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我们这下有救了！有救了啊！”即使是数十千米厚的地面，也压盖不住从传讯机这头传出的，天真的挖掘队员们那无知和兴奋的欢呼声。
费尔·蒙恩先生捏着杯颜色有些怪异的红酒轻抿起来，此时的他正翘着腿，靠在观察台那张舒适的椅子上，神色怡然地向下俯瞰着那占据了半个大厅的密封容器。
除了最大的这个外，大厅里还有数以百计小上许多号的同样容器，通过导管连接在一起，那玻璃般透明的材质将它们里面装着的一切都展露无遗。
费尔·蒙恩先生永远记得，那个自己在睡梦中翻过身时，身体还会有些许愧疚本能泛出的青年时代，以及在那个太阳还未完全消失的下午，被捧到他手上的，这个世界所赠予他的幸运之礼：
那是在先祖们所降临的远古时代，未曾与之一并解封的，被隔绝一切的活金属舱室所保护着的，这个文明那最后的一枚种子——三万三千名沉眠于永恒无意识之中的婴儿，和他们身上那未受过污染的，最初人类的完整基因。
“33号B类试剂IV型授体实验，开始。”伴随着研究员那机械般的声音，圆罐形状的巨大容器上，无数根连接着的数据线同时点亮了起来。
巨量的黑红色浓稠液体从这些小容器中顺着导管向那个大罐排去，遵循着机械赋予它们的流向，从罐顶极快地向下输入，于罐中短暂停留后，又在罐底很快排出。
尽管肉眼根本看不出液体这段短暂流动后的区别，但费尔·蒙恩先生知道，那底下出来的东西已经是他所不需要的废液了。
在这个特殊血质融合实验计划中，他以纯净水为标准，作为0型号的试剂所使用的原液，从而划分出了各种标号，而数字越是靠后的标号，代表着其原液构造越是复杂和难以收集，以及作为实验的隐患程度越大。
当然，做事要有始有终，费尔·蒙恩先生在思索过后，为这个研究体系标出了一个不可能达到的象征性终止符：第100号试剂的原液——造物主之血。
现在所使用的33号试剂的原液，便是刚采集来的新鲜人血，还带有死者体内残留生物电信号的那种，对于每天要浪费大量粮食进行维护的实验材料来说，这种信号，才是它们身上具有价值的东西。
进行这样一次实验的量，需要用掉大约一千个成年人类，单单从市面渠道购买的话，即使是这样一个史上人命最廉价的末世，也是无法满足的。
因此费尔·蒙恩先生只得伪装成雇主，引来了数只前军队遗成的佣兵队。
当然这些为利益活着的人依旧具有不小的潜在威胁，是不能直接拿来作为自己的狗使用的，费尔·蒙恩先生又花费了数月工夫和旗下的大半资源，对它们进行了“符合其价值定位的改造”。
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投入当然有回报，这些狗们最终为费尔·蒙恩先生打下了在整个盐区的30余个避难所，将接近百万的人口纳入了他的牲棚中。
这样做残忍吗，当然是残忍的。费尔·蒙恩先生对自己这么说到，不过眼下是末世嘛，良心上的道德是永远比不过让自己存活下去的欲望的。这个道理在许多年前，在那个还只是乱世而不是末世的时候，父亲在逃跑之际，为了多带一袋金子将自己一脚踢下车子的瞬间就领悟了。
不光是父亲，费尔·蒙恩先生那同样被抛下的母亲并不能过惯失去财富的日子，时值战乱与疫菌爆发，相对健康的人体器官被炒到了很高，于是她亲手将尚还年幼的自己，身上的器官一件件卸了下来。
作为前外科医师，那没有连命也一起取下的手段是她唯一让自己没有萌生讨厌的地方。而泡在廉价营养液中那份感觉更是别样独到，这份感觉充斥着费尔·蒙恩先生的童年，直到母亲知道了占据盐区的匪团老大有着少男这个癖好后。
真是势利又愚蠢的女人。费尔·蒙恩先生放下空掉的酒杯，他现在都还记得，被强盗们玩腻了的她，在饿牢游戏的最后，嚼下逃走的丈夫尸体上的肉时，脸上那毫无抗拒的饱腹之笑，和匍匐在地上感谢主人们的恩赐时，那发自肺腑的真挚之态。
人生最初的两位导师用他们的亲历亲为教育了费尔·蒙恩先生，所谓文明不过是全人类共同玩的一场游戏，一旦不需要再玩了，那人这种东西，就只是一种东西罢了。
