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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流浪的人啊，肯听我说，你那逝去的故国无法平息，总是在伺机杀了这群闯进家中的强盗，却没发现被遗忘的亡魂就徘徊在这座城市的废墟中，再也打不开自己曾经的那扇家门。”漆黑眼睛中有着一圈淡淡的环状白痕，一头黑短发的少年正抱着枪蹲坐在地上，他结实的背靠着这个房间的墙角，就这样子一边半眯着眼小憩，一边轻声哼着不知是哪里流传来的忧伤曲子。
房间里，另一个有着同样眼睛的少年则是吸着鼻子，抹起额头前的黑色长刘海，开口打乱了刘升口中的调子：
“哼什么呐，别打扰我观察。”
“……”刘升没心情再唱，还有些惺忪的眼眯着，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
时已近夜，一身厚戎装的王武正倚靠在房间的窗边，他将外形酷似龟壳的远视镜举上眼前，对着外面观察起来。
前些日子发生在北区的血战后，那些来自艾尔诺斯亚的支援军“御凌”们选择了彻底放弃这座城市。
而此刻二人所待的位于南区的这幢楼相比起于北区里那些被炮火饱和摧残过的同类们而言，外形和各项功能等都还算完整，是一个相对理想的观察点。
那场今天发生在北区，此时已愈演愈大的战斗自然也落进了王武的视野里。
“我勒个乖乖，千人级场面啊。萨鲁耶托这是逮了条大鱼？诶你说，要这么多人包围我们，能搞定么？”而他现在是站着不腰疼，在这数千米外的安全区中撅着屁股放些不负责任的话。
“啧，你个乌鸦快闭嘴吧。”刘升站起来抢过王武手中的远视镜，朝远处的战场眺去。而透镜中那被魔能汇聚的影像则是向他显示，密密麻麻的萨鲁耶托士兵团挤在一块不大的区域中，死死围住了最中心的数幢楼房，而此刻的他们也已经放缓了一开始那猛烈进攻的态势，换而采取了多支小股部队不断骚扰进而稳步推进的战术，看上去卓有成效。
“要被围老子早跑了，你一个人留着搞吧！”看清形势后，刘升骂骂咧咧地对王武刚刚的设想评价道。
“搞就搞，谁怕谁！就怕他们不敢来。”王武倒是满不在乎。
这样互相的拌嘴是两个少年的日常，而作为两个未成年，他们这样的年龄似乎是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
“俩小屁孩，一天到晚能讲点吉利的话吗？”正在二人后方的房间里擦拭着她那些各式形状器械的赫拉雯娜起身走了过来，朝他俩屁股上一人来了一脚。
“哎哟！”王武揉着屁股，回过头看着这个和他有着同样眼睛，以及一头黑色及耳的中短发的大姐姐，“我这不是等得无聊想说点什么话来活跃下气氛嘛。”
“气氛你个头，给我好好盯着状况！”赫拉雯娜没好气地骂了他一句，然后又回去低头整理她自己的东西了。
“是——”王武拉长了声音，将远视镜又从刘升手里夺了回来，“一边玩去。”
刘升懒得回他了，转过身扶着墙又睡了下去。
……
王武的耐心没能坚持得了多久，他将远视镜下连着的侦测仪自动警戒范围调成一百五十米后，就把远视镜随手丢在了窗台上，起身朝后走去。
王武一边用脚踢着蹲在一旁墙角睡觉的刘升一边靠在旁边也坐了下来，他看着已经将转讯仪架设好的赫拉雯娜，找话似的开口问道：
“娜姐啊，你当初为什么会想要参加御凌呢？”
“我？”赫拉雯娜停了下来，她双手交叉着翻开自己那厚实的衣袖口，掌心互相轻轻擦起刚刚忙出来的细汗来。
“你知道这些干什么？跟你们这些来混个功勋就走的少爷不同，任务中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我哪有空想那些？”
“哪里是什么少爷……”王武苦笑一声别过头。
“我也想知道……姐，你的岁数不小了。在我们这些‘混功勋的少爷’看来，你比我们更不适合出现在这里。这个年纪的话，早已该成家了才对。”刘升不知道啥时候醒来了，他的眼睛也一起盯着赫拉雯娜。
赫拉雯娜犹豫了一下。
“埃伦吉亚王城，是我的故乡。”她只说了这一句，王武刘升二人一愣，没再追问下去。
那里，现在已经是一片海了。
……
而就像是老天爷要有意打破此时房间的这股沉默的尴尬，好让故事得以继续般，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巨大爆炸声突然从远方传了过来，连这栋坚固的楼房也随之剧烈摇晃了起来，烟尘散落间，王武一个踉跄，差点一脚踩在刘升的脸上。
伸手扶住墙，王武将刘升一把从地上拉起来，两人一起扒着窗向外望去。
不用远视镜也可以看见，数千米外，以之前那块被萨鲁耶托团团包住的地方为心，半径过逾千米的区域，此刻正疯狂地向下坍塌着。
像是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命吸收着周围的一切。
摇晃中，眼尖的王武看见了离他们所在的这栋楼已经不远了的地方，那一大片正在被向里吸收的硝烟边缘，有一团黑影冲了出来。
“发现状况！”王武扶着摇晃的窗沿，向一旁的刘升伸出手去。
刘升马上拿起落在他手边的远视镜递了过去，只是一眼，王武便大声喊了起来：“状况确认！准备支援！”
接下来，不顾还在摇晃的四壁，刘升踩着窗沿站到了王武的肩膀上，然后朝上用力跳起，双手攀住那在天花板上的唯一漏洞，随后借着洞沿发力，三两下整个身子就翻了进去。
那上面的房间内是一把早就架设好的巨型枪械，单从大小而言，已经算得上是炮种了。
刘升迅速解开固定锁，整个人趴着抵近枪身，紧紧地盯着瞄准镜。
