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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镇只有一条街,也就只有一个街口,那里有一口井。唐萧焉选定的位置就是那里。
一根牵丝线,连桃粉酒楼的半扇牌匾,接井口摇臂,吊一尊千斤不坠。
楚断岳要杀。这三年,唐萧焉看到楚断岳对喜娘的痴情,清清楚楚的单相思;三年间无数次的嘲笑楚断岳的蠢,也终究发觉了自己的蠢。如果不是他对唐巧的担忧,唐巧哪里会成为消失的喜娘,将军之时的必杀终子。
一坛荷错春压紧牵丝线,甩掉满嘴麻涩的辛辣,却甩不脱满眼的荷花笑、芙蓉俏……
武无污也要杀。所有的事,都是因他而起,所以必须要以他为终,即使得不到折柳!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唐门隐堂天规在上!
做完所有准备,再掷出那两张请帖,唐萧焉终于觅到梦的入口:
“巧儿……”
又是一夜月孤怜,楚断岳蜷缩难眠。
为什么我会这么害怕?我他妈可是半臂江山楚断岳!为啥子老子这般不争气……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自问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这一次,又多了两抹酸泪,楚断岳头一次发现自己竟有如此怯懦。
“他妈的不就是陷阱吗,他妈的不就是被欺骗感情吗,凭什么……难道山贼就不配拥有爱情了吗?”楚断岳哭的震天呼地。
“嚎屁啊嚎!再嚎老子砍死你!”
夹在女人浪叫中的呼嚎来自楚断岳的隔壁,据说是谁家山头上的大师来此地寻欢作乐,横行无忌;楚断岳定了定神,擤了擤鼻子,再甩掉满手的花花绿绿,在脏兮兮的墙上随便抹了抹便去床下摸刀。
对于只有一只手的楚断岳而言,跪地摸刀的动作简直就是煎熬,可他就算是汗滴不止,也仍在坚持,未曽想停下片刻半分。
半响之后,楚断岳摸出了一把短刀,他的成名兵刃,那柄退伍时带来的陌刀早就当掉了,这把短刀还是他在死人身上摸来的。
昂首起身,长吁一口气,隔壁淫靡之音仍未停息。楚断岳比较喜欢那类浅唱呢喃的女子,隔壁的荡妇叫的太大声了。
推开门,迈出一步,这一次楚断岳努力不去想什么陷阱;
再一步,没有机括声,没有收线声,没有暗器破空声;
最后一步,楚断岳义无反顾的踏在隔壁门前的那一大滩水里;
“原来只是水啊……”
轻轻叩门,楚断岳摆出一副很有耐心的样子等待着:
“三……一!”
轰的一声似惊雷滚滚,若不周维绝,洪荒倾覆,楚断岳拔刀破门,满天碎木在楚断岳几不避体的衣料上再舔几道无法抚平的痕迹,甚至在他臂膀,在他胸口,在肩颈,在他眼脸,留下一道又一道潇洒自若的血迹,这是古往今来无数名毫大儒,亦狂草或楷隶,帖无可帖,比无可比的真迹——霸者无疆!
“嚎你娘!老子是半臂江山楚断岳!”
此屋方圆寸许,屋中两男一女,不过片响,碎尸万段,漫墙漫地。
楚断岳亲启:
明日午时镇中井,酒敬豪雄。
唐萧焉
这是一根刻了字的竹签,楚断岳在那死去的女人身体里发现了它,沉吟半响,楚断岳从竹签上劈了根木刺下来,剔着牙间碎肉,躺倒在床上,他寻到了梦的入口。
武无污终于走到自己的家,那所山神庙,名叫不言堂。
他抬起颤巍巍的右手拨了拨墙角丝线,那是他自己做的机关,只需轻轻一拨,丝线末端油灯之上的暗火就能打着,引燃侵满花油的灯蕊,点亮这一尘不染的屋堂。
灯亮了,武无污仍在摸着墙檐,他在寻找不属于他的丝线。唐萧焉源自唐门家传的牵丝引和机关之术不知要比武无污这半吊子强了多少,可他仍自信他做到了无一疏漏,他觉得自己必须要能保障家中的安全。他不想到了哪一天在家中睡去却醒不过来。
这事,唐萧焉对楚断岳没少做过。
楚断岳……哼,那个傻子,那个蠢货!……不管他了,让他生死由天罢。
觉着没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武无污寻去床的方向,这是多久来着?三年?两年?是差不多两年来唯一一次,在夜里,睡在自己的床上,而不是在什么房檐什么柳树……
武无污都快忘了在床上安稳睡去的感觉,他的床实际上只是一张硬板,不可能会舒服,可武无污很沉醉,啊,多么令人思念的感觉啊。武无污委屈的快要留下泪来。
将梦将隐,朦朦胧胧,是老友和他爱子在向武无污招手;隐隐约约,老友的手中,是折柳……不,不是在老友手中,是他的爱子……
挥舞着,欢跳着……
“武叔叔!”
问雪从小便是武学奇才,对,问雪,就是那个姿势……
躬身伏地,鹰翱展翅,问雪的笑脸忽得拉近,手中折柳也随之睥睨,卿君倾城!!
“嗬!!”
武无污醒了,痛!……不是痛……是床上有异物?!!
单手撑床,翻身而起,似鹞鹰扑兔,若鸿雁翻身,只一起一落,武无污便飞离温床丈许。
是什么?
武无污挪着双脚,一点一点的试探着;双拳紧握,指甲扣的掌心痕血斑斑;僵持许久,猛一咬牙,武无污终于狠下心来,一步跃回到床前,鹤掌三起三落,被褥乱天,终是翻出了那个异物——一跟竹签。
武无污亲启:
明日午时镇中井,赏英烈之死。
唐萧焉
“啪……”
武无污毫不犹豫的掰断了它。
不能去,去了就会死,我死都不会去。
长吁一口气,松懈下来的武无污缓缓坐在床板之上,双手抱膝,将一整张脸深深的埋在腿间。
他在抖,他觉得那一定是因为冷,他不断的告诉自己,只要睡着了便不冷了,他拼了命的在寻找睡意,寻找梦的入口……
问雪?问雪!
一刀……再一刀……卿君倾城……霜晚仇余……
抖得更厉害了,武无污告诉自己,那是冷,不是痛……
对,问雪,就是这样,倾城一刺……赐我一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