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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自己口快失言，老太太咳嗽几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撑着拐杖站起来看了眼呆立在一旁，不知道是先扶她好还是先顾着裴秋实好的春娘。
“没事，咳咳……”缓过来的裴秋实用力咳嗽了几声，盘腿坐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抬头对老太太没皮没脸得笑着：“姥姥您想说什么就说，不然总憋着对身体不好。”
“你也知道我老人家年纪大了啊，一惊一乍的要人命！”姥姥哼了一声，瞟了眼还呆立在那里的春娘，气的又顿了顿拐杖：“我说你个小兔子怎么这么没眼色，还不把人扶起来，这大冷的天冻着了你给治还是我给治？”
“啊？嗯！”被姥姥提醒的春娘愣了一下，连忙躬身扶起裴秋实，正要领着他跨过烧得只剩下半扇的大门，却被裴秋实叫住了。
“别，去那边。”
看了看裴秋实指着的，另一侧低矮的一间门房，春娘楞了一下，一脸求助表情看向姥姥。
见春娘如此没眼色，姥姥气的又顿了顿拐杖，开口叹道：“你现在就是家主了，怎么回来之后连入主本宅都不愿意了？虽然……”
她抬头看了眼面前烧的只剩下一层的残破大宅，叹了口气：“春娘不是给你收拾了一间偏房出来？遮风挡雨的不比那破落门房强？”
“三尺之地睡觉足矣。”顺着姥姥的视线，裴秋实看了眼破落大宅，也叹了口气：“再说我这还不是没继承家主之位嘛，名不正言不顺的……先就让它搁着吧。”
拄着拐杖跟在春娘扶着的裴秋实身后，姥姥看着裴秋实佝偻的背影低声说道：“三尺之地哪够，当年你爹可是六尺大汉，给他三尺地方连团都团不利索。”
又咳嗽了两声，裴秋实用手捂着胸口示意春娘放慢脚步，沉声回了姥姥一句：“没事姥姥，我习惯这样了。”
几句话的功夫，三人走到了破落的门房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狭小的房间里一眼就能忘个通透：一张缺了腿用砖头撑着的木桌，以及堆在墙角一块木板上的铺盖。
看着屋里这聊聊几样东西，姥姥又叹了口气：“我说……”
伸手阻止了姥姥再次开口，裴秋实依在门边等春娘帮他抖开铺盖之后，盘膝坐在了上面，双掌分搁在膝盖上，摆出一副五心朝天的姿态：“姥姥，春娘，我要疗伤了。”
说过之后，他也不再管两人，微眯起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如此几次，裴秋实的呼吸变得特别悠长。
盯着裴秋实入定之后，姥姥拽了拽一脸忧色的春娘衣角，两人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跟在后面的春娘随手掩上了木门。
对春娘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姥姥向前走了几步发现人没跟上来，回头一看春娘正站在门外，脸上浮现出无比纠结的神色。
“过来吧。”姥姥对春娘招了招手：“有我在这，谁还能偷偷伤了他不成？”
带着春娘一路走到了庭院前种的一颗巨大的柳树前，在那里有一张破落的石桌和两个缺了角的石墩，姥姥正要坐下，春娘抢前一步搀住了她胳膊，帮他缓缓落座后站在了一旁。
“你也坐。”姥姥白了站着的春娘一眼：“现在裴家还有几个人，你还讲那没用的规矩干什么。”
道了一声不敢，春娘忸怩了几下，才缓缓坐在姥姥旁边的石墩上，也没敢坐实，就沾了个边。
姥姥又白了眼春娘，开口对她问道：“今天城里出什么事了？我这老远都见的血光冲天的？”
一听这问题，春娘眼睛一下就睁大了，张口就道：“先生好厉害！”
“我当然知道他厉害，厉害的一条命十成去了三五成。”翻了个白眼，姥姥顿了顿拐杖：“详细说说，他都干啥了？不是去撵个蝙蝠精么？怎么打起来了？”
“不是福神，是外国来的蝙蝠精，就是前代先生给我们讲故事时说过的那种。”春娘本想伸出双手扯开嘴角，做出一副吸血鬼露出犬齿的模样，可她一想起当初围在前代家主身边的那群同伴，叽叽喳喳的要求先生再讲一段……
再看看此时家徒四壁的样，春娘悲从中来一下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低下头把落寞的表情藏在发帘下。
“哎……”见到春娘的作态，姥姥心知她是想起了那些同伴，叹了口气。
当年一夕之间变生腋肘，前一刻大家还在庆祝裴家长子满月，天可怜见一直一脉单传的裴家主家终究有了继承人，宾客们恍酬交错你来我往，各地精怪携礼相送，却不想有人摔杯为号……
姥姥依旧记得那冲天的大火和从门前台阶流下，如同帘幕般的血水，她更是被看不出路数的高手围攻，不到半刻便让人打回原形，只能眼睁睁看着裴家一门老小拼死抵抗，却因大宅被人事先布下的大阵隔绝天地，连发出求援讯号都做不到。
整整一个晚上过去，裴家来贺的分家以及关系相近的好友被屠的一干二净，面前这只小兔子也是慌不择路，恰巧撞在姥姥的树根下昏过去，被遮住气息才逃过一劫。
要不是发现不对的桃先生在最后一刻赶到，从形神俱灭的裴家上代家主怀里抱起胸前中了一掌，只剩下一缕残魂的裴秋实……
姥姥很快把这些无用的想法赶出脑海，她一脸柔情得看着坐在面前的春娘，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说道：“好姑娘，好姑娘，这些年受苦了。”
“不过裴家人回来了，未来这里还会是裴家大宅。”
一只浑身黑漆漆的乌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石桌边沿，它一双短腿撑着沉重的身躯左右跳了几下，把嘴里衔着的一颗粉红色的小石头，轻轻搁在了春娘面前，还生怕春娘不知道，啄了啄春娘的衣袖。
盯着那乌鸦黑黝黝的眼睛，姥姥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刚才那点惆怅情绪登时不见，只见她指着那乌鸦笑骂道：“小十六，你这一毛不拔的性子怎么突然开窍了？当初十八和十九把你按在地上揍，你都没舍得把窝里的东西吐出来半点，怎么这次大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