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王云密只记得,他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的身体,坐在高堂上,已经身首异处。
看着自己断气的妹妹,看着跪地失神的江翰栖,看着枯骨一座的江川侯,他喊着翰儿,喊着候将军,不见他们有一声回应,那时,他才知,自己已经死了。
那一瞬间,他的世界轰然倒塌。
这一切都是自己害的,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当初错误的那个决定,带了一支死掉的军队回来!
那一天,一夜之间,南安城的花都枯萎了。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再也见不到南安城满城花开的样貌,直到昨日,他闻见桂花的花香,恍惚间,他以为是妹妹回来了。
可是妹妹已经死了,尸体也被青龙带走了,连魂魄,至今都没有找到。如今,翰儿回来了,他恍惚间,又想起了妹妹。
翰儿似乎都不记得了,忘了也好,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变成不人不鬼的僵尸怪物后,还因为自己错误的决定,把他带了回来,又在他大婚当日,亲手屠杀了他曾经最爱的人,只怕会疯掉。
“小郡主!汝在哪!小郡主!”
心心念念找着人,把和尚远远的撇在身后,江翰栖大声喊着区封建的名字,找了这么久,走了十几条街,没有看到区封建的身影,却引来了其他人。
那一身落花红衣,赫然是落花门的人,那伙人拦住他的去路,江翰栖这才记起,身后还有个和尚。
那几个落花门的人二话不说,就抽剑砍来,江翰栖躲过那几人的招式,并未还手。身后的和尚见落花门的人出现,急忙赶来,挡在江翰栖前面,和那伙人打了起来。
江翰栖见状,大喊:“尔等这些乱臣贼子,都给本王住手。”
江翰栖的声音引得其中一个人出手砍了过来,江翰栖提刀接下。
他有些气急,不由骂道:“反了不成?不知道本王是谁吗?”
那人不说话,继续出招,招招狠辣,这是要下死手!
江翰栖怒了,一把砍死那人,大声喝道:“公然袭击当朝储君,不知道这是杀头之罪吗?”
眼见那人被砍,正和和尚交手的人转头攻向江翰栖,这次他们不用剑攻,直接施法,七八道法术一起攻击江翰栖。
那招式数度极快,躲了这道,躲不开那道,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眼看江翰栖就要中招,和尚飞身过来,两指尖流动着黄金色电光,生生打掉了距离江翰栖只差几分的那道光术。
他挡在江翰栖身前,面色晦暗,道:“他们的目标变成汝了,汝先走,吾挡住他们。”
江翰栖道:“不行!汝要是出什么事,汝身体里那些魂魄……”
“放心吧!他们困吾十几年都杀不死吾,吾不会有事的。”
和尚打断他的话,忽然回头看着他,白布下的眼睛带着浓浓的愧疚,幽幽道:“……去找那个姑娘吧。”
江翰栖皱了皱眉,十分纠结,但还是握紧刀,转身就走,留下一句。
“吾找到他们,就马上回来找汝!”
和尚摘下白布,看着江翰栖远去的背影,转过身,对着那几个人,道:“皇帝就这么,留不得他吗?”
眼前的人看着江翰栖跑走,也不去追,不约而同,两指一并,嘴中念念有词,身上红光涌动,一同袭来。
和尚缓缓的合上双手,暴起一身杀气,道:“阿弥陀佛,吾本不想再徒增杀孽,但尔等,不该动他!”
“区封建……小郡主……汝在哪……听到……应一声……”
江翰栖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有嚎到区封建的身影,他腹部的伤,在方才的打斗中撕裂了,渗透进衣服里,染红了那袭白衣。
从方才出门,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快精疲力尽了。
“阿栖?”
