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暗淡了几分,冷风大了些,威尔一行低头攀登,行至中段便看到两边竖立的巨大绞刑架,威尔驻足停步,抬头看着那些坚固的绞刑架,他能看到那绞刑架上早已渗入木头的斑驳血迹。
莱昂纳多一反常态,安静的没有开口。卡特的眼中已有泪水在流,她偷偷的拭去眼泪,那些不堪的往日童年,就是在这里她亲眼看到了一个个让父亲失望的兄弟姐妹,痉挛着身躯挣扎着,最后一动不动,冰冷的身躯被风吹得微微晃荡。曾经,那些绞架是她噩梦的源头,多少次她在深夜吓醒,再看到这些却已没了多少恐惧,只是心头有着无尽的感伤,以及对命运的控诉。
莱昂纳多做了个请的动作,继续在前引领,他的侍从与皇家卫士都待在外圈,他一个人和威尔这批人一起,在银龙卫的护卫下前进。可以这么说,只要这些尊贵的客人突然间发疯,他绝对会是第一个死的,但就这样他也没有任何露怯,一路之上走走停停说说笑笑,脸上的神情始终不卑不亢,威尔自认换做自己,绝对做的没他好,是以,在心中对这位帝国二皇子又高看了一眼。
一个认为对手拥有无法战胜的强大武力。
一个则知道自己情况,那一夜的战斗如果达亚斯人没有最后溃败,而是选择继续战斗的话,那一夜绝对不会是那样的胜利。耗尽能源的天慧龙需要返航,无法再飞。几门电磁炮都已用尽能量,短时间内无法使用。威尔被魔导炮集火,生死未卜,那样的局面下利维坦方面只能选择死战,逼近,派出大量龙兽。以银龙卫为主力,打一个步步紧逼。
可当时的对手是达亚斯第一军团第二军团,第二军团的精锐部队血棘,之前也领教过,是相当不容易对付的强大武力。而第一军团的精锐部队亡翼,过去未曾对上,但既然能够与血棘一样闻名,肯定也不好对付,据说第一军团的个人武力是帝国之最,要是那一夜达亚斯人没有退,那绝对会是一场血战。
即便最后利维坦能够取得胜利,也将付出一定量的代价,战后参谋处的推演中便曾演算过,那一日敌人若是不退,利维坦方面将失去半数龙兽,至少会有二十余名银龙卫战死,伤者过半。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如果真是那样的结果,对于利维坦方面,绝对会是极为惨痛的代价。自从银龙卫成军以来,伤者有,战死者至今还是零。如此大规模的伤亡绝对会给这支初生的精锐强军带来打击。
想到这里威尔就不得不感叹命运的有趣,如果那天不是那样的结果,达亚斯人死战不退,拼的你死我亡的话,那么最终只会是两败俱伤。帝国没有再战的可能,失去全部精锐将让这个虚弱的国度万劫不复。利维坦方面需要更多时间的修整,但死去的将士无法复活,永世长眠。
也许最终同样也是和谈的结果,但那时的双方绝对不会如此融洽,彼此眼中的仇恨会更加深刻。
威尔不知道当天发布撤退命令的是谁,也许就是眼前这个让他暗中赞美的年轻皇子,也许是别人,他不会问,毕竟这算不得光彩的事,但他还是在心中暗暗道了声谢,正是那个人那个夜晚的那条命令,保全了多少条性命,让多少家庭没有走向支离破碎。他虽是帝国的罪人,其实也是帝国的功臣。
莱昂纳多哪里知道威尔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若干年后,当他从别人口中得知真相之后,他将自己关在房间中整整一个下午,出来时脸上只有惨笑。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罪人与功臣间摇摆,他正介绍着那些矗立在耻辱之阶中间长廊上的人物雕塑。这些雕塑的原型都是对帝国做出杰出贡献之人,有曾经的帝国皇帝,有让帝国走向富强的文臣,也有在某个领域带领着帝国人跨阶取得成果的聪慧之士。
莱昂纳多在介绍这些雕塑时,语气中很是骄傲。威尔等人也都认真的听着,不考虑国家因素,这些能够在这里留下雕塑的人,也都是人类顶尖的佼佼者,他们值得赢得尊重。
最后的一段路听着解说,偶尔有些议论,花去的时间比前半程多了许多,奥维利亚原本很是疲累,也因为这走走停停恢复了些力气,总算是能够跟上队伍。
终于,一行人到达了阶梯的尽头,来到了神皇堡议事厅,议事厅门口已是站满了身着盛装的文臣军官,当中则是一名手执权杖,头戴冠冕的老者,正是现在的帝国皇帝索隆。
