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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丑抬起头，勉强的“看”向罗生的方向；经脉尽断，抬个头都苦不堪言。
“你瞧她脸上的舌头，这可是武林盟主我亲自画的~怎样？想不想吃？”
老丑再无颔首之力，他垂下了他曾无比高傲的头。
“死瞎子，里边的那片就赏给你了”长刀带着默娘的舌头已在嘴前，“知道你看不到，我亲自送到你嘴前，来，啊～”
阿丑知道，罗生并不是在消遣他，他在试毒，阿丑乖乖的张开了嘴……
“哎，乖……”拿刀拍拍阿丑的脸，可那张瞬间割花的丑脸居然泛起了笑意，不由得有些讶异，“你笑什么？”
“将死之时，品了心爱之人的香舌，一了平生夙愿，不能笑吗？”老丑并不怕死，更不在乎屈辱，他最害怕的，是罗生这个疯子不像往常一样杀人品血。
“好！拿酒来！一个死瞎子脾气还挺冲……酒呢，酒呢！”小二战战巍巍的端来一瓶照殿红，他不敢端来自酿的酒，他怕那疯子会因为任何一丝一毫的怀疑而去他性命。
“唰！”那柄刀太快了，直到听到酒瓶碎裂的声音，小二才意识到，自己的右手已经没了。
“哇啊！我的手！我的手啊！”
“杂碎，老子当年让人扒光了刮肋骨肉，前前后后三十一刀，一声都没吭！”罗生轻蔑的打量着小二，再瞧瞧地上的酒，清冽，散着醇香。
“看来你不是杀手。”拧开随身带的酒壶，罗生仰天痛饮。
“大爷饶命，我……我不会武功，我只是个小二！我真的……”
“我知道，但我不信。”饮罢挥刀，小二的胸前蓬起漫天血花。
“多年以前我吃过一次亏，打那之后老子便不信人言；现在老子连自己的眼睛都不信。”嚼着默娘的腮边肉，罗生拽着长刀在小二的胸前横纵勾连……
“当然，死人还是可信的……啐！贱婊子，这么骚的肉，这么脏的血，啐！”怒从心头起，他现在就想将那贱婊子碎尸万段！
猛抽长刀，却未抽尽。
回过头，是那个小二，用仅存的左手紧紧攥握刀尖，一嗬一嗬的轻嚎。
胸前骨肉剥离，已能见胸骨寸许，仅有的一只左手死死的攥着刀尖，小二的眼神凛冽，比才刚撒去的酒还要凛冽。
“不许你动默娘。”
拧眉倒竖，罗生挥刀乱舞。小二四肢百骸如破布腐骨一般，在罗生的甩脱中错动挪移，却偏偏没有断折。
“放手！”
“不，许，你，再……再动，默娘。”小二全身上下，唯有一对欲呲裂眼眶的双目仍闪动着生的力量。
“你他奶奶的……”罗生右脚踏翻小二，左手抽出腰刀，那是一把满是锈蚀的短刀，猩红斑驳交错，看不出锈的是铁还血。
寻到店小二肩锁之处，锈刀倒逆着根根肋骨，缓缓插入。
一寸，锈蚀搓着皮肉聚起一抔又一抔血沫；
再一寸，厮磨肉体的声音，在空寂的楼阁中刺耳异常；
最后一寸，终于抵在了心脏之上，随心跳微微颤动，锈刀在小二的骨肉中搓挪，斑斑锈迹因之剥落，又有新的血渍干涸。
“我最喜欢看着那些想杀我的人在我眼前慢慢死去，可我害怕他们反戈一击，所以很少有真的做过。但我不怕你，你只是个店小二。你说你参与这江湖厮杀，到底图个什么！”
“不，许，你，再，动，默娘……死人！”
“你说什么？”
“不许……”
“他妈的，老子问的不是这句！”暴怒而起的罗生将锈刀全根拔出，转而又从小二的下腹插入，还是那一寸又一寸撕搅骨肉的手法，直抵至小二仍在搏动的心脏尖端。
“你他妈敢咒老子是死人？”罗生轻轻的拧着锈刀。
“你他妈真的生无所恋？”罗生轻轻的松了下手指。
“你他妈真的不怕死？”罗生轻轻的推了下刀。
空寂的楼阁中，似乎连酒香都淡去了很多，却偏偏起了风，虽无碎瓦，木梁门窗，哑哑咿咿
。
小二死了。
“一曲，肝肠断。”老丑氤氲着沙哑的老嗓，覆满老茧的双手又拿起了琴和弓，只是断了弦的胡琴无论如何也唱不出音，只余下一腔哭磨，哭着声声诉诉，声声都是别离。
“你他妈还没死！”罗生愤而回头，手上却是一股大力牵扯。那把短刀，卡死在了小二的肋骨之侧。
“草！草！草！狗日的杂碎！死了都他妈不安生！给老子松开！”罗生疯狂的踹着小二的尸体，两只手两把刀不断的拉扯，可小二的尸体却韧的他无从摆脱。
“盟主……”
“你他娘的还敢出声，告诉你，老子我要碎了你，他妈的老子还要活剐了你！”
“……你就要死了……”
“老子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你他妈吓唬老子？！”
