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如此义愤填膺，我一时竟不知该接什么话。
诚然，吾囚待我极好。但是大白跟随我不久，和吾囚话也拢共没说几句，它又如何得知？这小马崽子死没良心，我供他吃供他喝，他反倒处处为别人美言。
“我们在幽冥时，二爷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你身上。大爷你不知道，当时你重伤昏迷，二爷以为你药石难救，都已经给我交代好后事，打算和你一起去了。大娘之所以让你去怂恿二爷参加鬼太子海选，就是利用二爷对你的感情啊，不论你想做什么，二爷他拼了命都会成全你的！”
大白含着泪看我：“大爷，你总说我傻，可这么傻的我都看出来了，你怎么就感觉不到呢？！”
他句句直劈天灵盖，我只觉头皮发麻：“什，什么感情？你在胡说什么！你忘了在幽冥时，我一直是男相，墨辰从未怀疑过，他怎，怎么可能对我……”
大白气得刨起蹄子来：“怎么不可能！我还不是灵族之身都能看出你是女儿身，无常和墨影这种已经飞升完了的肯定也能看出来呀！二爷是幽冥皇族，你觉得他会不知道嘛！大爷你真是太笨了！”
“我……我从来……”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在幽冥生活了十九年，我早已默认所有人都看不出我的真实身份。从来没想过，那个，那个看起来闷头闷脑的小傻子吾囚，从一开始就看穿了我的伪装，并且滴水不漏地陪我演了这么多年的戏……也或许，不是没想过，只是对他十足的信任让我一时忽略，他除了是吾囚，还是那个能在墨羽眼皮子底下潜伏谋划多年、一夕之间翻云覆雨的幽冥太子，墨辰。
大白叹了口气：“大爷，我知道你心里其实什么都懂。大白也明白大爷的为难，就是，就是有点可怜二爷，你走了，他肯定特别想找你，可是为了成全你，二爷肯定硬忍着不找。要不然，咱们走了这么久，二爷早找来了，输钱，输钱也就不会……呜呜呜呜……”
我摸着他的头：“大白，这是我们灵空的事，不能总指望着别人来救。复族本就千难万险，莫说寒舒乾，就连小词都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那大爷你呢？”大白泪眼汪汪，“你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了吗？”
“我？”我苦笑看向窗外，“我不能死。我不像他们。我没有选择。”
晨光熹微，阴沉的天空似有大雨即将倾盆。
大白看着我，不解的歪了歪头。
“大白啊，有时候，不能死未尝不是一种折磨。”
大白擦了擦眼泪：“为什么呀？大家不是都喜欢长生不老吗？听说当年的逆灵之战就是因为九界不满灵空护佑下的皇族长生不老才发动的战争，大爷你为什么不喜欢呀？”
“因为活下来的人，要承受所有逝者的痛苦。这苦腐骨蚀心，不是一般人所能受的。”
“可是……”
“别可是了，”我把药丢给大白，“去，给你大娘送过去。”
大白“哦”了一声哒哒跑远。不一会儿又哼哧哼哧地跑回来，大叫：“大爷！大娘不见啦！”
我一个轱辘起身，明明一起上来的，怎么会突然不见？难道鹰翅还有同党未除！那小词岂不……我急忙开门去找，却撞上正欲敲门的小二。
小二一怔，接着嘴角咧到耳根：“真巧啊，柳姑娘要出门吗？小的熬了两碗安神汤，您昨晚没休息好，要不喝了再走？”
“不用。”
我无心搭理，刚跑了几步却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你怎么知道我昨晚没休息好？”
这家伙！莫非孟词失踪与他有关？！
我回头冷冷地看着他，一步步逼近：“你究竟是何人？这药是谁让你送来的？小词在哪儿？！”
小二直摇头：“不是，不，我，这，小的冤枉啊……小的……”
“这汤药，我们要了。”是小词的声音，她从楼梯上来，身后跟着寒斐。
当初墨辰当着连绛和云霆的面搞出了大动作，紧接着我和孟词又销声匿迹，酆都那边定然不会坐视不理，我和小词离开，留下寒斐继续监视幽冥，待九星桥大开，再让他来与我们汇报。不过我与小词在兽渊三月，他都没来，小词说酆都那边另有任务安排，等他回来一并汇报。
小二见到救星般点头哈腰地放下汤碗，三步并作两步离开。
我总算松了口气。随孟词一起进了门，还没等坐稳，却见孟词一口气喝光了汤药。
我大吃一惊，想阻拦却已来不及。
“慌什么。”孟词不急不慢地放下汤碗，“这药里有雪域灵参，你把那一碗喝了吧。”
雪域灵参是兽渊皇族圣药，一百年才结一株。据说黛泽为彰显宠爱，送黛媚黛寰各一株。黛寰与我们素不相识，只有九歌与我们有所交集，黛媚又如此宠信九歌，将雪域灵参送给他也不是不可能。看小二的表现，九歌似乎也并不想让我们知晓是他送的药……萍水相逢，他如此帮助我们，难道真如孟词所说，他对我们有所图谋？可我们灵族人早已一无所有，他还能从我们身上图什么呢？更令我不解的是，即便知晓了这药是九歌送的，孟词又怎会如此轻率地一饮而尽？
孟词看出了我的疑惑，笑道：“小幽，你现在的这副皮囊，也算是个人见人爱的美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九歌身在红尘，到底也是俗人。”
“你是说，九歌看上了我这副画皮？”
孟词点头。
“就因为这种流于皮囊的喜欢，你便对他深信不疑了？”难道我的小词又相信人心向善了？还是，她隐瞒了我什么？
“咳……那个，小幽，小词，你们发生了什么？昨晚酆都那边出了点乱子，晚了一个多时辰才赶到破庙，却只见打斗痕迹，再用千里之能探听，却被结界阻隔，什么都听不到。舒乾他，他真的死了么？”
孟词咬牙： “死了。”
“若不能再进一步，下一个死的，或许就是你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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