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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少侠何出此言？”蓝衣女子对左立雪突然间的转变有些措手不见。
“我左立雪可不是那种自知之明的人。老子在江湖上就是个无名小卒，这一点我很清楚，所以你我从未见面，怎么可能听过那么多关于我的事情？除非你刻意调查过，但有谁会调查关于我的事情呢，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你——”左立雪说着，缓缓抽出掌中长剑，猛地对准了蓝衣女子的胸口，厉声喝道，“是三江剑派请来的杀手吧？”
蓝衣女子叹了口气，正准备解释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听得出来者众多且伸手敏捷，目的地正是张家医馆。早已风声鹤唳的左立雪，立刻将来者视为三江剑派的杀手，不由得自言自语道：“糟了——”
确实糟了，左立雪几乎连肠子都已经悔青，怀疑蓝衣女子的时候，要么一剑杀掉，要么迅速转移，就是不该跟她多话。殊不知，无数江湖传奇中，反派都是死于话多吗？
可我不是反派，也会死于话多吗！
左立雪已顾不得想太多，他收回长剑迈开步子就想要夺门而逃，可是刚冲到门口，就有一群江湖剑客打扮的家伙堵在了那里，左立雪急忙后退两步，身子几乎靠在了柜台边上：“运气竟如此之差！”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拼命思考应对方法，他飞速地浏览四周，寻找逃脱的方法，最后把目光定在了蓝衣女子身上。
蓝衣女子不是笨蛋，看见左立雪目露凶光，便知对方有心挟持自己，于是立刻回答道：“左少侠你放心，他们不一定是来找你呢！”
“废话少说！”左立雪根本不听解释，伸出手臂就扣住了对方的肩膀，同时将长剑也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闯入医馆的剑客足有十人之众，为首一人二十来岁，头戴斗笠，脸上一抹花白的斜刘海，身着黑色长袍，腰间斜插着四柄飞刀，手中持一柄装饰华丽的金色宝剑。当他看到左立雪挟持蓝衣女子时，微微有些发愣，但很快便正色道：
“不知阁下什么来路？”
“哼，少特么蒙我，快给我退下，否则老子宰了这小娘儿们！”左立雪恶狠狠地吼道，将对方的疑问视作了麻痹之策。
这时，听到前堂的声音，小翠跟着张大夫出来看情况，张大夫一见这等场面，立刻拉着惊呆的小翠躲回了后院，一声也不敢吱声。
蓝衣女子被左立雪挟持，身体动弹不得，只能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张氏妇女一眼，心中无比纠结，怀疑正是他们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不，小翠不会做这种事，张大伯也不是那种人。”蓝衣女子咬紧牙关，强行打消了心中的怀疑。
“哦，哈哈——”此时，斜刘海儿意识到其中定有误会，于是竟哈哈大笑起来，“好啊，那你快宰了这小娘儿们吧，反正我们是不会退下的。”
左立雪早就料到对方一上来会强硬，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强硬：“你——你们，难道就不顾及一下自己的同伴吗？”
“‘同伴’，他说谁？”对方嘲笑着对身旁的一名手下问道。
手下也被这场面逗乐了，他故意阴阳怪气地回答说：“好像在是说那个水丫头啊。”
“可是我怎么不记得，水丫头是我们的同伴啊？”
“我也不记得啊，是吧，兄弟们？”
“是啊，哈哈——”一行人纷纷笑着回应道。
“这——这——”这下反而轮到左立雪不知所措了，他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其中定有误会。
“左少侠，你多心了，他们不是三江剑派的杀人，而是正气盟的弟子。”正当左立雪疑惑之际，蓝衣女子突然插嘴解释道。
“正气盟？就是那个有七派十三帮组成的武林联盟？”左立雪瞠目道，他不相信蓝衣的话，“我可从来没惹过他们。”
“你放心，他们不是来找你的。”蓝衣女子说着，忽地叹了口气，“他们是来找我的。”
左立雪看看来者，再看看怀中蓝衣女子那淡然的表情，心中愈发惶惑，难道自己确实草木皆兵了？不，不可能，这一定是对方早就商量好的计策。于是左立雪把心一横，长剑的锋芒更加贴近了蓝衣女子的咽喉：“你以为我是好骗的吗？少做梦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时，斜刘海儿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从怀里逃出一面令牌，冲着左立雪挥了挥：“臭小子，可认得这块令牌！”
