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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阳西坠,像一个着了火的巨大车轮散发着最后的热切,很快就被灰烬山脉之外的厚厚云层掩埋,整个阿贝尔城连一点挣扎都没有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很多篝火开始点起来,执政官大人住的那一片行政区域更是家家烧起了温暖的壁炉。
高大的哥特式回廊在明灭不定的烛火下飘摇,就像是来自神战年代的幻象,墙上壁画中英雄的战士似乎随时都会骑着染血的骏马跳出来,厮杀的声音似乎穿越沧桑被呢喃的风送到耳边,执政官的宫殿到处透着古老的铁血气息。
看不清表情的模糊人影提着油灯安静地在深邃的长廊中穿梭,长长的袍子只有奥丁丹顿这种传承悠久的大家族仆役才会使用,类似麻布颜色材质却高上数倍的袍子底端和厚重精致的羊毛地毯轻微摩擦,发出一种宛如大量虫蝎爬行的细琐声音。红色的地毯在昏暗的油灯下变换着明暗,像流淌的鲜血化作地狱深渊齿牙交错的饕餮巨口。
智慧的坎蒂丝夫人在书房中安静地书写一封信笺,精致贵重的羽毛笔也没有她白皙修长的手指吸引目光,染成鲜红色的指甲轻轻刮擦着最好的羔羊皮做成的羊皮纸,流畅而优美的字母从笔尖泻下,和她的精致高贵的面容一样,给人怦然心动的迷醉。此刻她抬起头来看着窗外的水月,眉头轻轻蹙起,就像是天使落到人间,给人无尽怜惜的愿望。
可是整座府邸里看不到尼斯兰的身影。
岗比斯特帝国边境-灰烬森林
修行走在夜色中,感觉黑暗是那么地温柔,能包容所有,不管是流浪汉还是被赶出家门的猫狗,都被这公平的黑暗抚摸着,拥抱着,这时候他感觉自己是一道自由的清风,不被拘束地穿梭在各个角落。
修习惯性地眯眼看着远方飘摇的火光,放缓的呼吸静静地在黑暗中流动,下午的训练他去了,没有带盾牌和长剑,从厨房里挑了把趁手的柴刀插在腰边,另一边则是卷成一团的布口袋和水壶,刚分散行动就一个人绕得远远地避开了讨厌的人。
修对这里要比其他人熟悉的多,为了伪造普斯酒庄的标签自己尝试过灰烬森林的很多植物,有的会褪色,有的气味古怪,就算是颜色一致也不合格。鸢尾花和蜱冥子看起来简单却是他实验很久的结果,灰烬森林容易得到的材料几乎都被他尝试过了。
修拎着柴刀在树林里穿行,有时候长辈的身份确实有用,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退役城卫兵,但也让修认熟了好多大叔,于是从小灰烬森林对于他来说就像是进入自家后院一样容易,不用教官带领,不用像那些大人缴纳通行的费用也能混进来寻找材料。
搜集了一些鸢尾花和蜱冥子,期盼的松露是一点儿没见着,也许都被狗熊啃了,好吧这里没有狗熊,那就是猴子什么的吧,比如某种毛茸茸的四臂等长怪物。修站在栅栏前面想。
安全区就到此为止了,再往前随时都会面临熔浆和水汽喷发的危机,还有黄色的有毒蒸汽低沉地在地面附近翻滚。只有一些由魔法师固化土地专门开辟出来的区域驻扎着城主府的人手。那不是修能去的地方,在灰烬森林的深处已经不是城卫军在管辖了,而是执政官大人手下精锐可靠的北方戍卫军团,是尼斯兰大人手中染血的战矛,其中有些经验丰富的老兵甚至击杀过食尸鬼!就像查理曼大叔那样!
食尸鬼……修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白色的虚影,冷不住打了个寒颤,一个黑色的印记浮上心头。真是该死的记忆,为什么要想起这些,强行按捺下转头就跑的欲望,身体里的潜意识就像无数瑟瑟发抖的疯狂细胞在咆哮:离开!危险!离开!危险!
