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前，雪崖之上，还穿着布衣的风蜇站在云霆身后，阴恻恻地笑着。
大概所有艰难得志的小人，都会觉得自己已成世界的中心、关注的焦点，可事实上除了他自己谁也不曾注意过，更不要说记得。而我之所以记得，是因为跳下悬崖前，我看了到了他手里的弓箭，上面刻着一个明晃晃的“霆”字。
这时，恰好有个士兵在路旁小解。吾囚瞅准时机易容成小兵的模样，用法术将他迷晕，把厚实的盔甲给我穿上，自己则化出一身铠甲披上混入了军队中。
旁边的小兵盯着吾囚看了好一会儿，看的我们以为暴露了想要大打出手时，小兵才奇怪道：“咱们穿的盔甲可都是布了特殊法阵来抵御这天堑崖风雪的，怎么兄弟你还是被冻成了这个熊样？”
“我自小身体不好，兄台见笑。”
我心里突然有些不安。此处是兽渊的天堑崖，兽渊的人尚不知如何防御这风雪，羽涯却有人知晓。
待我一问，小兵满脸鄙夷道：“你可知这天堑崖前身？”
“不知。”我看了看吾囚，他也摇头。
小兵更加无语：“天堑崖就是灵山雪崖！”他翻了个白眼，“咱也不知道它在灵山的时候啥模样，反正十九年前落下来以后，就成现在这样了。上头有个神秘人好像十分熟悉灵……咳，寒氏一族，这不我们来之前特地在我们的甲胄上都布了法阵，要不就你这瘦小的体格，早就冻死在这儿咯！”
“那个神秘人，他，他叫什么？”我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好像叫什么什么霆还是什么什么云来着？哎呀老子也记不清了！”
脑子“嗡”的一声炸开，我突然有些恍惚，怔怔地看着前方，眼前却一片苍白。
十九年前，他便是用从我口中套出的办法在师祖奶奶茶水里下了毒；十九年过去了，他依旧在用我说与他的办法来对付我。
我可真是……一个笑话！
“老子瞅你们俩兄弟一个身子骨弱得像鸡，一个精神上……嗯，不怎么正常。咋地？难不成你俩也是被抓来当壮丁的？！”
手被什么紧紧握住，将我从虚妄中拉回。
吾囚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确定我没事后，接着小兵的话问：“莫非兄台也是？”
“害！何止啊！你瞅瞅咱们这个军队，外面看起来挺威风，实际上十有八九都是刚抓来凑数的！唉，当初说什么逆灵之战以后咱们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可你瞅瞅，眼下这日子，还不如以前呢！”
“哎，话不能这么说！”前面的小兵侧脸争论道，“以前要是摊上一个糊涂王，那可是不死之身，千万年都要遭受他的暴政；逆灵之战后世上没有长生不老的人了，就算咱们现在的王不咋地，但咱们起码有盼头换下一个不是？”
“能不能换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我就想回家，现在能回吗？”
“哎！你……”
“吵什么吵！”百夫长拿着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地面，“再吵老子踏马地切了你们！”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云霆当年恨极地说，凌驾于九界之上的存在本就是个错误，只有灵空消失，九界才能拥有真正的平等。我只当是他为屠戮灵空找寻的一个借口，而今听了小兵们的对话，再去回味他的说辞，我却突然开始迷茫。
难道，灵空真的不该存在么……
吾囚拉了拉我的衣角，我回过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是风蜇的祭台。凭借着在幽冥练出的三寸不烂之舌，我成功拉着吾囚和前排、前前排以及前前前排的人换了位置，终于能听清两人的对话。
“风掣，还有多久到天堑崖？”
“回殿下，还有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风蜇“嗯”了一声，十分得意：“你说这兽渊国师怎么想的，来这种地方居然只带了八百府兵？哼，等下本王神兵天降，国师和兽星珠都是本王的囊中之物！”
风掣哈哈大笑：“殿下用兵如神！此次魔王定会大加赞赏，羽涯有殿下庇护定能万世永昌！”
风蜇更加得意，忽而若有所思地捋捋须发：“魔王心思难测。此次他要兽星珠，似乎又与那人有关。你还记得上次，本王解决了那两个姓寒的姐弟，那人竟大发雷霆，连带着魔王也对我十分不满。”
“为何？属下听闻当年逆灵之战正是他挑起的，到现在军营里还有他大肆屠戮灵族……啊！”壮汉惊慌闭嘴，看了一眼四周，才松口气，“屠戮寒氏一族的各种传闻，怎么如今一复活倒扮起他奶奶的慈悲来了？”
“这也正是本王不解之处。不单如此，你可知他当年因何而死？”
风掣凑近，一脸八卦相：“属下不知，但请殿下指点。”
心漏了一拍。
我不止一次地和孟词谈起这个话题。可每次一说到云霆的死因，孟词便含糊其辞，这让我隐隐不安。灵空覆灭，灵山坍塌，世祖惨死，灵主祭天，世间再无长生……云霆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还有什么能将他杀死？
我不明白。
风蜇接着道：“当年我与那人追杀至雪崖上……”
“停军——！”随着一声令下，好巧不巧地一名小将跑过来：“启禀将军，前面就是天堑崖了！”
风掣审视了眼地势，喊道：“提高警惕，加速脚程！”
话刚落，先发部队两侧山上，人一般大的雪球似雨般滚落下来，引起一阵地动山摇。鸵鸟也被这声音惊到，四处乱蹿，挣断绳索后，祭台重重的地落在了地上。
风蜇好容易站稳脚跟，一个小将来报：“将军，前方有兽渊伏兵！我军损失惨重！路也被雪球堵住，请将军定夺！”
风掣难以置信：“伏兵？不可能！他们只有八百人，还都是府兵，他们已是瓮中之鳖！命令先头部队，清除雪球加速前行！其他部队原地休整，注意警戒！”
小将领命返回，刚飞到一半，山上又有箭雨飞来，紧接着便是震动山野的呼喊声，一浪盖过一浪，仿佛有千军万马。
虽说是十万之师，但毕竟是乌合之众，本就军心涣散，小兵们听到这漫山遍野的喊声已经自乱阵脚。
我适时大喊：“快逃啊！快逃啊！我要回家，我不想死在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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