“本该亲自迎接贵客到来,可惜我这身子实在是难以支撑,只得让犬子代我迎接,还望客人谅解。”索隆当先而出,放低姿态,微笑着与众人见礼。一双深邃沧桑的眼睛不停打量着在莱昂纳多身旁的威尔,他之前也得到传回的消息,说对面的话事人是个年轻人。直到真正见到才发现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年轻,如此年轻的男人能够做出这样一番基业,这让老皇帝充满好奇。这番说辞倒也不假,他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好,当来客开始攀登耻辱之阶时,他才吃了药,强撑着精神出门迎接。
威尔打量着面前的老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容颜沧桑,五官轮廓充满威严,看得出年轻时是一个果决有魄力的帝皇。此刻看着他强撑着精神,被风吹着都略略颤抖的模样,威尔只能在心头感叹一句:英雄迟暮。
“这里有些冷,我们进去再说吧。”他温和的说着,老皇帝和蔼一笑,点了点头。
卡特一双美目始终盯着索隆看,直到索隆的目光看来,她才连忙看向别处。
他老了,他看起来好虚弱,多少年没看到他这样笑了……
无论心中有多恨有多怨,他终究是自己的父亲,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又怎能简单的说割裂就割裂,而现在,以这样一个身份站在曾经自己需要仰望的男人面前,看着他摆出谦卑的姿态,放低身子说着那些过去完全不敢想象的话,卡特便感到一阵苦楚。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不愿意这样做,如果可能高傲的他宁愿死去也不会这样低头,他这样做这样说这样表现,无非是为了这个奄奄一息的国度,为了那些在紫色天空下挣扎求生的帝国人……
卡特陷入了彷徨,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心绝对不会产生任何犹豫,可当看到自己的老父亲强撑着精神摆出这幅模样,她的心又开始摇摆,她不想奢求太多,只想帮一帮这位垂垂老矣的男人,并不是因为他帝国皇帝的身份,仅仅是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尽管没有太多亲情,没有感受过太多父爱……
分列老皇帝两侧的文臣军官,约莫十几人,看着都是精明能干之人,军官们强忍着心中的愤怒,摆出平易近人的姿态,有些演技略差,尴尬不已。那些文臣们则能收能放,偶尔插上几句,缓和了气氛,勉强算得上个其乐融融。
第一天的到来自然不会立刻开始谈判,作为帝国皇室的客人,威尔一行获得了最高级别的热烈招待,一场盛装酒会在灯火通明的宽广大厅中进行,就连那些负责护卫的银龙卫也接受邀请,参加了这次就会。
帝国皇室一定是为了这场酒会准备了许久,各种精美的食物,珍藏的美酒。加上美丽女子的异域舞蹈,以及男人们的吹捧,可说是热情之极。
但这些对于威尔一行人实在是等同于煎熬,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出身低微,对于这种高档场合的礼节了解不足,除了巴特和奥维利亚还能从容表现以外,大多数人都闹了不少笑话。
再加上来的路上见过了太多苦难,现在在这华灯照耀之下奢华的享受,实在是威尔等人无法做到的事,也就只有利维斯塔,很有兴致的享受着美酒美食,喝到一半还拉住一个侍者,说是要带些美酒回去,莱昂纳多也立刻吩咐人去准备了两大箱。
帝国皇帝身体欠佳,酒会开始时露了一下面,招待了不到十分钟,便告罪退场。莱昂纳多也看出了威尔等人对于这酒会兴趣缺缺,也不再如最初预想的那样,继续后面的节目,举着酒杯说了一番话,勉强让气氛达到热烈,这之后便安排威尔一行人休息。
威尔等人原打算今夜回到利维坦休息,可实在盛情难却,再加上卡特凑近低声的说了句:“想要好好谈判的话就尽量让他们招待,如果不这样而是摆出太过疏远的姿态,对于整个谈判都不是好事。”
威尔想了想,又拉过妻子交流了几句,最终答应了下来。这边有他,有利维斯塔,还有那二十名银龙卫,也根本不需要担心有人敢做什么冒险的举动。
莱昂纳多也会做事,将一行人安排在城堡西麓,撤去了这一片区域的所有皇家卫士,将安全工作全部交于随行的银龙卫,只在外沿准备了大量女侍,随时听候吩咐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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