不可能出现的,不可能的,食尸鬼什么的,怎么可能呢,修握紧了手中的柴刀,汗水混杂着污物顺着柴刀柄的划痕洇湿一片。
哗啦啦,后方突然响起一连窜枝叶翻折的声音,就像一条巨蟒在茂密的丛林中快速穿梭,修不敢回头,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那声音却紧追不舍,而且似乎越来越近,甚至能感受到粗重的可怕鼻息带着重重的硫磺味喷向后颈。拼命闪过几棵粗壮的大树,却被丛生的蔓条勾住了脚,整个人顺着陡峭的斜坡滚了下去,所幸居然没有碰到嶙峋的山石,而在斜坡下不远处,一块松软的泥土正在向上鼓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裂开,然后轰的一声喷射出三米高的火柱。
修挣扎着爬起来,喘气回望,似乎那个怪物没有追上来,而一边的熔浆火柱却越发狂暴,连脚下的土地都开始翻滚,提醒着他灰烬森林深处的恐怖。
又是一阵巨响,修目瞪口呆地看着逃来的方向一根冒着滚滚浓烟的火柱冲霄直上,巨大的石块被高高地抛起,像雨点一样疯狂落下,远远超过这里的威势。
天哪,那可是安全区啊,灰烬森林又开始不稳定了么。修微微镇定下来,也许他之前慌张下的判断出了问题,那样粗重的带着硫磺味的鼻息,更像是老伯克提到过的地穴中生存的火蚺,然而即便是火蚺也不可能直接在岩浆里生存,所以先前很可能是在地穴裂缝里居住的火蚺发现地火爆发的预兆而逃窜,并不是想象中的食尸鬼。
艰难地深呼吸,肺腔充满刺激的硫磺气味和灼烧的焦臭。修揉了揉肩膀上的擦伤,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咒骂,居然这样逃过一劫。提着柴刀走尽量安全的路远远绕回去,他可没忘记那条误打误撞救了一命的火蚺也是该死的实打实的食肉动物,而且是阿贝尔冰原危险度仅次于阿贝尔冰熊的可怕生物。然而今天似乎诸事不顺的,没多久修又听见了那种伴随着粗重鼻息的嘶鸣,而且似乎声音变得极端疯狂,就像是一百个铁匠挥舞喷溅着火星的铁锤在敲打地面。修眼皮跳了跳,默默后退打算再绕远一点,虽然那样也会带来很多的未知的危险,但总比作死地冲到一只发狂的火蚺面前好。
天违人愿地,一条火红的巨大肉柱弹射而来,带起一阵腥风,差点修再次拔腿而跑,然而余光里看到的情形却不太对,跑了十几米发现没有跟上来后回头望了一眼,只这一眼便愣在了那里,确实是一条火蚺,不,不能说一条,一根遍体鳞伤的肉柱蜷曲在那里挣扎,比两人合抱还粗,加上头长度却只有四五米,断处就像被一把巨大的铡刀横切了一样光滑,还隐隐泛着土黄色的浮光。
作为一个很有造假职业素养的业余调配师,灰烬森林里常见的生物都研究过,可这火蚺可是从来没见过的稀奇品种,要是一整条嘛那肯定有多远跑多远,可是这眼见着半死不活马上就要死的一截,不取点血割点皮下来怎么也对不起今天侥幸逃过的一命啊。我可不是恩将仇报啊,反正你要是活着也想吃我的,修想着想着喝掉了水壶里剩余的半壶水,提起柴刀靠近了奄奄一息的蛇头。火蚺没有毒,但是被咬到会感染一种全身快速失水的病,于是修默默地避开了匕首一样的牙齿,在上颚上快速割了一刀,手法精准地像是在伪造普斯酒庄标签。蛇头抽搐一下就没有了更多的动作,让修大松一口气,心满意足地看着火蚺的血液放足了满满一壶,施施然离开了血腥的“作案现场”。在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树林中时,火蚺的身体被裂开缝的泥土像巨口一样吞噬,沾满了血的泥土却像是柔软的液体一样被看不见的手捏塑成了人形,就好似从泥土中浮出了两个黝黑的武士,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却是两个深深地陷洞,一点针尖样的血芒在其中闪耀。两个泥塑武士就那样静静地目送修最后一点残碎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中。而这一切,似乎没有人知晓,就像是灰烬平原埋葬下的诸多秘密,也许有一天会震惊世人,也许,就将永远地埋葬下去。