由魔能具现化的成像传回在镜头中，让远处的景象被收入眼底：是一个打头的人，正用力地向前奔跑着，他的背上还绑有另一个人，而两道巨大的灰色柱状气流正从这个跑着的人双肩朝后展开，似乎是在抗拒着他身后那股正将一切拖向死亡的引力。
再进一步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在两道气流的中间，还夹杂着一个人，有一根细小而结实的线将他和前方的两人紧紧联结在了此刻。
虽然那两道气流事实上已经造成了反常极大的律动，但仍是逃不出后面那来源于自然力量的捕捉，最终三人在引力域形成的边界范围处停止了，失去了前进的力度，转而一点点地向来处倒退着。
“快开炮啊！”王武已经在下面大声喊了起来。
刘升伸手，翻开在巨枪一旁摆着的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枚空气弹，然后迅速将其推入膛内。
这种足有拳头大小的弹丸，内部更是贮存了百倍之于体积的高压气体，即使真正的弹芯与它的外壳之间还有着真空层的隔绝，刘升那已经带好护套的手上仍是传来了一阵足可刺骨的寒痛。
“不行！晃动太剧烈了，我无法瞄准！”刘升用力把着枪身，试图稳住准心，可尝试了几下，却实在没有把握，他大叫着说。
毕竟这种炮弹的威力，若是平时足以将弹着点附近数十米范围内的一切掀烂。虽然不清楚在这种闻所未闻的强引力拉扯下还能造成多少伤害，但刘升仍是不敢冒这个险。
一旦弹着点过近，那还在挣扎的三人必定尸骨无存；可一旦又偏离过远，三人在引力的拉扯下仍是没有生还的希望。
“没事！我来校准！”听到刘升的担忧，王武吼着，他将远视镜下的线拔出，然后也从下面翻了上来，随后“喀”得一把将线连在了巨枪之上，快速地按动着远视镜镜身上的操作钮，启动了那个理论上此时是不可能会被启动的魔能制导系统。
刘升脸上此时全是惊讶，而王武却已经笑了起来，他将远视镜贴在自己眼睛上，那些从他身体内泛出的无形力量开始一点一滴地通过远视镜顺着导线朝枪膛里传输了起来：
“别忘了，我当年也是差一点就成为了觉魔者哦！”
“开炮吧！”在王武的吼声中，刘升朝着预计的方向做了最后一次仔细的瞄准，随后他的右手用力拉动了发射栓。
“砰”与巨大威力不相符的细微枪声在狭小的房间内响起，造型完美契合流体力学的弹头以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向着远方的目标轻轻出膛。
……
站在事后的角度来看，王武接触魔能的举动无疑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断，但这也是一次无法回头的选择，如果这一切是发生在神罚之日以前……可惜没如果，他终将会为他的冒失付出代价。
如果刘升是个觉魔者的话，那他此刻可以看到，那些遍布于空间中的黑色不可视粗线已经随着弹头的发射连接上了王武的身体，而一股从头浇到脚的严寒更是瞬间降临在了这个少年的体表，那如坠冰窟的感觉开始刺激起他所有的神经来，让他以比眼下周围房间的晃动更加剧烈的程度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刘升被自己同伴的异状吓到了，他伸出手放在王武的肩头上。
于掌心处传来的，是一股远比之前空气弹更加冰冷的感觉，让刘升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别……管……我……”王武已经是冻得发紫的嘴唇微微启闭，阻止了刘升想要推他离开视镜的念头。
而遥远的天空之上，在那看不见的地方，那已被空间所隔绝的空间中，来自于古老的源头里传出的巨大压迫感，更是让此时的王武浑身泛起了一股远比蚂蚁面对巨象时，更加为甚的渺小感。
【臣服，跪拜，屈从，沉沦，迷失，吞噬，献祭……】像是耳朵边有谁突然在不断说着话，王武身上所有的细胞质都被这些词汇挤得几近沸腾，他感受到自己那源自生命中最本质的恐惧正随着身体的战栗不断从骨头缝里传出。
“啊……没错，我只是蚂蚁，只是一瞬就能被抹去的低等生物。”王武的意识被压得模糊到跟着身体一起颤抖，在这份存在面前几近溃散，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已经开始产生了一丝异变。
那是被无数觉魔者前辈总结出的，一旦联结上那不该被常人触碰的力量，就宣告着无可挽回的一种异变。
“但即使是蚂蚁……也有很多种的啊——我就是那怀揣着梦想，被淹没于人海，却也不会放弃的无数蚂蚁中的一只啊！”王武的意识嘶吼着，它就像一头丧失理智的野兽，咬上了那没有实体存在的黑色线条。
对王武而言，即使自己的生命将会湮灭，也不能放弃自己要做的事，这就是他的信念。
“不要太看不起这样的蚂蚁所能做到的事啊！”王武身体绷得笔直，殷红从他的七窍中不断淌出，而已经褐变的皮肤开始沿着这些血迹在他的身上大片大片地皱开，他却仍是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而这样的代价换来的效果则是显著的，在王武眼睛与镜头间的那股无形力量猛地被维系住了，从百米外追上了正在空中飞梭着的弹头，它将周围空间中的魔能汇聚成了一个力点，在一旁轻轻地拉扯着弹头，令其向着预定好的地方分毫不差地疾驰而去……
直到镜头中传来小人被气浪推开身形的同瞬，一股巨大的力量随着具现物的消失，将王武全身的知觉尽数抽走，而之前的那一切异变都如不曾发生过般，转眼在他的身上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