江翰栖在即将失去意识前,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区封建的声音。
进南安城的时候,这一切都超出了区封建的预料,她万万没想到,自家哥哥如今变成了若怨灵,说话方式,行为处事,都仿佛变了一个人。
甚至没有认出她的声音,也没有认出江翰栖的声音。
本来就不怎么样的身体,淋了雨,突然就不行了。说起来,那场雨还是她暗示乐于下的。
破庙不大,他们一行人挤在了一起,根本没有机会和乐于单独商量,如何进南安城这事。看着屋外沉闷的天气,她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了乐于可以控制雨水,便暗示他山雨欲来,让他下了一场暴雨。
这样一来,前哨站不得不让他们一行人进去避雨。没想到,阴差阳错,倒让唐子携出了个进城的主意。
之前在王家大宅晕过去后,醒来人却在南安城的街道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她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碰了碰那些人,都没有反应,她在这条路上走了好久,都走不出,才明白自己被困在了这条路上。
她找不着乐于的身影,猜到乐于可能出事,区封建干脆也不走了,呆在原地,等着其他人来找他。
几个时辰前,周围的人流喧闹突然消失,眼前浮现出那风霜血雨打过的南安城,她眼中浮现出十四年前那场杀戮,一路走来,对着地上的人骨头回忆时,就听到江翰栖的声音。
回头那一眼,看到一身白衣的江翰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四年前。
“小郡主!汝没事吧?”江翰栖瞬间恢复意识,手一滑,刀顺势倒下,强忍着疼痛,他冲上去,死死将她揽入怀中。
“……”区封建没有回答,反而是在他的怀里无声的抽泣起来。
江翰栖以为她是害怕,抱的更紧了。
他轻拍着区封建的后背,柔声道:“别怕,吾在。”
江翰栖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太好了,她没事。
安慰好区封建的情绪,江翰栖立刻带着她原路返回,去找和尚,明明他对这里没有印象,却好像认识路一样,没有迷路。
他走在前面带路,突然被区封建拉住,她站在路边,看着侧边的那条路,眼泪光闪烁。
江翰栖顺着她视线望过去,那是一座宅子,经过数年的时间,那砖瓦已经被磨的沉色晦暗,门上还铺盖着些许红绸,不难看出曾经红妝霞披的模样,房门上的牌匾写着江宅二字。
忽然,区封建撇下江翰栖,快步的走向那宅子。
江翰栖在身后喊道:“小郡主!汝要去哪?这里不安全!不要乱跑!”
他定定看了看上面的江宅二字,不由联想到,难道是吾小时候住的房子?
江翰栖快步追上,看着那宅子大门,有些恍惚,他心里抗拒着进去这座宅子,最后因为担心区封建,还是进去了。
区封建走进大堂,破旧的红绸零落的布碎盖在家具上,地上满是骸骨,独有一具,是坐在礼厅的高堂之上。
那副骸骨没有头,只有身子。
江翰栖进了大堂,看着区封建正对着一副无头人骨发呆,他以为她是在害怕,走过去,伸出手,轻轻盖住她的眼睛。
“别看。”
区封建拿下江翰栖的手,眼眶发红,她低头看了看四周,在地上找着什么东西。
半晌,她看见地上有个头骨,俯下身轻轻抱起,擦了擦那头骨的灰尘,又把手上的人头,轻轻放在上座这副骸骨的颈脖骨上。
江翰栖看着她的举动,微楞,没有说话。
十四年前,江翰栖就是在这里杀死她的,还有他的哥哥,十四年前也是在这里,死于江川侯的雕月刀下。
区封建捏紧拳头,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转过头,略过江翰栖,往后院走去。江翰栖正准备跟上,脚下“咔”的一声响,他低头一看,踩到一把簪子?
这不是!阿娘的白玉如意簪?
果然,这是自己的婚宅!
区封建在院子里盲目的乱晃着,突然走到一件满是桂花树的院子,院子上赫然写着栖风院,她站在院门口,微风浮动,吹过她的发丝。
她眼中的泪水压不住了。
重重抹去眼角淌着的泪,她大步走进院中,看着这片桂花,推开房门,进了里屋。
看着房里已经生了锈迹的一切,区封建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礼桌上的那些,已经干枯腐烂掉的桂圆红枣,满梳妆台上布满灰尘的胭脂水粉,还有一面,摆满各式各样扇子的柜子,都有着数年未打理的厚重。
哥哥真的是……很用心的装修这座婚宅……当时为了给自己一个惊喜,可是一眼都不让自己看!
区封建摸了摸这一切,恍惚间,看到一把蒙上灰尘的剑。
刺白?