在危险的未知区域凭借对灰烬森林的熟悉绕了一圈回到入口,天色已暗,守卫的几个老兵不知道跑哪去喝酒了,入口处的营火都熄了,果然绕路浪费了太多时间其他人都已经回家了吗,果然压根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消失,或者只是以为胆小鬼果然胆小地连实训都逃了呢这样的么。嘿,明天拿火蚺的皮吓你们一跳,想是这么想没错啦,可是我根本不会这样做吧,而且……就算这样,修想了想,也根本没有人会在意吧。
果然,夜是神留给人类的最后一份礼物,怯懦的,可笑的,孤独的人类啊。修紧了紧衣服,感觉今天的夜风比往常更冷,也许是刚从灰烬森林出来的缘故吧。抬头看向阿贝尔城中央的那几座高大的雕像,那些人,知道他们在被瞻仰么,起源女巫古尔薇格,圣魔典导师奎恩,荣耀骑督威廉姆斯特,多么伟大的名字,多么伟大的称号,多么伟大的伟大,被传颂的,歌颂的,无数年来被人们敬仰被人们提起,甚至比很多不出名的神灵更多。
而我……只是个普通人,普通到不能更普通,我只是想挣够足够的铜板,娶上一个像隔壁珍妮那样勤快的好女孩,养一个比我更能干的孩子,然后像老伯克叔叔一样,每天喝喝酒串串门,讲讲故事,偶尔教教周围的孩子怎么样才能用最省力的办法打到猎物。这样的我,本就不应该胡思乱想什么吧。什么我站在那里的时候要摆什么姿势,真是够了,你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有什么不甘心的,你只是个胆小鬼而已,你这一生唯一的成就大概就是从一只快死透的火蚺身上取了点血,割了点皮,如果厚颜无耻一点可以拿着那块皮和隔壁珍妮说,看,我杀了一条火蚺!呵呵,也就这样而已了。火蚺什么的,冰熊什么的,冰熊什么的,冰熊……海因·格里斯。修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了那个与众不同的“食尸鬼”,就像恐怖的阴影笼罩心灵,狠狠攥住心脏把血液都挤出来捏成一个干核桃,不自觉地停住了夜色中随风穿梭的脚步,看向了北区荒废的厕所方向。修摇摇头试图把恐惧从脑海中甩出,那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秘密,比如灰烬森林一层叠一层,久远到要追述到诸神时代以前的秘密,比如人类一直定期扫荡的十大深渊,比如海因·格里斯,比如帕森与众不同的银眸,比如波塞冬的生死去向,比如那个融于阴影一样的小个子卡尔,比如坎蒂丝夫人的信笺,比如此刻整座府邸中都没有尼斯兰的身影,而那些仆人和尊贵智慧的坎蒂丝夫人都视若无睹。
确实,无论是烛火下飘摇的高大的哥特式回廊还是坎蒂丝夫人精巧华贵的房间,亦或是深幽静谧的书房,都没有尼斯兰的身影。因为他现在正半跪在一个昏暗的,布满赭色玄奥纹路的空间中,即便没有魔力也能感受到那漩涡般流动的灰黑背景撕扯吞噬着精神,让人挪不开注意。而在尼斯兰面对的方向,一尊充满腐朽气息的巨大王座漂浮在重重布幔之后,浓浓的阴郁投注在布幔上,像染上了几千年的陈年污垢。不似任何一个国家所讲语言的古怪句子,在耳边划过颤抖的转音和急促的尾音。骄傲的绯金家族的继承人,帝国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尼斯兰,在这连真面目都没有露的黑影面前战战兢兢唯唯诺诺,谨慎的对话着,冷汗从额头流进眼睛都不敢伸出手擦拭。
巨大的王座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话语,就像腐烂的沼泽里偶尔泛出的气泡,带着的奇诡青黑色的波纹和积年腐朽的糟糕气味,不知道在表达什么,良久,再无声息。那道倾斜的身影就像是迅速经过了上百年的时光,瘫软成一滩烂肉,然后腐成了青黑色的朽泥,滴滴答答顺着王座流下,在那里已经有了更多的朽泥和折断的象征着奥丁丹顿家族继承人的手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