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只有猎龙士,一场送别同伴的无声聚会,九口棺木静静的安放在舱室正中,棺木中躺着一位位战死的猎龙士,入殓师用高超的技艺整理了他们的遗容,此时的他们看起来就如同沉睡了一般,平静而淡然。
没有悼乐,没有悼词,孤独的灵魂聚集在此处,送别他们昔日的伙伴,九名猎龙士,这是返回舰中之后确认死去的猎龙士,更多的死者则已坠落天空,难以寻回他们的遗体。九具棺木之后的那张石刻上记录了每一名战死猎龙士的代号与姓名。成为猎龙士之后,大多数都不会再提起他们原本的完整姓名,人们耳熟能详的只有那魔晶的代号,而现在魔晶的信号沉寂,代表着殖装者的彻底消亡。
威尔的目光长时间停留在孤影的身上,在龙骑兵小队中,他是最沉默的那名成员,每每在聚会讨论的时候他总是那样,站在角落,抱着胳膊,一言不发,只是听着,没有太多意见,也没有太多的笑容。有的只是一个沉默的旁观者,安静的聆听者,忠于命令的猎龙士。
棺木中的他如同陷入熟睡一般,那苍白的面孔没有一丝血色,又有谁能知道他身上受了多少的伤?足足三十一处……那验伤的医官惊叹他受了如此重的伤竟然还能强撑着回到舰上,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之后的叙述中人们才拼凑出他的伤口是怎么来的,几乎每个人都能记起孤影挡在危险之前的身影。
那个孤寂的灵魂有着一颗炽热的心,在危险到来之时,他可以选择避让,但却总是选择挡在了前方。
在队伍中孤影的存在感总是那样稀薄,因为话少不爱搭理人,他的人缘也很一般,大部分人都甚少和他交谈。但这不代表小队的成员就不在乎他,正如龙骑兵小队的作战方式一样,个人就是整体,整体就是个人,每一名成员都是那样的重要,即使是平日里话不多的孤影,也绝对不是一个可以或缺的角色。
而今天,他年轻的生命彻底的终结了,看到他的生卒时威尔才发现孤影竟比自己小了整整三岁,他们还拥有相同的生日。
而另外两名死者,却是连尸体都没有夺回……月形与灰烬。月形是一个与孤影截然相反的家伙,队中最能吵嚷的就是他,明明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做事说话依旧如同不经世事的少年,总是不经意间闹出许多笑话,这样一个家伙却是对队中每一名成员都最为热情的,无论是苍炎,还是性别不同的女猎龙士,甚至是话最少的孤影,月形也能够好好相处。
那个熟悉的笑容不再出现,独特的上扬语调再也听不到,曾经嫌弃他吵闹的女猎龙士们此刻满脸是泪,他走了,以一种英勇的方式拯救了另一名同伴的生命,像一个英雄一样壮烈的死去。
过去人们常说,讨厌的家伙会祸害千年,队中的成员有次说笑时谈起,都一致认为月形肯定能活得最久,他还很臭屁的跳上桌子,得意洋洋的叉着腰大声说道:“活得久多好啊,哈哈,你们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威尔至今还清楚的记得他说这话时背部独特的曲线,若是换个人这样做只会让人觉得轻浮,但月形这么做大家却都觉得最正常不过。
那句话依旧清晰的印刻在记忆中,而说那话的人却永远的留在了那片空域。
对于灰烬,威尔算不上太熟,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始终保持着队中的伙伴关系。但对于女猎龙士来说,灰烬,这个性格大大咧咧的女人就如同队中的傻大姐,照顾着每一个女成员,无论有什么心事她都乐于聆听,严格的保护着每一个人的秘密,从未泄漏。
“她张开羽翼,我们能够在其下微笑,而现在,她消失了……”劫音黯然神伤的轻声低语着。
悲伤的气氛笼罩着整片空间,猎龙士是孤独的,内心的孤独让他们格外在乎伙伴,而现在,很多人战死了,没有预兆,出乎意料,早上的时候他们中的许多还憧憬着等打完这场双子城轮战,能否请假回岛上看看家人,而现在,他们已再也无法做到。
孤独的灵魂尤其火热。
资格最老的那名紫阶猎龙士身着肃穆的黑色长袍缓缓踱到棺木之前,最后的送别仪式到来了,他将亲手摘除掉死者背后的魔晶。
另两名紫阶猎龙士表情严肃的扶起陷入永眠的死者,他念诵着灵魂悼词,伸手在死者的背后点了四点,这是流传于古时的仪式,那四点代表着四种含义:你的荣耀将铭刻,你的故事将流传,你的家族以你为傲,你的灵魂将升至龙魂殿堂。龙魂殿堂那是猎龙士传说中,死去猎龙士将去往的地方,在那里战死的猎龙士将会护佑着所有的同伴,保护着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永远沐浴在阳光之下。
庄严的仪式在沉默中进行,完成四方宣告的老者将手印在死者暗淡的魔晶上,低声的说道:“你的荣耀与辉煌将随着魔晶传承下去,后继者会继承魔晶的代号与你的勇气,守护人类。”之后,老者抓住魔晶向上拔起。
