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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暗河虽然水速不快，但是水量却极大。”单经此刻正在内河入口，而一伙劳役们正在用木质的铲子和锄头挖着河道两边的土，为了以防这些劳役们暴动，所以只有极少数人才有金属制的工具，那也是为了应付那些碎石和比较坚硬的土地的，而且要使用的时候也要和看管的监工头报备。
看着渐渐被挖通的河道，单经吩咐那些夫役们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工具，那是一条长长的绳索，而每隔两三步的距离便有一只木楔。
在工头的带领下，那些夫役们跳入水中，然后将那些木楔一个个的钉在河道两边的山壁之上，绳索渐渐的被传递进去，而单经则转过头看着蒙乐说道：“此时乃是隆冬，地下河水甚冷，如若不是水流不断流动恐怕已然结冰，但是这些夫役们身无暖衣，竟要在这河水中劳作，你觉得这便是你说的大秦么？”
这句话说的蒙乐哑口无言，他也只能尽量保证这些夫役们的吃食，让他们尽量吃饱一些，而这底下河道因为存放着大量的水银，蒙乐是无法在这里生火的，况且这山洞内空气稀薄，能够支撑这些人干活已经是不易，如果生火的话恐怕这些人都要窒息而死了。
“他们起码还能吃得饱，总比年年战乱死于非命要强吧？”虽然蒙乐也在狡辩，但是他知道单经已经让自己非常尴尬了。
突然，蒙乐在人群中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而那个身影似乎有意在躲闪自己，蒙乐急忙让手下将那人带过来，等到将其带到面前的时候，蒙乐仔细观察了他的面庞才开口问道：“你怎么又被送到这里了？”
那人叹了口气道：“蒙将军，别来无恙啊？我也是走了背运，本来以为可以安心种地生活，没想到却永无翻身之日了。”
“你从辽东回来便在这里么？”蒙乐看着对方消瘦得如同骷髅般的面容，而那人则摇头道：“先去修了运河，两三个月前被带到这里，本以为此生便要埋在这骊山之下了，谁知道却又临死前遇到了将军你啊！”
“可是为何明明见到是我，却不来相认？”蒙乐更加确认刚才这人是故意躲藏自己，看着这人如此形容，跟之前所见完全判若两人！若不是当年和此人熟悉，那么根本就不能从背影和姿势分辨出来！
那人一脸的羞愧，此刻仍然低着头，好像没脸面见蒙乐一般：“当年修建完了长城，本来可以与将军一同参军，这些日子想来倒也是快乐的很，但是怎奈我不知被什么蒙了心，总以为劳作完毕就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可以有一块土地耕种，可以回到家乡去娶妻生子，现在想来真是后悔死了，所以没有面目来见将军，真是羞愧难当啊！”
“宫，你可是义渠的王子？”蒙乐突然问道，而这个人正是之前在辽东郡伴随蒙乐一块追击胡人、狙击狼群的义渠人宫，当年修筑燕长城完毕之后，包庄和赵丹跟随蒙乐参军，而蒙乐本来邀请宫加入，因为宫的头脑更加灵活机敏，而且剑法也比较出众，起码一见之下应该是吃过几年的苦功，可是宫却以志不同为由与其它的夫役一块遣返，当时蒙乐还有些伤感，没想到时隔近两年又见面了。
听到蒙乐如此询问，宫一脸的悲色，他感叹道：“这身份不提也罢，现在乃是大秦的天下，连六国都被灭了许久了，区区的义渠又算得了什么呢？”宫的身份其实蒙乐当时也有些好奇，不过后来分开之后仔细回味，才发现这个人的身世并不简单。
首先便是他的剑术，要知道义渠人当年被秦国所灭，几乎所有人都成了奴役，即便是王孙贵族也是一样的结局，而宫如此年轻却懂得剑法，这便足以说明他曾经的地位一定不凡，否则哪里有机会去练习？
其次便是宫并不像其他义渠人那样做事鲁莽，反而他十分的有头脑，做事情有条理而且聪明，蒙乐猜测他应该在幼年读过书，受过某种程度的教育，这才让他的眼界与其他人不同。
最后则是宫在义渠人中的地位，之前那些都是可以掩饰的，但是那些义渠人以生命去保护宫，即便是被狼群追赶撕咬，也要拼了命的保护宫的安全，便足以证明宫的身世显贵，或者他便是义渠人的希望！
后来宫不愿意区于蒙乐手下，显然也是他自身的傲骨所致，谁曾想他却失去了一个最佳的机会，一念之间如同地狱天堂一般。
