?”左立雪耸耸肩道。

“遇到这种事情,还能继续住下去吗?”水中影无奈地摇摇头,神情异常得沮丧低落,“我们收拾一下,离开这儿吧。”

“你还有别的落脚处?”左立雪这才发觉,尸臭味仿佛早已黏着在了村子里的每一片砖瓦上,连积雪都沾染了这令人作呕的气息,确实是无法再住人了。

“我这里还有一些钱,想找个落脚处并不难,再说——”水中影抿了抿嘴唇,突然低下头,冲着左立雪便是一抱拳,“左少侠,俗话说,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可以借你些盘缠,但是今天以后,我们就分道扬镳吧!”

左立雪早就想过他们早晚有一天会散伙儿,却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顿时有些猝不及防。等回过神后,左立雪连忙像拨浪鼓似的摇起了头,坚决地说道:“水姑娘,你怎么突然就要散伙儿啊?我都答应帮你保守秘密了!再说我的伤势也没有完全好,还得有人照顾啊。”

“左少侠,如果你需要有人照顾的话,随便找个城镇,花上三五两银子,就能买个贴身仆人了,根本不需要我。”

“呸,你瞧瞧我说的这是什么话,好像不让你走就是为了占你便宜似的。其实我现在好得差不多了,根本不需要你再照顾。不让你走是因为——因为——哎,水姑娘,我们都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你突然要离开,我舍不得你这个朋友。”

“无论再亲近的人,都终有分别的一天,左少侠,你——好自为之吧。”说着,水中影竟一刻也不想停留地走向了土窑。

“站住!”当她与自己擦肩而过时,难以割舍的留恋已经在胸膛里酝酿成了苦闷和愤怒,逼得左立雪忽然大声吼道。

水中影浑身一震,停下了脚步。

左立雪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平稳了下心绪,这才平缓地冲着她的背影说道:“水姑娘,这些年来,我一直四处流浪,居无定所,早已忘记了安顿下来的感觉,直到两个月前,是你,让我又慢慢地熟悉并安于这种感觉,竟然忘记了我当初正是为了逃避这种状况才选择的外出。多谢你今天的提醒,让我重新认识到了自己的本心,哈哈,这破地方,老子早就受够了!”

说着,左立雪竟然不顾疼痛,狠狠地踢出了自己的右脚,掀起了一大片的积雪。

“左少侠?”水中影猛地转过身来,不安地看着现在的左立雪。

而左立雪也抬起头来,微笑着看向她:“水姑娘,你我都清楚,侠武盟已毁,你已经无处可去了。而我,也从来不知道此行的终点在哪儿,既然如何,我们何不结伴同行,一路上也算有个照应。”

“多谢左少侠的好意,但还是请你去走自己的路吧,这是对你好。”

“但是好像对你不太好。”左立雪挠挠头,试探着推理道,“看的出来,你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它非常重要,重要到值得你立刻为之奔走。但是侠武盟已毁,闵盟主失踪,这世上值得你为之拼命奔走的事情已经不多,想来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作为你的朋友,水姑娘——水中影,我不想让你一个人承担那么大的责任和风险,就让我来帮帮你吧。”

“左少——左立雪少侠,你帮不了我的。”水中影摇摇头,无奈而又失落地说道,“甚至,连我自己都帮不了我自己。”

可是,左立雪已经迈开步子,一瘸一拐地冲到她跟前,然后挺直腰杆站定:“不试试怎么知道?反正我已经决定了,既然现在我没有地方可去,那你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丢下你这个朋友。”

“左少侠,你这样一意孤行,会陷自己于险境的!”面对固执的左立雪,水中影几乎急得要跺脚,“当今武林,除了神羽之外,没有任何个人和势力能与正气盟为敌,你和侠武盟走得太近,就不怕惹来正气盟的仇视吗?”

“我要是怕死的话,现在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左立雪拍拍自己的大腿,不以为然地说道,“所以,如果你要冒险的话,一定要带上我,反正我不会把自己的朋友置于险境的。”

水中影不禁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睛,寒冷的雪天,一丝温暖忽然触动了心底那根最柔软的弦,刹那间便已湿润了眼眶。于是连忙低下头,沉默了许久,直到泪痕风干,才淡淡地说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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