令牌由乌金打造，表面黝黑发亮，上面装饰着貔貅的头颅，中间是个规整大气的“正”字。
左立雪上过私塾，识文断字不在话下，但却从未见过正气盟的令牌，只是偶尔提到别人提起过这个东西。所以左立雪虽然一眼认出了这是正气盟的令牌，却无法断定其究竟是真是假。
他心中略一思忖：“正气盟，乃武林三大势力之一，在江湖上素有名望，据说正气盟主萧苦泪武艺精绝，七十四式绝泪剑法放眼天下少有敌手，行事风格可谓杀伐决断，眼睛里从容不得半点沙子。自从他被选为正气盟主后，以雷厉风行之势，荡平无数胆敢挑战正气盟的小门派，连侠武盟主闵清锋，都对其退避三舍。这样的人，是绝对不允许江湖杀手冒充正气盟弟子行凶伤人的，而普通的杀手只怕也没那么大的胆量——”
看到“正者令”后，左立雪的心思，渐渐倾向于信任对方的身份。可他转念一想，三江剑派的秦润格，同样有身惊世武学，而且野心勃勃，素有建立江湖第四大势力的打算——那个可怕的家伙，会在乎正气盟的威势吗？
左立雪绝非多谋少断之人，他仅仅稍作思忖，便将赌注压在了三江剑派的杀人，没那么大的胆量上。于是便收回长剑，解除了对蓝衣女子的束缚，而且心里也有些后悔刚才的草木皆兵，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道歉。
蓝衣女子耸耸肩，又摸了摸脖子，然后冲左立雪点点头，说了声：“多谢少侠通情达理。”
这下，左立雪更加坚定自己是搞错了，心中羞愧不已，竟再也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蓝衣女子便不再理会他，而是冷冷地冲来者说道：“褚文庸，我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水中影，你怎么净想好事儿？”褚文庸拔出宝剑，细长的手指轻轻滑过那冰冷的锋芒，眼神中的凶光愈发凝聚，“我们这次，可不是来带你走的。”
水中影默默地攥紧了拳头。三天前，她与水中花、水中月遭遇了正气盟的伏击，花、月两人都死于乱箭之下，水中影虽然有天蚕软甲的保护，然而叶仙翎的手弩还是刺穿了软甲令其重伤，所以这两天她一直在张家医馆调养。
“是啊，我活着，对你们没有任何价值。所以，你们只想让我死。”水中影黯淡地想到，一抹难以遏制的悲伤，再次袭上了心头。
褚文庸见对方一动不动，于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正准备冲上前去拿下“头功”时，左立雪突然冲到了两人中间，将长剑对准了他：“想伤害水姑娘？哼，那好啊，先过我这一关！”
“左少侠，这不关你的事啊，快退下！”影儿平静的眉头霎时皱起，她断没料到左立雪竟会在此时仗义出手，不由得出生阻止道。
“确实不关我的事，但我这人就爱多管闲事！”
“正气盟可不比三江剑派，你是得罪不起。”
“哦，那我试试。”左立雪冷冷一笑，心想，难道三江剑派我就得罪得起？可老子想得罪还不是得罪了吗！
“找死！”褚文庸大怒，他已经多少年没见过爱多管闲事的人了。
正当褚文庸准备出手时，左立雪已经抢先发起攻击，他剑锋先是偏左，接着往右，张开如蝶形，最后斜向刺去，似乎要直接绕开褚文庸的长剑进行攻击。
“哼，花拳绣腿。”褚文庸连看都不看，直接翻转手中长剑，在身前划过一个圈，双剑随之碰撞擦出火花。
仅仅一招，褚文庸的长剑几乎脱手，而左立雪乘胜追击，挥舞长剑以乘风破浪之势砍去，逼得褚文庸一口气儿退到了门口，眼看着再往后退就要被对手轰出医馆，褚文庸面子上实在挂不住，只好将牙关紧咬，从牙缝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硬是以蛮力荡开了左立雪的剑，然后抬起一脚就踹到了他胸口上，将他连人带剑踹飞到柜台上。左立雪在惯性的作用下猛地翻过柜台，砸在了后面的药柜上。
“呵，可恶！”褚文庸拍拍凌乱的长袍，然后抬起长剑，赫然看到雪亮无瑕的剑刃上，此刻已经被磕出了一个缺口，随即气得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你这家伙，出剑怎么完全没章法，居然用蛮力使蝶形剑，你师父没教过你，蝶形剑是以巧劲见长的吗？”