费尔·蒙恩先生左手指无序地敲打着椅子的扶手，那露出袖子的皮肤中带着几分怎么也洗不掉的血色，他的右手则是转来转去的，捏动着一个看上去有些分量的不规则球体，那是由两个婴儿头骨的上半部分拼接在一起做成的玩具，材料取自盐区前任统治者那仅有的两个后代身上，是费尔·蒙恩先生少有的亲手加工制成的东西之一。
虽然只是很简陋的玩物，不过末世嘛，要求不能太高了，费尔·蒙恩先生这样安慰着自己，而且这个东西并不是没有实际作用，那脆嫩的骨质捏过指尖时产生的触感，令他有种莫名的快乐和安心，就像自己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般。当然了，至于要问那里面曾经有过的脑髓哪里去了，自然是早就被作为14号试剂的原液用掉了。
想远了，还是回到实验材料的方面来吧，费尔·蒙恩先生那和他心一样黑的眉微微皱起。从经济的角度出发，即使是以目前的条件，要供给今天这种程度以上的实验，至多能每周开启一次。这样的速率并不能让他满意。
看来只有等那批旧时期载具到了之后，让这些狗们向外再探索探索，争取再扩大一些养殖范围吧。不过这末世之中，人也不是那么好找的，作为前文明时代规模上数一数二的大城盐区，也就剩下了现在这么点人了不是。
就这样思索了一番，费尔·蒙恩先生将注意力又放回到了下面正在进行的实验之中。
血液全部排完后的容器里重新装满了透明的营养液，令其干净如初，而这偌大的罐子里，只浸泡着一个眉发皆白，浑身赤裸的男孩。
三万三千实验对象中，唯一一个经受住了异体融合的幸运儿。
他是，费尔·蒙恩先生最为珍贵的一件宝物。
男孩的眼睛被两只机械钳所夹住，无法闭上，双手双脚均被掏出了一个两指宽的洞，数不清的细小电极片从那里和瞳孔正中伸出，连接着他的神经，让那些血液中的信号，除了自然消失外，大半都混合着液体储存进了他的体内。
费尔·蒙恩先生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古老的魔法师，正举行着不被科学与原理承认的仪式。
哦，还是有一个的——量变会造成质变，这便是要做的事情。
从诞生起便被各种液体浸泡于此，长年的实验让男孩的眼睛都由此变了色，和那保存着远古信息的琥珀一样的颜色，是的，这双琥珀的眼睛，它下面埋藏着的那颗大脑也将承载一切生命体最辉煌瞬间的信息。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研究员们一步步将收集到的数据汇总了起来，从这次实验的结果看来，受体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稳定程度，费尔·蒙恩先生满意地点起了头。
看来实验终于已经到了适合更深入的阶段了。
“授体实验，继续。”在费尔·蒙恩先生的授意下，主管向所有研究员通报了这个消息。
“用……97号试剂。”只是这个跳跃，让他说着的话都不太能连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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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标“附”的章节是正文没有合适位置安放但与正文里或人物或背景又有极大相关性的内容，理论上是可放也可不放，不过本着写了就尽量给人看到的精神多多益善属于是，而且既然这卷名叫《旧时残影》，那放在这里可能刚刚好。
另外这卷里省略了很多，可能以后什么时候会单独出一本书来补完它里面该有的故事。没有选择放一起是因为很早前想书名时没考虑好，那些故事和《时之裂境》这个名字可以说是没什么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