江翰栖十三岁生辰那日,是七夕。他瞒着哥哥,偷偷带自己去夜游灯会,这是自己第一次,光明正大,真真正正的走在大街上,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他打小,是个胖子,懒怠武功练习,身手极差,但是法术了得,她以为是没有趁手的兵器所致。以至于后来砍了婀多元神一条尾巴,求哥哥筑了这把剑,送给他。
本来是为了谢谢他,七夕那夜,带自己出去玩,没想到,这把剑,从郊山回来以后,再没有出过鞘了。
区封建摸了摸剑身上的灰尘,眼中的泪更甚了,他甚至没用过几次,就在这里尘封了十四年。
就像她的心一样,从郊山回来以后,就被触碰不到的东西,狠狠勾在了江翰栖身上,又被尘封了十四年。
区封建拿起衣摆,用力的擦起剑身,想要把那厚重的灰霾擦去。
江翰栖跟在身后,看着区封建颓废的身影,他的心里躁动不安,方才区封建拿起那个人头的时候,他的心脏狠狠一缩!
这座宅子,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红绸,像是办着喜事,而那些骸骨都聚集在前厅和前院,后院却一个鬼影都没有,看来当时,参加喜宴的人,都在逃出府的过程中被杀了。
江惊才说过,十几年前,自己被阿爹带回侯爵府的时候,身上是穿着喜服的,难道这里是自己的婚宅?!
从进城那一刹那开始,无一不是熟悉的味道,和方才的王家大宅略略不同,自己对这座宅子,有着浓烈的抗拒?
这满院子的桂花树?
区封建在莜椮园的院子,也是满满的桂花树?
还有那个王家大宅,也是满满的桂花树?
还有之前,进南安城的时候,也是满大街的桂花树?
“啊!!”
江翰栖在院子里,正烦闷的看着那些桂花树,他闷闷的踢了一脚,一个不小心,踢到了一个硬物,他吃痛的摔了一跤。
在地上摸着自己的屁股,定睛一看,方才踢中的,好像是什么瓷器?
酒坛子?
区封建听见外面有声响,她拿着刺白,走出去一看,正看到江翰栖挖出来的酒坛子,瞪大眼睛。
这是……十里载!
看着地底下被挖出来的酒坛子,区封建冲出去,将脚下的泥土尽数扒开。
南安城是一座桂花城,不知道多少年前开始,这座城里就盛放着桂花。而从三十年前的某天,这里的桂花突然不再凋谢了,这个奇象,堪称龙唐一大美谈。
南安城里有一家开了几百年的酒楼,叫十里楼,那家酒楼专门拿桂花做菜,尤其是酒,更是名满天下。
看着区封建挖地,江翰栖也帮着她挖了起来,二人徒手挖着,很快的,便挖出了一小块地底下的酒坛子。
看着那些酒坛子,区封建的眼泪,如崩堤般汹涌而下,她抱住酒坛子,大声的哭了出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十里载,桂花香飘十里,人生数载,有花此香,常伴足矣。
区封建从小被哥哥禁足,不能出门,什么都不喜欢吃,独独喜欢十里楼,那些用桂花制成的菜式,尤其是这独家售卖的十里载。
当初哥哥骗她说,十里载难订,没定着,估计是赶不及庆祝自己的大婚了,为了这事,她还和哥哥闹了好几天,没给好脸色!
没想到,哥哥竟然在他的院子里,埋了那么多!
为什么!出嫁那天!她还因为没有十里载这个大婚礼物,一句话都没跟哥哥说!
哥哥!汝真是!大笨蛋!大骗子!大笨蛋!
吾为什么也这么,笨!
想到这里,她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耳光,脸都肿了。
如果不是大婚那天突遭变故,那应该是,在大婚当夜,她和阿栖,抱着满院子的酒,喝个满肚!
然后在回门那天,哥哥蹦出来,宠溺的看着自己,问着: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这酒可是吾亲手埋进去的!为了庆祝吾家的小丫头嫁人啦!
看着区封建打了自己一耳光,哗啦啦不止的眼泪,江翰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握住她肿起的脸颊。
不一会儿,他也哭了。也找不到为何,就是感觉,很悲伤?
他明明没有要哭,为何看到她掉眼泪,自己也会跟着难受?
江翰栖的眼泪伴随着她的哭声,越掉越猛。
怎么办?止不住!快停下!吾明明没有要哭!可是,好难受!为什么那么难受?
二人中沉浸的泪水中无法自拔,天色渐暗,直到一个青色的身影出现,在院中将二人打晕,带回了王家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