对于猎龙士来说,魔晶是最重要的,同时也是最大的弱点所在,完成殖装之后魔晶便成了命脉,一旦被拔除,那些从魔晶中延伸出与人体结构混杂在一起的肉根也会随之拔出,这是致命的做法,一旦魔晶被拔出,失去魔晶的猎龙士立刻将会死去,他的躯体将会迅速萎缩,有一些甚至会立刻腐烂枯萎,化作一滩血水。
而现在那老者的动作却并没有引起这样的反应,他轻轻揭起那枚深深植入死者背部的魔晶,魔晶内部扎入死者体内的肉根无声的断裂,些许尘埃轻飘飘的落下,那枚魔晶又恢复了光洁,如同瑰丽的宝石般。
魔晶,这是天空世界上最重要的物品之一,它能赋予人类强大的力量,以抗衡强大的龙兽,如果没有魔晶,人类的族群早在数千年前就已灭绝。猎龙士死去之后魔晶自然需要回收。每一块魔晶都是如此,在威尔身后的那块代号叫苍炎的魔晶,同样如此,在其内部沉睡着过去曾拥有相同代号的猎龙士先辈们的灵魂记忆,代代相传。
延绵不断的战争让魔晶的数量持续减少,今日五十多名战死的猎龙士中,真正能保存下魔晶的只有不到十七人,这些被回收的魔晶将被送往原初之岛,等待着下一名主人的出现,当合适的适格者出现时,那拥有着荣耀与辉煌的魔晶将再次重焕生机。
老者的动作缓慢而庄严,一枚又一枚的魔晶被取下,当它们的殖装者死去时,这些魔晶便已失去了作用,暗淡的如同一块普通的宝石,猎龙士们无法再感知到它们,若是猎龙士还未曾死去,魔晶便绝对不会暗淡。
九枚魔晶被放入专门的箱中保管,而之后完成魔晶回收的死者将迎来死后的长眠,棺木被一一合上,他们将被送回斯科尼普斯岛,安葬在向阳的位置。
人群在散去,威尔脚步蹒跚的向前走去,他低着头,情绪低落,半年前龙骑兵小队一派欣欣向荣,每个人都对龙骑兵装置那样的新奇,他们总是觉得以后他们将会战胜一切,那时的他们每个人都活得那样的自信,那样的昂首挺胸。
而现在,昔日的灿烂烟消云散,星坠离队,月形,灰烬,孤影先后战死,而活着的人心中也已布满阴霾。
一只手用力的按在了威尔的肩膀上,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按住自己的双武,他正低着头,脸上满是愤怒。“告诉我,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双武的问话让威尔一愣,这里发生的事也惊动了刚刚散去的其他猎龙士,人们停下脚步,疑惑的望了过来。
“什么?”威尔不解的转身,看向那正握着拳头的双武,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会惹得他如此的愤怒。
“你还给我装!”愤怒的拳头重重的落在威尔的脸上,他整个人被击飞出去七八米,被一群猎龙士伸手接住,才没在过道尽头撞出一个大洞,下一刻暴怒的双武咆哮着冲了过去,直接扑倒了威尔,伸手又是一拳向着威尔狠狠砸去。
砸下的拳头终究没成功落下,日冕的双手牢牢的抓住了双武愤怒的右拳,“你疯了!你在做什么?!”日冕红着眼睛,他从未如此的愤怒过,今天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难熬了。
“问问他!他都做了什么好事!”双武大喝着,左拳继续击向威尔,却被随后赶到的修伊抓住,两人合力将他从威尔身上拉开,双武却依旧愤怒的向着威尔踢着腿:“这下你高兴了,你又成为了英雄!又拯救了一切!但他们呢,他们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你告诉我,这下你满意了吗?”
威尔被人搀起,他错愕的擦去嘴角的血迹,眼前那同伴的面容是那样的陌生,他眼中的仇恨却是那样的清晰。“我……我不明白。”
“还在装蒜!什么精神力第二阶段,什么识海,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不信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能够到达!你一定是隐瞒了什么!就为了成为所有人瞩目的英雄!你这个该死的混蛋,好好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的自私换来了什么!你还他们的命来!”
双武愤怒的呐喊让所有人都没有料想,错愕,惊讶,难以置信,之后一双双狐疑的目光投向了威尔,此刻威尔只觉得如芒在背,他仿佛看到自己从光亮中消失,踏入了彻底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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