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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四年前年见到唐子携起，江翰栖就每晚噩梦缠身，他暗地里找了许多术士修士帮自己查看，却毫无头绪。
没人看得出他是被何物纠缠才夜夜噩魇，找了民间大夫看都是统一的说辞，他的噩魇，源自心劫。
在梦里不是别的，是一个男人，一个和唐子携一模一样的男人。每一次，他都无比温柔的……喊着自己的名讳。
“翰儿。”
那副宠溺的模样，和平日里见到的唐子携又不太一样，看自己的眼神总是深情款款。
然后下一刻，就尖叫着掐住自己的脖子，怒吼着质问着不清晰的嗓音，而自己在梦中任由他撕扯着自己的身体，无力反抗。
每次自己惊醒，那个男人消失，再次入睡，又会梦见……一个女子。
她身穿一袭大红色正装，带着红色的盖头，凄厉的叫声，朝自己扑来。梦境很模糊，他也看不清盖头下的女人面貌，将她推到在地，女人身后是满地的尸体，和她那一身的血，盖头掀落，她嘴里一直念叨着。
“为何要杀吾……”
“阿栖。”
她濒死之际，悲伤的叫着自己的名字，宛如唤着情郎，深情无比，却是一张模糊的脸。
在梦里，自己也是一直哭泣着呼唤她的名字。可纵使梦见她那么多次，自己醒来依然会记不清楚她的容貌，叫不出她的名字。
那时路过欢满楼，看到白清清的第一眼，也是一身红衣，恍惚间好像看到了那个梦里的女人，他便包下白清清的后院，没想到进到她的院里，自己竟莫名的熟悉。
在欢满楼里睡了一夜，就这一夜，噩梦没有出现！而且每日噩梦皆有缓和，但自从前几日选秀的圣旨下了，那噩梦又严重起来了。
那梦中的女子，仿佛是在惩罚他，惩罚他，怎能忘记自己，去选娶她人。
四年前，自己修罗战神的名号传遍天下。
他考虑的很多，若是因为自己这个称号太过响亮，让那皇帝觉得自己功高震主，对江家军施以打压，那自己该如何面对阿爹临死前的交代。
阿爹临死前交代了，凡事少出头，护住自己最重要，平安最重要，什么皇权富贵，让别人争去，自己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遇事先想想江家军，想想江家的亲族，几千条人命，几十万的将士，都扛在自己的担上。
所以他一直安安分分的，不惹事，也不闯祸。
后来，白清清那件事情后，他索性就借着坊间污言秽语，佯装醉生梦死的浪荡子徒，搬进欢满楼。
这一住就是四年，可他也说不清，到底是选秀，还是那日早朝被唐子携拉去偏殿，才又频繁的起了噩梦。
江翰栖每一次都噩梦，都骂国师有毒！因为都是多少与那国师接触后，才起的噩魇！
现今太子已立，也没他这个皇储什么事情了，自己没有必要在继续泡在欢满楼，假装浪荡风流的纨绔子弟了，干脆搬了回来。
可这个狗皇帝，没用就算了，连丞相的话都不能反驳，还整天忌惮自己，搞得现在，自己又要为了娶老婆这件事情头疼。
当初平叛，他下手不轻，可是砍死了多少小封地的封王和他们的子嗣，和多位王爷交恶，现在要和他们的闺女妹妹相处。
他很是为难，要是一个不小心，弄死了几个，又要打战！
唉~头又开始疼了！
“喔喔喔！！”
屋外传来公鸡的打鸣声，天亮了，江翰栖顶着个淡淡的黑眼圈，起身洗漱。
又见到她了。
在梦里，那个女子，一身红衣，容貌被喜帕所盖住，依旧看不清容貌。这次她没有质问，没有喊叫，只是躺在尸体之中，安静，死寂，悲伤。
他仿佛在梦里看到无数种情绪，却无法呼唤出她的名字，他这次没有恐惧迟疑，而是鼓起勇气，上前掀开她的盖头。
他终于看到了这个，在他梦里出现无数次的女人。
这人，竟然和当今皇帝的宠妃，长得如此相似！
他被惊醒，屋外的蝉鸣而至，今日是芒种。
因为是北方，所以入夏的时节，总会比其他地区要晚些，但今年的夏天比往年来得意外的早，府中也来不及准备驱除暑热的冰块和摇扇，他热得无法睡眠。
院子里更是被蝉鸣声笼罩，吵得他心烦气躁。明明蝉是在盛夏光影间的交配季节才会鸣叫，怎的？天气季节不正常，连蝉的情期也被天气影响了吗？
