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忽一声俏笑,伴一抹暗香。在右上!
我提刀相迎,见一团红云自洞顶飘落荡来,收刀卧腰,我压低身形,积力于右脚,猛然跃出,如狮子搏兔;右手长刀过身,若领军将旗,挡者睥睨;左手短刀仍蚕卧在腹,拟毒蝎尾后针,伺机而动。
那红云在长刀刀尖搅做一团,又跃去长廊深处。
“呵呵~没捉到!再来!”银铃俏笑,听在耳畔,说不出的熟悉,眼前更一轮神色忽恍,微觉香气变重。
不好,可能是障香丹的效果过了。可是眼下危机,我蒙咬舌尖,顿时灵台清明,似乎更胜障香丹的清心……不对,好像是因为障香丹迷迭了什么……等等,难道!
“苍!”一朵红云镖自眼角掠过,断了几根青丝,我顾不上满脑子的乱泥,架起轻功,向着女子飞掠之处追去。
长廊尽头,再无出路,只是旁边有一处隐蔽的洞窟,我记得红衣女子便是进了那里。只是那里寒香缕缕,似乎是这地宫中怪异寒香的源头。低头看看怀中仅有的最后一粒障香丹,我将它放回怀中,只在指尖破了一刀。含着钻心之痛,我横刀在前藏刀在背,进了隐窟。
隐窟不大,只四人余宽,八人余长,红衣女便在隐窟那一端。她好像生得很美丽,还那一副甜笑,可我一进了隐窟之后,视线便再不在她身上。
我和她之间,有一座冰棺,晶莹透明,含一位华服珠玉美人,我在足侧,她在首侧。
冰棺中的华服美人,容颜未朽,仍如昨日立画,好似昨天便曾见过,我偏偏想不起名姓,这种疏离的熟悉,在记忆深处一跳又一跳,它跳得我头都要炸了!
“她!……她是……名字……叫……啊……不对!”
“三哥哥,你连我都忘了,又还想记起谁?”那红衣女子又开口说话,我忽然意识到应横刀在手,可是……可是她喊我的,可是三哥哥?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喊过我三哥哥,那就是那我应该已经被父王做成人偶,后来身死宫中,我那调皮捣蛋,最喜欢捉弄我的皇妹!
我呆呆的抬起头,静静地看她的脸,仔仔细细的认她的眉眼。
熟悉感一点点的占有陌生的领地,我似乎能从她的眉眼读出她儿时的样子,我似乎见到了她又一次调皮捣蛋的笑,我似乎……我的妹妹,你还活着!
我猛然扑去她的身前,将她捧到冰棺上,不理会她的娇羞,我盯着她的眉眼,一厘一厘的认着,藏了岁月,藏了辛苦,可藏不住调皮;我牵着她的手,一寸一寸的摸着,有肌肤,有指骨,不是机关竹节;另一只手也不是,脚也不是!
妹妹你还活着,你没有被变成人偶!我一把抱住了她,我狠狠的哭,脑中疑惑追问都甩去九霄云外,我就是想哭,我就是想抱着我怀中失而复得的妹妹,我就是想哭尽这十余年心底的酸楚。
可心里空荡荡的,泪也是干的,声音更是哑的,我哭的很用力,很委屈,可是总觉得哭得好空洞。
“三哥,你都不让小妹说说话的……”皇妹的俏笑好悦耳,我轻轻松开她,还一副哭容上的咧嘴憨笑。
“三哥,小妹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你听小妹慢慢讲……”我揉了揉脸,使劲点点头。
“当年父王深夜临宫,我和我的贴身侍女小鸢根本没有时间逃,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带到墨灵阁。”小妹低下头去,诉说往日惊惧,哪有那么容易。
“小鸢你还记得吧?耳朵上夹着鸢尾花,天天和我一起捉弄你的那个……”鸢尾花,与小妹形影不离,似乎有些许印象……
“是母后救了我们,她为了将我们调包,不惜点燃东宫……”明暗不定的雕窗,凌乱成舞的人影……原来梦中是火光,不是月光……
“我们逃出宫后躲了许久许久,一起出宫的老侍卫告诉了我们墨灵阁的真相,竟是将活人改造成人偶。我们很害怕,一想到代替我们进墨灵阁的人的遭遇,我们便更害怕。”小妹在轻轻的颤抖,声音也有些哽咽。
“后来老侍卫死了,他死前告诉我们,代替我们的人就是母后。”
“什么!”我不敢相信,怎么……是母后,不知何时消失在我记忆深处的母后,我只记得母后丧葬大礼,我甚至都记不起母后的音容……
“你看”,小妹手指向冰棺里的华服美人。“我们将她从墓中偷了出来,不是在王朝龙墓,是墨灵阁的枯井里。”
我注视着冰棺里的华服美人,从她的眉眼,一厘一厘的认;从她的指尖,一寸一寸的识……玉指珠节!人偶!
