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渐渐自耳边远去，裴秋实看着掌心的那纹身，虽然脸上神色未变，可心中却翻涌着如同滔天巨浪。
他很明白桃先生说的到底是什么，也清楚如果真的那一天到来，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但裴秋实同样清楚，以自己师傅的智计，肯定有不止一道后手，没了他裴家，没了他裴秋实，说不定还有王家李家张家刘秋实之类的冒出来。
用力攥紧了拳头，咧开嘴角轻笑一声，裴秋实怎会把这种好事让给别人！
“怎么了？笑的这么开心……”
忽然出现在裴秋实面前的酒保，用手撑在吧台上，摇着脑袋一副宿醉刚醒的样子，桂花味合着寒气一股脑从自他身上冒了出来。
抬头迎向裴秋实，酒保也没隐瞒他知道两人对话的事实，而是直接点明了裴秋实的想法：“年轻人就是好，几句话一听就浑身是冲劲。”
“怎么？你也想做那擎天立柱？知道上一根柱子怎么倒的吗？”
见裴秋实不为自己话所动，酒保摇了摇头不知道从哪掏出个杯子来，伸手从虚空中拎出个黑陶罐，在耳边晃了晃才搁在吧台上，打开封泥朝着杯里倒入一些琥珀色的液体。
虽然距离吧台很近，但裴秋实无论怎么抽动鼻子，都闻不出那杯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而当他走过去盯着杯子看的时候，那琥珀色的液体中他的倒影仿佛变了个样子：圆睁着双眼，张大嘴正向着杯外的他怒吼着。
一股冲天的杀气忽然自杯中冒了出来，混合着果香的浓郁酒气也蹿进了裴秋实的鼻子里，就像是一根棍子突然打在了他后脑勺上，让他一个踉跄，伸手扶住吧台才没跌倒。
抬头迎上裴秋实满是疑惑的脸，酒保低笑一声说明道：“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当年姬轩辕应时而生，与蚩尤一战，定下了人族大兴的基调，从此妖族便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里。”
听出了酒保话里隐藏的意思，裴秋实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这……黄帝？”
“天道之子可是不好当的……”莫名叹了口气，酒保伸手抵住杯沿，把它朝着裴秋实方向推了推：“那个时候还没有系统的酿酒术，人们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从腐烂的果子里收集到这些，那时的人族把这看做一种神奇的药，经由祝由之术炼化之后……”
抬头看向裴秋实，酒保脸上浮现出一丝意义不明的笑，他的声音也从裴秋实心底升了起来：“它有个名字，叫：裂胆！心有勇气之人喝了，药效褪下之前，自是勇不可挡；而胆小怯弱之人喝了……”
“裂胆而死是吧。”裴秋实接过酒保的话，低头看了眼这杯不知该说是酒还是什么的东西，正要把它端起来，就看酒保忽然伸手覆在了杯子上方。
“不是这么喝的。”
摇了摇头，酒保看了眼裴秋实的手指：“要取一颗心头血，融进去才行。”
见裴秋实毫不犹豫的伸出左手，他赶忙制止道：“用你的右手，左手有那棵桃树的味，你是要见他的胆还是你的？”
换了右手中指悬在杯上，裴秋实眉目一凝，一滴如同红宝石般的血珠自指尖上慢慢沁了出来，随着他指尖微微抖动，掉入了杯中。
见裴秋实盯着杯中那滴血珠如漩涡般旋转，变成道道血线，周边的酒液却如同开锅般翻滚不休，酒保随手拿来一块杯垫压在杯口：“化开还需要些时间。”
抬头看向裴秋实，他忽得轻叹一声：“那棵老桃树还是这个古怪性子，要么什么都闷在肚里死都不说，要么就一股脑都倒出来。你现在才这么小，就算从凡人的角度来说，你也是刚刚成年，就如同……才冒出新芽的种子。”
“他倒是痛快，两手一撇，就这么把担天的重担压在了你肩膀上。”
微微眯起眼睛，裴秋实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看向面前的酒保时，双眼中凭的多了丝金铁杀伐之气：“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这幅杀意腾腾的样子当然吓不到酒保，他与裴秋实对视片刻，忽然又笑了一声：“你啊，和你师傅在下面这么多年到底都学了点什么？”
再次摇了摇头，酒保在裴秋实心底响起的声音，换了副温和不少的口气：“其实你师傅有许多话没有说完。”
“嗯？桑叔？”
“不算僭越，他留着个尾巴，也是想我和你说清楚的。”
“其实你心里也留着个尾巴对吧？老桃树为什么早不告诉你裴家和青丘的事，非要今天看似迫不得已才跳出来认了？”
对于这个问题，裴秋实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就这么定定看着酒保，眼中的杀气却越来越盛。
“青丘一事，于你裴家来说，既是福也是祸。”
伸手隔空戳了戳裴秋实的胸口，酒保继续说道：“别以为你现在就是半妖之体了，说到底你还是真正的凡人之躯，青丘的血脉只能让你裴家人显得更抗揍一点。毕竟……天地灵气稀薄，真给了你们那血脉，也根本没法成长下来。”
“这……是祸？”
“是福。”摇了摇头，酒保继续说道：“那帮狐狸虽然风评不佳，但归根结底还是传承有序的妖族一脉，言出必诺她们还是做得到的。既这次她们派出了狐女与你结缘，虽然做法与往次偏差了不少，可该有的还是会有。”
眨眼间就明白了酒保的意思，裴秋实仔细斟酌了下语言，尽力压住心中翻腾不已的杀意之后，才开口问道：“桑叔的意思……这是青丘的考验？”
“算是吧。”点了点头认同了裴秋实的话，酒保解释道：“你裴家继业大典在即，而与青丘真正结缘的日子也在那一天，这帮狐狸们动的心思有点敷衍了事的意思……你若平安活到大典结束，我想她们应该就会选边站了。”
“这……也是师傅不告诉我的原因？”
“老桃树的想法谁都猜不好。”
低头看了眼被杯垫盖住的酒杯，酒保伸手把杯垫撤了下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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