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出事了?”
龙图书案后面,李姬昌左手拿着一册卷宗,右手把墨笔投在笔洗里。他摇晃着墨笔,让墨汁晕染出一团凝而不散的乌黑,用卷宗抵着太阳穴,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一旁侍奉的宫女太监出去。
“皇上,王爷此番不测,正好说明······”送来消息的大臣恭敬地立在一旁,头深深地垂着,只是双手向前一拱,向李姬昌进言。
“嘘,”李姬昌置了卷宗,把食指抵在唇间,嘘声到:“放消息出去,就说李姬昌亲去青州,给他阿弟扶棺。”
“臣领命。”
“哦,刘司长现在估计在门外候着呢,帮寡人宣他进来。”
“是。”大臣唱了个诺,躬着身子退下了。
当看见了门口一身戎装,腰带紫金雁翎刀,踌躇满志的刘澄刘司长的时候,那报信的大臣后背顿时就浸透了一层冷汗。他哪里看不清楚:李姬伐,李姬昌的亲弟弟,当朝的荣文王,此次遭险纯粹就是做了诱饵。无论是谁下的毒手,此番势必逃不开李姬昌的罗网了。
就在那天之后,江湖上不知从哪里流传出,李姬昌微服下青城;也正是在那天之后,一队接着一队的蟒鲤司的卒役往青城里进,各个阶位的捕头更是数不胜数。
“师傅,你说那李姬昌真的要来青州?”陆含光夹了一筷子的小炒,就着酒盅里的青竹酒,吧嗒就是一口,“师傅,这个菜不错,你尝尝。”
“嗯。”吕纯钧就那么是似而非地答应了一声,也不吃菜,就那么拎着一个白瓷酒壶喝酒。
“我问你话呢!”陆含光有些生气,把筷子拍在桌上,气鼓鼓地盯着吕纯钧。
吕纯钧这才反应过来,咧开嘴,哈出一口酒气,眯缝这眼睛,用手指挑着酒壶的把儿,一边摇晃,一边说:
“不管是真是假,一定会有人信以为真的。”
“你是说玄水?”陆含光早就不管玄水叫“玄水姑娘”了,那天横街刺杀李姬伐的行径,她也看在眼里,先不论那个玄水和自家师傅有什么往事渊源,但说纵马伤及无辜,在陆含光眼里就已经是罪不可恕了,直呼玄水名讳已经算看在师傅的面上了,依着陆含光的火爆性子,早就“贼子”“狼子”地叫了。
提到玄水,吕纯钧的目光动弹了一下,不过下一个他便微微摇头,把酒壶嘴儿塞进嘴里去了。
“馋鬼!”陆含光小声咒骂着,往嘴里夹着菜,一边用目光向酒家外面瞟。
突然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形,心头一动,偷眼看向自己那师傅,此时吕纯钧正乐得贪杯,根本没看见酒家之外的光景。
“师傅我先撤了,你好好喝。”
“去罢,去罢。”吕纯钧连头都没抬,只是迷离着眼神看着自己的酒壶,同时还举起一条臂膀,示意小二添酒。
陆含光隐匿着身形出了店家,从人群中寻到自己刚才注意到的人影,抬头环顾了四周,就悄悄地跟了上去。
让陆含光觉得眼熟的人影自然就是玄水,陆含光一路地跟着,来到了一个极为幽静的小巷。
陆含光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也不再隐匿自己的身形,放开动作,双手掐拳藏在身后,站定身形,不再继续跟踪。
“不跟了?”一路在前的玄水也回过头来,她面容苍白,嘴唇不带着一点血色,她双手收在袖子里,向陆含光一颔首,开口道:
“眼力不错,反应不行。”
很显然,无论是那天行刺,还是北凉城绣带河之上,陆含光见到的玄水都是易容过的。陆含光能认出玄水,纯粹靠的是对体态的把握,因为人行动坐卧的动作比面容可要难改许多。
“我知道你有话说,才跟上的。”陆含光自然不想让玄水嘲弄自己,所以出口辩解。
“他还好吗?”玄水的眼睛盯着陆含光的眼睛,一眨不眨。
“还行,就是最近有点耍小孩脾气。”
“因为什么?”
“你自己知道。”陆含光往前踏了一步,更靠近了玄水一点。
“我没选择。”玄水偷偷地往后迈了一步,使自己和陆含光保持刚才的距离。
“你本来有选择的。”陆含光的嗓门提高了不少。
玄水突然哽住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无话可说,她的确有别的方法来避免那开糖葫芦铺子的男人的悲剧,可她没有做。
“那他怎么说?”