下了床，才惊觉自己身上除了一身的汗液，他随手脱下，将身上擦拭干净，又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他穿完衣服，站在浴桶边上，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想起江惊才昨日的话。
是啊，吾年纪也不小了，是否，真的该考虑一下，娶妻生子一事？
想着想着，待着回过神来，那满脸的络腮胡已经被自己剃了个干净。
明镜里的那张脸，好看得不似凡人，还别说，这幅皮囊，可不比国师差。
一想到唐子携，脑门又开始疼了。他顿时将剃须的刀甩向一旁，脸色暗沉，隐约有些失落之色。
吾在想什么？娶妻生子，可能吗？吾根本，对女子来不得劲儿啊。
他收拾了案台，起身出了房门。
往年沙场征战，他身在军营，身边没有伺候的小厮，也没有个随从将士给他跑腿，所以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做的。
这么多年，他养成了习惯，更是不需要人伺候了。
十四年前阿爹死后，他代父出征，没多久老管家也随之而去，出兵回来后才知道老管家已经入土为安了。
现在的他孑然一身，空有一座豪华的府邸又如何？
打开房门，看着诺大府邸的庭院，他有些落寂，想当年的，阿爹身为侯爵世子，镇国大将，权倾朝野，阿娘是前朝遗脉，身份尊贵的郡主殿下。
他一出生便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万千宠爱于一身！
本就是个从小被溺爱大的孩子，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皇帝还是很喜欢他的，不论他怎么顽皮，皇帝都是笑笑就算了，从不追究，可是在自己拿起雕月之后，便不一样了！
二十五年前，五岁的江翰栖不过是在军营里玩耍，拿起过江川侯的雕月，就被训斥，他气急闹腾之下，还拿起了其他的四把妖刀大闹军营，这五把刀都是江家祖上传下来的兵器！
龙唐有个传说，当年龙唐开国，云阳龙氏的一位法师用妖怪的内丹打造了五把妖刀，那妖刀被开国皇帝赐给江家，镇守四境。
而这刀认主，能够将这五把刀都挥动的人，必定是改变天下命局之人，当今日下，只有龙唐的开国皇帝和那位制刀的法师，挥动过。连自己的阿爹，也只挥的动雕月一把妖刀。
江翰栖不过五岁，能挥得动如此沉重的妖刀，让传说的可信度蹭蹭蹭上涨，那日大闹军营，多少人看见，不出三日传遍了整个龙唐。
而在此时，监天司却上报天子，紫微星耀，落主侯爵府，此预，江翰栖为下一代帝尊。
皇帝知道后，碍于传说，碍于监天司的预言，立了他为储君。
那时候江翰栖还小，赐了储位，可位尊无功，没有资格赐予封号，便一直被人称呼为：小爵爷。
而非，小王爷。
江川候手握五十万重兵，连世人都知道皇帝忌惮江家势力，如今江翰栖应了那传说，必定惹来皇家眼红！
江川侯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战战兢兢的护了许久，生怕皇帝背地里找人把他给咔嚓了！最后把江翰栖藏到外面去。
现在他立了站功，被赐了封号，坐稳了储君之位，可是他不想当皇帝，对皇位一点兴趣都没有。打完仗，回了淮北第一件事，就是把兵符交还给皇帝，以表达自己的忠诚之心。
可是交了兵符又有何用？江家军可都是侯爵府养大的，有没有兵符，那江家军，他也使唤得。
皇帝戒心又重，上次借着赐赏封王的时候，赏了许多奴仆，江翰栖知道皇帝是何用意，那些奴仆都是被他安排进来的奸细。
现任的皇帝天天忌惮，他这个前朝遗脉能改变天下的那个传说，生怕他一个发狠就谋权篡位，对他一直是打压的状态。
朝野上下多少人，对他虎视眈眈，好在江家军仅存的四十万将士，誓死守护。
江翰栖遵循阿爹临死前的教诲，要是觉得有人想害他，该出手时就出手，所以后来但凡府里的那些仆役扫堂，有一丝不对，便是一堆由头，扔去喂狗。
时间一长，就传出了他脾气暴戾，杀人无情的名声，本来家里没什么人气，现在死的七七八八，家里就剩几个打扫使唤的，真是空荡。