“好香的酒啊。”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罗生突然发觉自己的内息有些不畅，有些跳脱，还有些灼热。“你做了什么！”
“被你割了头的歌女，名叫陈默，是老丑的青梅竹马，为了杀你，她被喂了丧毒引……”
“老子嗜好杀人尝血全江湖都知道，这点我更清楚！那贱人的骚肉老子早吐了！倒是你自己，吃了她一整根舌头！老瞎子，丧毒引周游全身，和每晚听她卖骚，哪件事更让你撕心裂肺？说啊！”
丧毒引若真有那么毒，默娘早就死了，哪还会出来唱歌。老丑神情自若，痛苦的事太多了，早麻木了。
“你他妈说话啊！”罗生忽然觉得弓身拖刀的姿势不是很合适，心头莫名的就压抑起来，又向背后缩去，一层一层的寒意在肤下蔓延，似有千百只蚂蚁，或是怕冷或是怕水的聚集又再分开，再聚再分，还一点点的将聚集的中心向心口移去，好像那里有些什么，能给它们温暖。
“好香的酒。”
“酒香？是香毒？“
丧毒引，毒如其名，是毒药的引子，这酒香，才是真的毒。老丑很自如的享受着毒发的感觉。
“雕虫小技！”小二尸手中的刀尖不住地颤抖着。
要跑……必须要跑！罗生双眼仍盯着阿丑的盲眼，可双腿一直都在乱抖，想沉腰扎马却连气都沉不下。
“当御风江湖的自由再也没有，与死何异？这可是你说过的……”
“你！”罗生在颤抖，气海正沸腾不止，四肢百骸，奇经八脉处处都是熔岩……
是那酒香，就是那酒香灌醉了经脉，烈哑了气海，罗生愤恨写满了双眼，妄图寻到酒香飘荡的轨迹，妄图擒到它碾了它再吃了它，可它无形无迹，散去窗外，散去风云里。
叹海楼外，江湖高手，大小门派，无一例外。
湘龙寨寨主夫人谈碧雪，因罗生与夫君的“切磋”而失去丈夫；
湘贤阁阁主李自仙，曾有一对驭拙于巧的徒弟，本峥嵘江湖指日可待，却等来罗生的“比武”；
烟雨画廊婵娟，棋画阁一整阁的妹妹因罗生的“试剑”而屠灭。
无数江湖后起之秀……
无数武林名宿高手……
都因为罗生的一个“比武”，永诀人间。
“知道我们为什么宁可死也要杀了你？”老丑快不行了，他在油尽灯枯的边缘挣扎……
“我他妈的不在乎！”罗生双脚已经快站不住了，却依然拔不出那柄该死的刀来。
“因为江湖不是只有规则！江湖还有道义！”可老丑死都想听到那声音……
“你惧怕规则，你惧怕随随便便的谁击败了你，你就不再是武林盟主。”老丑的声音有些含混，那是因为喉间翻涌的血沫让他忍不住咳……
“所以你利用规则，你不顾道义，一个‘比武’就能杀尽江湖后起之秀！一个‘切磋’便杀光所有对你有威胁的人！这天下没有人不恨你，咳咳……咳咳！”喉间又腥又痒，老丑胸膛破风箱一样的轰隆声还在咳声之下，艰难吐出一口血痰，却也吐尽了所有，老丑在一瞬间散功，数十年江湖峥嵘，不过一咳之间；乱眼繁华刹那芳华，留给默娘死去的那一瞬，有刹那这么久吗……
“去他妈的道义！老子可是这江湖的盟主！”罗生撑在地上，妄图用大口的呼吸来平息紊乱的内劲。
“默娘死的那一刻，你就注定了要死。”老丑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是回光返照吧……
“那个贱婊子！”罗生挣扎着要站起来，他可是这江湖的盟主！他是谈笑间生死予夺的天下第一杀生罗！他怎么会输，他决不能死！
“死者不会说谎，如果默娘死的那一刻你跑了，默娘就白死了……”动了动手指，貌似捏到了琴弓，老丑笑了。
“你那时没走的原因，不就是因为默娘的尸体跟你说了句谎话吗？”抚一下弦端千斤，那是默娘昨夜亲手缠的。
“阿丑，我明日唱荆轲刺秦吧，那是大哥教我的曲，大哥最喜欢的曲……”
罗生不再挣扎了，他感到一股无从抵抗的疲倦。
“她唱的可是荆轲刺秦？”那时那歌女的身体还很完整。
“原来她是来提醒我的啊！”那时她还有这些微的颤抖。
“割喉不一定会死。”那时她还未死！她骗我她已经死了！她骗我她想帮我！她连死了都在骗我！
“连死者都会骗你，你真可怜。”
老丑抬头望天，那本该是天花板的地方，在空寂的眼窝深处，变成了曾经江湖湛蓝的天，那时的默娘，还是只单纯的小小鸟，唱着荆轲刺秦。
“大哥，我长大了要做刺客！”瞎了的老丑老泪纵横，“小妹……”
“呛……”
刀，滚落在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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