“母后代替我们,被父亲做成了人偶。可是失败了,她没有活过来。”
“父王,为何要做出这等事……为何要拿自己亲人下手,宫中那么多侍女亲卫……”我讷讷难言。
“难道他将侍女做成人偶就应该?他随便找个人想杀就杀,想剐就剐难道就应该?就因为他是这天下的帝王!”小妹大声的向我吼着,温两行泪,字字诛心。我无处可躲。
沉默半响,我抬起头轻轻的问她:“那,那个侍女小鸢,她怎样了……”
回答我的是同样漫长的沉默……
半响,她说:“……随我来吧。”
纤衣素手,不知从何处牵孤灯半盏,推开角落暗门,灯下长阶向上,看不到尽头。
我跟在小妹身后,走在她的影子上,脑子里清明少许,可仍乱得很,为何小妹知道这里的暗门,为何她将母后尸身藏在朝花幕雨阁的地宫中,为何耳畔的鸢尾花那么熟悉……
不知不觉,阶上依然大亮,似是登入楼阁之中,却仍盘旋而上,阁外落日骄阳洒下暖橘色的柔光,暖暖的,还一阵阵暖暖的香……
“对了,三哥哥……”小妹回过身,将烛台置于阶旁。“你该吃障香丹了。”
她怎么会知道我有障香丹!这障香丹是逃离朝花幕雨阁的人偶鸢奴……鸢奴……鸢奴耳畔的鸢尾花……
鸢奴就是那个侍女!她们不是调包逃出墨灵阁了吗?为什么那个侍女还是人偶!我看着小妹的俏笑,诧愣愣的后退,环顾四周,这才发觉早已不是我和她两人。长阶外,阁楼里,临窗前,一个又一个少女,或梳洗或妆眸,有的抚琴清歌,更有机杼舞者,喧喧复啸嚣,停停又走走。
“三哥哥陶醉了?这可是我朝花幕雨阁的落日春红曲,怎样,是不是美不胜收?”她抱一副娇笑的乖巧模样,我却有些迷蒙。
“三哥哥,你看你看!”她忽然不爬了,只指着窗外。
我闻香微醺,趴上栏杆,窗外红艳燎原,是来时的牡丹花海。
“谷雨三朝看牡丹,真是花开好时节。”
“三哥哥你糊涂了吗?谷雨早过了,今已是立夏了。”她做了个鬼脸。
“立夏……那为何牡丹花……”我依稀记得好像谁说过这牡丹花海是阁主亲手栽种……已经立夏了吗,不是牡丹立夏花零落,玉簪小满布庭前……难道我记错了?还是我……我怎么忽然就醉了。
“三哥哥,快跟上,听歌醉舞美人图,小妹要让你赏的美人图还在更上面呢!”
我的记忆我的意识混沌一片……地宫中已杀之人和未杀的父王,人偶鸢奴耳畔的鸢尾花,鸢奴给我的障香丹,满阁的机关人偶,有神态,有呢喃,窗外还有时至立夏也在盛开的花海牡丹……
“快来哟!”她转身继续向上,一蹦一跳的,像极了记忆中深刻……的模样……
最后这几级阶梯如天梯一般,每一步都要尽我全身心之力。索性我如今心神意乱,不知神识游离在天还是在身,只觉周遭光亮的晃眼,香熏的欲醉……
我终于见到了她说的那副美人图,鸢萝公主像。
画中公主连少女都称不上,只是一个……小女孩,坐在亭中,甩着腿,捧着书,是摆给画师的模样。
那小女孩的耳畔,插着一朵鸢尾花。
画名《鸢萝公主图》,字龙飞凤舞;闲章印淡泊长乐,画者朱章罗氏书画,白章罗刹之印,这幅画的画师是父王,印象中父王好像也为我画过同样的画……
画上的鸢萝公主,与我记忆中调皮捣蛋的小女孩慢慢重叠,我怔怔后退,直退到阁楼边缘。
窗外,夕阳下的竹屋还隐约可见,顾不得越来越沉的眼皮,还有早已不堪重负的神识,我从阁楼的窗翻身跃出。阁楼似乎很高,可是我泥海一样的脑子里仅有的一点清明就是那间竹屋。
我居然连皇妹的名号“鸢萝”都忘了,这就是我一直都想不起的那件事吗?
没有想象中的飞速落地,我似乎正乘一朵红色彩云在风中滑翔,我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难得陪我一同玩耍的日子,我和皇妹在追逐着放风筝,父王母后相依相偎温柔的看着,我记忆中那么恩爱的父母,我记忆中那么慈祥的父王,我记忆中模糊朦胧却甜甜暖暖的母后,还有我调皮捣蛋的皇妹……
都消失不见了,就像花海中那些被我的刀所割断的花朵,零落成泥,生生铺出一条残花旧路。只是其它牡丹仍开的娇艳……美得像画里一样,美得……永恒。
不知觉间我已落入花田,那朵红云还飘在我身后,我哈哈大笑,天命皇子!天命皇子!就算流落江湖,也有天公护佑。
我沿着残花旧路走,走向尽头的竹屋,那里有我朝思暮想的人,我终于知道是她……我是不是要摘一朵花给她?
弯下腰,头有些沉,直教我栽倒在地。不行,还不行。
摘一朵最娇艳的牡丹,可它在我摘下的一瞬间凋落,我又去寻另一朵……再一朵……好累啊,我跪在地上,这朵也凋谢了……越来越倦……那那一朵……
梦,来的这样快……梦你快告诉我,我妹妹她变成了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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