“一力降十会，你小子懂什么。”左立雪一手搭在柜台上，艰难地爬起来，然后趴在柜台上喘息，他的头皮被磕破，鲜血已经模糊了整张脸。虽然已经知道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然而嘴上还是不肯服输。
“左少侠，你受伤了。”水中影连忙上前，从腰间取出手帕，擦干了他脸上那热乎乎的血。
“你刚才怎么不跑啊？”左立雪嗔怪道，这样的结果他早就料到了，本来就不指望能打过这么多人，只是想给水中影制造逃跑的机会，然而对方似乎完全没有领会到自己的用意。
“水中影，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还有心思管这个废物？”褚文庸冷笑道。
“虽然剑法有些问题，但底子还是在的，左少侠怎么会是废物呢？”水中影说着，拉起左立雪握剑的手，把手帕放在了他手中，“你先捂好伤口。顺便，借少侠的宝剑一用。”
说话间，便拿起左立雪的剑，冲着褚文庸便挥了一个漂亮的起手式，正是左立雪所用的蝶形剑。
“有点儿意思。”
褚文庸话音未落，水中影已经抢先出手，她身形向左，剑势却向右，如同一只飞舞的蝴蝶，扑到了褚文庸跟前。褚文庸挥剑格挡，然而水中影却只是虚晃一剑，剑尖随着身体旋转一周，敏捷地躲开了褚文庸的剑势，以剑刃滑向褚文庸的脖子。褚文庸来不及格挡，只好再次后退。仅仅一招，他便明白了自己与水中影存在差距，绝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与其对抗，于是便不顾武林中单打独斗的规矩，直接招呼众人道：“大家一起出手，打死不论！”
“水姑娘小心啊！”以左立雪的战斗经验，无论何时都不能让自己陷入被包围的状态，否则对手四面来攻就会很被动，所以当正气盟弟子将水中影团团围住时，他立刻大声提醒道。
然而，左立雪的提醒确是多余的，他的武功修为很低，双拳难敌四手，当然不敢让自己深陷重围。然而水中影艺高人胆大，尽管深处重围之中，动作却不慌不忙，游刃有余地应付着众人的合围，如同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在锦簇的花团中飞舞，这些人的剑势仿佛被水中影引导着一样屡屡落空，甚至好几次差点伤到自己人，而他们却连水中影的裙角都摸不到。
“喔——好功夫！”左立雪下意识地挠头皮，结果一不注意正好挠在伤口上，疼得他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然而即使伤口疼得厉害，左立雪还是不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因为水中影所使用的，正是自己家传的“蝶形剑法”！这套蝶形剑法，自己已经练了十年，然而在褚文庸手底下三回合都撑不过；而水中影却能以同样的武功轻轻松松迎战褚文庸和其余九人的联手。
“刚才自己还傻乎乎地去劫持人家，要那时这水姑娘突然给自己来上这么一下，那结果简直不敢想象！”
左立雪还没看够，水中影的剑势陡然一变，刚才的轻盈飘逸之感荡然无存，以颇具雄壮之风的大开大合展开，恍如用蝴蝶的翅膀起了一阵飓风，当第一个人被掀翻在地时，连锁反应也随之开始，在兵器与兵器的相互碰撞声中，十名剑客竟然一口气倒下了九个，只剩下一个褚文庸，还被水中影用剑尖抵住了咽喉。
褚文庸皱了下眉头，一滴汗水随即从额头滑落，他咽了口吐沫，持剑的手仍在不停地发抖。刚才与水中影交手时的感觉实在过于诡异，就仿佛宝剑被对手死死地黏住，并在她的引导下乱打一气，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
“没想到，一个小丫鬟，居然有这样高强的武功。”褚文庸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不甘心的字，最开始出任务时，堂主还让他多带些人，他不以为意，觉得区区一个丫鬟不过手到擒来，却忘记了，水中影可是侠武盟主的贴身丫鬟。
“我不是丫鬟，而是一名剑侍。”水中影虽然击败了对手，但风轻云淡的脸上没有丝毫的骄傲之色。
“没什么不同，反正今天老子算栽了，你动手吧。”褚文庸说着，便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水中影接下来的举动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只见她将手腕向上一挑，便将长剑翻转背在了身后，自己也后退两步，淡然地说道：“我的武功，只用来防身，不用来杀人。你走吧。”
“喂，水姑娘，这家伙要杀你啊，怎么能这么放他走了呢？”左立雪大吃一惊，混迹江湖多年，他深知这世上，睚眦必报者远远多过宽宏大量者，所以宽容只能对自己人，对敌人就是要斩尽杀绝。