宫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是他却等于是承认了蒙乐的猜测，蒙乐询问他之前跟着他一块离开的义渠人还剩下多少，宫说这两年已经全都死光了，不是累死便是饿死，还有的为了保护宫而死去，现在宫身单影只，早就没有人拥护了，在这种困难的环境下，即便是最初还抱有复国之心，也被每日沉重的劳力和无休止的喝骂、鞭打给消磨了个干净，每日都是机械的挥舞着工具，然后和其他人争抢着杂面饼子，为了一口粥而大打出手，这便是宫的处境，也是所有劳役们的现状，身体虚弱的早就死了，即便是身强力壮又能在这种环境下活多久呢？
蒙乐见到故人心中一阵难过，他也不再询问宫，而是直接命令属下给他换一件厚实点的衣服，然后再给他拿两块饼子一碗热汤垫垫肚子，蒙乐说他在这里的工程或许要数个月才能完工，这段时间他让宫像以前那样替自己管理这些夫役们，毕竟他更加熟悉这些人，也更加具备指挥和协调的能力。
“多谢将军！”宫的眼睛有些泛红，不过他的脸上此刻已经乌黑黑的了，根本就看不清他本来的面目，蒙乐叹了口气，然后让他先在旁边吃饱肚子，接着看着那些回头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宫的夫役们，蒙乐向他们宣布外面的人他管不着，但是在这里帮他修筑内河的千把人，蒙乐可以保证他们可以吃饱，可以吃到很饱！
那些夫役们听到蒙乐的表态都欢呼起来，他们兴奋的大声高呼蒙乐的名字，而蒙乐却觉得这十分刺耳，因为这些人本来可以过更好的生活，可是现在却仅仅因为能吃饱便如此高兴，这难道不是一种讽刺么？
“从军中调集粮草，把不足的数量补上。”蒙乐向魏谋命令道，而魏谋则小声说军中粮草也不多，要支撑东大营一万人马，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若粮草不济便和我说，先让大家吃饱，看看他们都饿成什么样子了？”蒙乐指着那群瘦猴一般的夫役们说道：“没力气怎么干活儿？延误了工期那是死罪！”
魏谋自然知道深浅，既然蒙乐如此说了，他便连忙领命了。
“将军倒是仁慈的很。”单经待周围人都散去忙碌，他才在蒙乐身边小声说道：“你曾经也说过，始皇帝征天下徭役大兴土木，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够有事做，不让他们吃饱饭便没力气，有事做又饿着肚子便不会考虑造反的事情，但是你如果让他们吃饱了，岂不是违背了始皇帝的意思？”
蒙乐则不管那么多，他说一日在他手下，那么他便看不得这些人饥寒交迫，虽然没有能力让他们穿的暖，但是总要让这些人吃饱，而单经则笑说蒙乐心肠太软，慈不掌兵他还是没有领会到精髓。
“其他的我确实不懂，但也知道何为人心。”蒙乐说道：“单先生不必再多说了，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但是即便是朝廷不拨付多余的粮草，我也会用我的官饷和积蓄筹措粮食，我蒙乐一言九鼎，既然开口了便不会负了这些人！”
同样的事情蒙乐也经历过，当年在辽东郡的时候，辽东郡守故意不按时拨付粮草，蒙乐便直接抢了富户的粮食让大家吃饱，而他的这种态度也使得后来包庄、赵丹等人心悦诚服，直到现在仍然尊敬并且对蒙乐无比的忠诚，所以蒙乐知道无论如何也要围拢住人心，如果人心散了那么其他的都是浮云过眼。
看到蒙乐如此决绝，单经果然不再说话，不过他看蒙乐的眼神倒是有些变化，只是这也是一闪而过，并未引起蒙乐的察觉。
虽然蒙乐这次决定很可能会触动圣怒，不过那些夫役们的工作效率倒是提高了不少，沿着暗河向上游挖掘的速度起码比预期提高了一倍，而沿河岸打的那些楔子也都牢固无比，蒙乐对此只是微微点头，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特别是宫果然不负蒙乐所望，在他的分配之下，那些夫役们各司其职都发挥了自己的特长，在七日后打通了一个大概三百余步的通道，虽然开始水深过顶，但是在单经的设计下，那些被挖下来的土石被填在河道内，使得水深在腰部附近，人可以扶着旁边的绳索前进，这河道并排可以通三人，而且里面的人传出话来，说里面的暗河开始收缩变窄，单经说时候差不多了，他拉着蒙乐涉水而入查看地形。
“这河水甚凉，将军可愿随我同往？”单经问道，而蒙乐则没有回答直接跳入冰冷的河水当中：“这对我来说并不算甚，我便随着先生一同进去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