“难道你眼睛里只有他?”陆含光更气愤了,不仅是因为这女人诡异的是非观,还因为一些她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
“师兄一直都是对的,我从来都是······”玄水突然停住了自己的话,她看向陆含光的面庞企图从那里发现点什么。
“师兄?”陆含光也愣住了,她以为吕纯钧只是单纯的江湖骗子,没想到他还有这种心肠的小师妹。
“你找我干什么?”玄水的声音生硬了不少,她的日子并不轻松,她自然也听闻了李姬昌亲下青城的消息,这个消息即使就是个圈套,她也要钻,而且钻得心甘情愿。
“看你不爽!”陆含光一声怒吼,藏在自己身后的拳头骤然击出,硬桥铁马,起手就是刚猛无比的二路炮锤。
陆含光的拳势凶猛,玄水来不及退步避开,索性袖中青蛇出鞘,幽深的冷光晃过陆含光的双目,锋刃更是迎拳而上,似乎要切开陆含光一双拳面。
陆含光江湖经验匮乏,可论到比武切磋,却是实打实的行家里手,玄水的这招围魏救赵,换在旁人,肯定是收了攻势,再做打算。
可陆含光偏不,仗着艺高人胆大,左拳化拳为掌,向右劈下带动身形,同时右拳为爪,抓向玄水持匕的左手,一收一放之间,竟是八卦贼的路数。
玄水也不是弱手,手中匕首吞吐,把一寸短一寸险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只凭指间的功夫,在一瞬间反手握变正手握,划势改刺势,依旧迎向陆含光下抓而来的右爪。
陆含光瞳孔一缩,脚步变换,双脚交替小步横移,左掌收住势头,一个老猿献桃,直奔玄水下颚要害,竟是不管右方刺过来的匕首,居然要以伤换伤。
其实双方都知道,对手并不会要了自己的命,但养伤至少需要十天半月的时间,玄水还要算计那不知真假的李姬昌,哪里容忍自己养伤错过机会。
玄水一个撤身,旋身换手,左手匕首换到右手,拇指横压,竟是用的持剑的姿势,陆含光冲步前踏,横腰劈手就是一个硬折缰,意图夺下玄水手中匕首。
陆含光万万没想到地是,玄水的匕首,不,应该说是玄水的剑,竟然会如此之快,如此之迅猛,似黑蟒出洞,似蛟龙入海,只是一道刺目的虹光闪过,陆含光便感觉喉咙处一阵冰凉。
“游身掌,八极拳,你是谁?”玄水用那柄形似匕首,实则是剑的武器抵着陆含光的喉咙,右臂纹丝不动。
“我自然是吕纯钧的徒弟,”陆含光脸上满是不悦的神情,似乎是在埋怨自己输给了玄水,话中不仅不带一丝胆怯,反而多了几分盛气凌人。
“别再烦我。”玄水语气中罕见地多了几分急躁,她收了匕首,转过身形,打算离开。
“你那剑,是吕纯钧的吗?”陆含光也没继续跟着,只是站在原地提高声调喊着。
“那旗子是他踏的?”玄水没回答陆含光,也没停下脚步,只是说了一部毫不相关的话。
同样也没回答玄水,陆含光也扭过身子,走上了回酒楼的路,她要去找吕纯钧了。
等陆含光走回酒家,已经是夜里,掌柜点了灯笼,燃了油灯,气死风高高地挂在门口,把门厅照得光亮。
店里的客人几乎走尽了,只有几个烂醉的闲汉,胡乱地说着酒话。陆含光远远地就望见了自己的师傅,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坐着,还是一壶一壶地饮着酒,眼神却清明得很,哪里有一点喝醉的迹象。
陆含光像个过晚归家等待父亲责罚的孩子,小声地说:
“师傅,我回来了”
“你输了?”吕纯钧看见了陆含光脖子上的一点红印。
“她······”陆含光意欲争辩。
“她出剑了,”吕纯钧打断了陆含光的话,喝光了酒壶里的最后一点酒,“看来她非要跳这个火坑。”
说完这话,吕纯钧便放下了酒壶,双手扶住膝盖,腰杆笔直地坐着,看着酒家之外的夜景默默无声。
陆含光也跟着看,她觉得自己日子过的还不错,起码比那个玄水要好。
“看什么啊?”很久之后,吕纯钧突然抬手抽了陆含光的后脑勺一下,“结账去啊!”
陆含光一边跑向柜台,一边羡慕起玄水来了。
吕纯钧一边看着陆含光的身影,一边用手摩挲着腰间的古剑。
“这绝路,何时是个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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