“水中影！正气盟和侠武盟已经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谁都不用怜悯谁。”褚文庸仿佛受了侮辱般地吼道。
“不是怜悯，我只是不喜欢亲自动手杀人罢了，你快走吧。”水中影转过身来，再不理会褚文庸等人，而是转身看向了左立雪，“左少侠，你的伤还好吗？”
“喂，小心！”左立雪对水中影的慈悲很是无奈，正想发两句牢骚，忽然看到褚文庸竟在此时拔出了插在腰间的飞刀！
然而此时再去提醒已经晚了，褚文庸的飞刀已经出手，刺中了水中影毫无防备的身体。
“呃——”水中影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轻吟，随即伏在了左立雪身前的柜台上。
“可恶，卑鄙小人！”左立雪从水中影手中拿回自己的长剑，然后纵身翻过柜台，指着褚文庸的鼻子气愤地说道，“你这条疯狗，水姑娘饶了你，你居然暗箭伤人！”
“那是她自己找死，怨不得我。”褚文庸冷笑着说。
“混蛋！”
左立雪骂道，然后纵身挥剑近前，褚文庸的身体朝旁边微微一偏，躲开左立雪这一击，随即飞起一脚，踢在了左立雪的胸口，左立雪腾腾后退两步，以剑撑地跪了下来，然后揉揉火辣辣的胸口，便再次站了起来。
“我今天非要了你的狗命！”
“找死。”
左立雪再次出手，然而褚文庸的怒火也被挑起，他一剑挡下左立雪的攻击，然后沿着左立雪的剑刃继续滑行，砍伤了左立雪的左腕。
左立雪疼得又后退两步，连忙从衣服上斩下一块长条形的布，紧紧地裹住了伤口。
“这是警告，你要是再敢找死，下次砍的就是你的喉咙。”
“哈哈，怕死，我就不姓左！”左立雪仰天大笑两声，然后提着长剑再次冲了上去。
“左少侠，快回来，你不是他的对手。”水中影强忍痛楚，高声喊道。
然而已经晚了，左立雪和褚文庸再次战到了一起，他已经拼上了全力，长剑挥舞间泠泠作响，掀起了恍如斩马刀般的狂傲剑风，褚文庸不想因为硬扛这粗鲁的打法而坏了自己的宝剑，所以连连闪避，双方交手了十个回合，最终褚文庸割伤了左立雪保护咽喉的左臂，并在他的胸前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足有两尺之长，从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肋之下。
剧烈的痛苦让左立雪再次倒下，然而他很快便凭借意志力强迫自己再次站起，连伤口上不断涌出的鲜血也不管不顾，便再次冲向褚文庸。
原本，褚文庸暗箭伤人，心中有愧，但愧疚中也压抑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无名火，左立雪的屡屡挑战彻底激发了他的怒火，所以下手再不留情，交手两招便将左立雪打瘫在地，然后一脚踩在左立雪那鲜血淋漓的脸上：“混蛋小子，爱逞英雄是吧？我成全你！”
说着，便手起剑落，只听“咯”的一声，左立雪的手臂便已被齐肩斩断，滚烫的鲜血迸溅而出，瞬间汇聚成了一滩骇人的血泊。
“啊——”左立雪刚开始还没有感觉，只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冷，好像缺了什么东西，当他看到那脱离身体的手臂后，立刻感觉到了钻心般的痛苦和绝望，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吼叫。
“哈哈，你现在满意了吧，我要让你一辈子用不了剑，一辈子走不了路！”
说着，褚文庸如法炮制，又砍断了左立雪的右腿。
当他挥动宝剑，准备再砍掉他的左腿时，水中影哭着喊道：“住手，快住手，你放过他吧，他跟此事无关！”
旁边的正气盟弟子也看不下了，一个瘦高个儿踌躇半晌，终于站出来劝解道：“老大，算了，这小子又不是侠武盟的人，我们没必要跟他过不去，砍掉一手一脚就差不多了。”
褚文庸想想，自己也没必要把事做得太绝，反正看样子这家伙已经活不成了，就算是保住一条命，也成了废人。于是他掏出手帕拭去宝剑上的鲜血，同时冲水中影说道：“刚才欠你个人情，现在就还给你，老子可以放了他，不过是死是活，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兄弟们，走！”
说完，便将宝剑放回剑鞘，带着众人走出了医馆，到门口的时候，疑惑的手下不禁发问道：“老大，不砍下小娘儿们的人头吗？”
“要她的头有什么用，拿回去当摆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