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弟子们见到大师兄来了，急忙齐问好：“大师兄。”
张煜清摆了摆手，一跃而下，对着徐志行礼：“师叔，师爷叫我带卫也过去一趟。”
张煜清是徐志师兄的弟子。在鹤鸣山上，早课由徐志的师兄授课半个时辰，早课后一个时辰，由徐志传授武艺，然后弟子们自己练习，然后干活。而作为大弟子的张煜清，从几年前开始便不用上课练剑，都是去侍奉自己的师爷去了，可以说，自己见师爷的时间，比见自己师父的时间都要多。
普通弟子们见着比自己高一辈的，都叫师尊。一般来说，如果能力出众，就有成为入门弟子的机会，才算是有了师父。张煜清就是如此，他天赋不错，却算不得那凤毛麟角，但是他很努力。成熟稳重，不过是努力过程中的附带品。年轻一辈中，他已然是第一人。
当然，被收为入门弟子，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鹤鸣山这一辈，就两个。
入门弟子按入门时间排序，其他的弟子，则按年龄。
“好好好，赶快带这小子离开，看见他我就上火。”徐志是真的拿卫也没办法，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对着张煜清就是一阵催促。
张煜清也是一阵无奈，鹤鸣山上，能够闹腾起来的，也只有师叔和卫也了。
卫也抱着树干慢慢爬了下来，伸了个懒腰，有些疑惑：“天师他老人家找我做什么，难不成是想通了要教我什么至上心法，还是什么绝世武学。”
虽然这样问，但他脚步还是没停下，往大门内走去。张煜清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没有理会他。直到两人来到那门外，张煜清才停了下来。
“大师兄不进去吗？”
“我就不进去了，师爷叫的是你，应该是没我什么事，有事师爷会唤我的，我就在门外候着吧。”
卫也见状，也没多说什么，一把推开房门。
里面的老道闭着眼坐着，卫也径直朝老道走去，试探性的叫道：“老头，你叫我来干嘛？”
听到声音，张正玄睁开了眼，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卫也随意地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从果盘里拿起一个橘子剥开，放了一瓣在嘴里，转头问道：“你吃吗？”
张正玄笑着摇了摇头，“叫你过来，自然是有事的。”
说完，右手伸出一个抬平的剑指，微微向上一点，只见桌上的茶杯轻轻地飘了起来。在内力的牵引下，茶杯来到了张正玄面前，被另一只手拿住。
张正玄掀起盖子，正准备喝上一口，就被卫也按住了。卫也身子倾斜着靠向张正玄，面带佯怒，愤愤的说：“张老头，你说你又什么都不教我，还就喜欢在我面前显摆？每天让我去那什么道心楼读书？读书有个屁用啊，你知不知道多无聊。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是跟着在徐黑炭那学的，你说我要是哪天行走江湖，遇上危险怎么办，被人给一刀杀了，你就自责吧你。”
说完这一大堆，张正玄见他把手松了开来，也不再喝茶，缓缓地把茶杯放了回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没强求过你读什么书，所以你读的书，应当都是你喜欢的书。你虽从未下过山，更没有行走江湖，但你对山下，已了解的不少了。让你读书，不过是想让你以后，能找到自己的心，找到自己的路。”
听见老头又想给自己讲大道理，卫也一个头两个大，急忙打断他，摸着自己的胸膛，“我的心对我说，它想下山闯荡！书上的永远是书上的，自己从没见过，那又有什么意思。”
张正玄安慰他，“莫急，莫急，这一天，总是会到的。”
闭上眼，张正玄回忆起了当年的事。那件事让他很累，他只得叹口气，又睁开了眼睛，“你当真很想下山？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想多认识些朋友，有些自己的故事，见识见识山下的世界……毕竟是从鹤鸣山上下去的，顺便就多做做好事吧。”卫也搓了搓手，一副谁都看得出来很是虚伪的表情。补充道：“你知道作为一个年轻俊朗的道士，我的正义感是很强的。毕竟我生得这张脸，不下山让人多看看，岂不浪费？”
纵然英俊和下山没有联系，但卫也仍旧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联系。这联系……反正就是有，没什么大问题，毕竟行走江湖，没一张俊脸怎么行。
“你年轻我知道，可一年下来也有好些人来拜山，来的人里有年轻姑娘吧，哪个姑娘不是盯着煜清看？煜清都没这么说，你倒是不害臊。”
卫也大囧，骂道：“你为老不尊。”
张正玄却突然皱起了眉头，继续道：“但我说过了，你不是道士。你将来有你的路，你可不属于这里。”
“我生于斯，长于斯。道心楼里面的书我几乎都翻遍了，他们早课我也听了，他们练剑我也练了，我怎么就不是了？”卫也好不脸红的说着大话。道心楼的书，他确实是“翻”遍了。
“第一，你非生于斯；第二，你翻遍了道心楼里的书，可是又悟了几本书？第三，你的路，可比道士要难走得多。”张正玄苍老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感叹。
“哦！”这下轮到卫也惊讶了，“徐黑炭不是说我是你从山下捡的吗，我不是生在这，那是在哪？”
“我又没说过。”张正玄笑道，“你出生不足一月，我便把你带了回来，按理来说，你的家应该是在豫州，至于你出生嘛，在那扬州之南，龙虎山。”
听着张正玄的话，卫也低下了头，双手抬着下巴，舔着嘴唇，脑子有些放空了。此刻双眼无神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小时候，他问过自己的爹娘，可这老头永远笑而不答，自己也不想问了。
他想过很多可能，自己爹娘在山下砍柴摔死了，或者是他们把自己弄丢了，再或是被仇家追杀……可能和不可能的情况，他都想了一遍。
渐渐长大，卫也觉得自己开心就好，和师兄弟们一起下山，看一下外面的世界也是挺好的。大师兄永远会照顾自己，二师兄下了山，就不用偷着喝酒了，徐黑炭可是不让他喝酒的。这山上的人才像是他的家人，纵然徐黑炭这个人很讨厌。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被生世困扰，现在也不该问这个头痛的问题。人活得潇洒不就好了吗？
这是老头第一次透露出卫也的身世，虽然和几乎没说一样。甚至卫也不在乎自己的父母是谁，但心还是不知道怎么有所触动。他想了很多，他想要潇洒自在，无忧无虑，忘记所有不值得记住的东西。
过了许久，卫也才回过神来，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你以前不是不告诉我吗？今天怎么给我说了。”
“你长大了，有些事，你有权利知道了。”
卫也又楞了一会儿，终是耐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那你能说说我小时候的事吗？”
“不能。”张正玄回答的很果决。
“说了当没说的故事，”卫也起身往外走去，“既然你说完了，那我走了。”
张正玄叹息一声，“等等，叫你过来，为的不是给你说这事。”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卫也不满道。
“你不是想下山吗，你不是想闯荡江湖吗，等你过了十八岁生日，我让你下山，等你回来后，再决定当不当这个长林小道吧。”
卫也有些不知所措，转身瞪大了双眼看着张正玄，一扫之前的阴郁，目光灼热：“真的？”
他很激动，甚至感到不太真实，但他坚信，老头不会骗自己。
他曾经不止一次想要溜下山，但这个老头也永远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将自己扔回房间。久了，自己也倦了。但是这一次，是真的。他真的，可以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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