吃过早饭，江翰栖就出门去了茶楼，除去每日在青楼睡觉，江翰栖基本是在茶楼听说书的讲故事，关于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谣传，他也是在茶楼中听进耳中。
听书，是四年来除了夜宿青楼外，江翰栖唯一会做的事，也是他唯一的爱好，但他有一个习惯，就是一间茶楼去上一个月，故事听完，就不再去了。
今日他又换了一家茶楼，方才坐下就看到外面的街市喧闹不止，一个月前，皇榜一下，各封地的王公贵胄，都把姑娘送进了淮北皇城。
现在皇城内，已经聚集了许多人，连其他城里的膏粱子弟，寒门贵子，都纷纷前来。
虽然是皇嗣们选妃，可是这么多姑娘，也不可能全部收走，他们都是来检漏的。若是能得到个美人良配，将来仕途肯定更加畅顺。
他冷笑一声，眉眼略有不屑。
“小二！”唤来茶馆小二，他厚重的嗓音沉沉。
“来壶碧螺春！”
“好嘞！客稍等！”
大街上人来人往，茶楼里却是空旷，说书先生讲着故事声音渐渐淡去，江翰栖喝着茶，有些乏了，差点睡着，一个黄色人影闪过，把他的瞌睡虫给吹跑了。
睁眼一看，那人是太子，唐东临。
唐东临鬼鬼祟祟的钻进隔壁屏风里，江翰栖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缓过神来，身子已经靠了过去，蹲在地上偷偷摸摸趴在屏风上，听着里面的谈话。
要问他是怎么认出太子的，简单，太子带着个面罩，大白天的，着实扎眼，不想注意也难，而且他腰上的金色的玉佩，绵芪玉。
被封了储君的人，才有资格持有的这东西，江翰栖也有一个，但不爱戴着。
毕竟那今日天气这般炎热，他却全副武装，不由人看不到。
那日过后，江翰栖又不上早朝了，因为太无聊了。但是现在，太子不在东宫里好好待着，却乔装打扮，鬼鬼祟祟的在茶楼和人密会，难道在密谋什么？
唐东临的母亲是僵域国进供的美人，江翰栖对那位美人略有耳闻，倾国倾城的绝色，后宫之中最得宠的妃子。有这么宠冠六宫的母亲，唐东临不难坐上东宫之位。
唐东临被册立为太子之后，他的母妃自然是要封妃的，现在是焉贵妃，全名叫什么来着？什么焉？
算了，不记得了。他对她有印象，是因为梦中那女子，样貌身形都与焉贵妃相差无异，甚至，那张脸，太过漂亮。
江翰栖和这个太子见过两面，一面是他四年前征战归来，他和皇帝在城门迎接，那时还是个九岁的孩童，长的无比漂亮，看来是像他亲娘。
一面是一个月前，朝堂之上，和小时候变化不大，一个年少俊美又有权财的太子，走哪都令人瞩目，他总能一眼就看到了他。
“绗王殿下，贵安。”
江翰栖趴在屏风上，偷偷摸摸的，还没偷听到话，就被这个声音吓了一个激灵，直接就把屏风给推翻了，整个人摔在地上。
他慌忙之中一抬头，和唐东临探视的眼神撞个正着，二人四目相对，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江翰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唐子携神手扶起：“绗王殿下怎么坐在地上？难道是天气太热，图地上凉快？”
唐子携？他怎么在这？难道是他约的太子？
江翰栖拍开他扶人的手，爬起身来，抖抖衣袖上的灰尘，坐回自己的位子，没有好气的横了唐子携一眼。
“怎么？本王在这里喝茶有何不可？这龙唐律例哪条规定，不能坐在地上喝茶？”
江翰栖觉得，唐子携好男色。
二十三岁都没有半点粉色传闻，还总是对自己拉拉扯扯的，尤其身边的男子络绎不绝。江翰栖得到过小道消息，唐子携此人，与朝中不少高官子弟交往甚密。
所以让他打心眼里就觉得，他是个断袖，对他也多了几分反感。
再加上梦里时常见到的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江翰栖对唐子携，便从来都是没有客气之说。
唐子携眼里带着困惑，看着江翰栖坐回椅子上，没有说话，顺势坐到他身侧，眼里满是遮遮掩掩的眷恋。
他似乎又瘦了？本来就瘦的人，还爱穿玄色衣衫，真是……
明明以前，喜欢穿白衣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