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紧咬着牙齿，生生把要出口的哀鸣声憋回去，裴秋实很是诧异得望了这个律师一眼，转头看向春娘：“把人制住，别伤了。”
一直跟在裴秋实背后默不作声的春娘，闻言点了点头缓步向前越过裴秋实，藏在大袖中的右手伸出一根食指，走到那前台身后出手如电，直接点在了她脑后的玉枕穴上。
见前台像一截断了的树桩般趴伏在地，春娘抬脚踢了踢，确定她不会突然暴起伤人后，才侧身让开正面，对裴秋实点了点头：“先生。”
“贪之一字最是要人命。”放开一直抓着的律师手臂，裴秋实抽出对方插在胸袋里的钢笔，边向前走边用笔尖在掌心写了个字。
蹲在那前台面前，裴秋实摇了摇头，把写了字的掌心印在她额头，左手比了个剑指压在右手手背上，低喝了声：“咄！”
片刻之后，那前台便重新睁开了眼睛，见裴秋实把手从自己掌心拿开，张口正要说话，却感觉到嘴里传来一阵剧痛，话还没出口就成了一连串呜咽。
牙齿生生断裂的剧痛像是海啸一般涌入大脑，疼的她当时眼泪就流了出来，可四肢一时间又失去作用，让她只能用脑袋使劲撞着地板，发出一阵咚咚闷响。
裴秋实左右看了看，从对方身边找到了自己之前团起来，扔在地上的那张纸，此时这张纸已经被打开，上面的字符上更是落满了斑斑血迹。
拿起那张纸看了看，此时上面的那个古法写就的‘贪’字，被血液所激，产生了些微变化，变得头大肚子圆，乍一看像是个无节制暴饮暴食到痴肥的人。
又是轻叹一声，裴秋实开口柔声对还在用头使劲撞地的前台说道：“等牙补好了吃顿好点的，维持身材也不能总是饿着。”
说完之后，他身手在前台脑后轻拍了一下，这一掌下去，她也不再用头撞地了，反而翻了个身，慢慢团了起来，像是回到母胎的婴儿一般，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起来。
那张纸也在裴秋实手中无风自燃，眨眼间功夫便成了一堆灰烬。
拍了拍手上的灰，裴秋实站起来看向律师说道：“去叫个救护车，顺便等人醒来之后……”
“她是无辜的！”
“无辜？”面对律师的指责，裴秋实哼了一声，冷笑回道：“用一句现代流传甚广的话来回复你正合适：雪崩中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对普通人动手算什么本事！”
伸手在面前画了个圈，裴秋实接着说道：“或许裴家在这二十年的缺失让你们这些人胆肥了？那我就提醒你一声，别让你以为我是在没事吓唬你，就凭着门外那鬼画符招牌，我今天把你这里面有一个算一个的都炼了，房子也给你平了，信不信不但没人找我麻烦，反而有人要拍手叫好？”
走过去用还留着灰烬的手拍了拍律师的脸，留下一个灰色的掌印之后，裴秋实接着又说道：“大律师，说话要讲证据，东西是她自己非要拿出来看的，和我又有何关？”
“走了。”招呼了春娘一声，裴秋实走过前台，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般停下脚步，还拍了拍头：“哦对了，有件事忘了说。”
抬头隔着墙壁，看向那招牌的位置，裴秋实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那个玩意太碍眼了，希望明天我来的时候它已经不在了。”
“裴家……好大的势力！”
“没错，只手遮天！”
回头呲起那森森白牙对律师笑了一下，裴秋实大步走过春娘为他推开的玻璃门，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浑身被汗水浸透，正捧着胳膊的律师。
离开这间令人糟心的事务所，裴秋实向前走了一阵忽然发现春娘远远缀在自己身后，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停下脚步，裴秋实耐心等春娘跟上来，才开口笑着试探道：“怎么了？把十六哥哥摔疼了？此时正后悔呢？”
“哪有！”
下意识应了一声，春娘才意识到面前站着的是谁，连忙后退半步低声说道：“先生，春娘僭越了。”
摆了摆手示意春娘不必多礼，又左右看了看，裴秋实带着春娘坐到了街边长椅上，守着一侧靠着垃圾桶的位置点起烟来：“怎么了春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是不是觉得我下手太重了？”
“不是。”春娘摇了摇头正要继续说下去，才意识到此地人多耳杂，正要掐诀隔绝声音，却听到裴秋实对她说道：
“我已经弄好了。”
应声看过去，春娘看到裴秋实露出藏在袖子下的右手对她晃了晃，捏的正是一个隔绝内外声音的决。
见裴秋实已经做好准备，春娘歪头想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先生的做法自是没错，收束乱象必要用雷霆手段方能短时见分晓，但春娘还是有一事不明。”
“说。”
沉默片刻，斟酌了一下，春娘开口缓缓问道：“先生从阴间入世算来也有近一月了，春娘本以为先生会挟雷霆之势荡出江海凝光，但……”
“你以为我傻啊。”对话没有说完的春娘笑了笑，裴秋实弹了弹烟灰，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仰靠在椅背上，看着头顶漂过的一缕云彩，轻叹了一声说道：“说来，裴家自宋以来，除了个名分之外，也算是裂土封王了，每朝每代都对裴家有封无减，极尽荣宠。”
“就算是明太祖那一代，随着天地大潮回落，天道变得晦涩不明，天地通道也时有时无。让老朱家看到了人间权势抬头的趋势，开始打压凡间的修炼者，但终究他们还是不敢动裴家的。”
洋洋洒洒说了这么一段光辉史，见春娘眼神悠远，裴秋实继续开口说道：“但那是建立在裴家雷霆手段之上的，当年家变之时你还小的很，不然你应该能知道，每年死在裴家手里的妖怪到底有多少。”
点了点头，春娘一脸认真得应道：“那是自然，不以雷霆手段杀伐决断，裴家一届凡人，如何在妖物成群的现世立起威信。”
“人劫啊……”裴秋实指了指天空：“裴家就是悬在妖怪头顶得人劫，就像是之前我领你去得酒吧，桑叔又如何？裴家鼎盛之时，他得面子是要给，但只要有躲进去得妖物敢出来，还不是当场打杀了。”
“可是……”裴秋实话锋一转，接着说道：“自裴家在这里开府之后，这是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裴家从这个城市整整消失了二十年。”
收回望着天空得视线，裴秋实与春娘对视片刻，正色说道：“有许多人，以为裴家再也不会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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