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灰溜溜地跑了，没想到还回来。”
我径直在北野羽仪身边坐下，然后耳旁传来这样嘲讽的话。
“我也觉得我是属橡皮糖的。”
现在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也只能这么自嘲。
“骗访子那种天真的女孩子很有成就感么？”
我瞟了一眼北野羽仪，她的表情比过去更加冰冷。
“比起尤介，我觉得我的手段还差了些。我毕竟只是半真半假，尤介一句假话都没有，就能骗过所有人。”
北野羽仪冷冷地哼了一声，换了个话题：“我明确地告诉你吧，这个异端我不会驱逐了。如果不是尤介老师提醒我，今天我可能会着了你的道。不过从今往后，你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也不会再这样做了。”
叹了一口气，我慢慢地说着。
“而且我并不怪尤介妨碍我的工作，甚至可以说，我要谢谢他。”
“怎么？你打乱自己的原计划，消失了三十分钟，就想出来装可怜这种套路？”
“我并不可怜，也没想过要装可凉。”
我摇摇头。
思绪慢慢地清楚，脑子里乱哄哄的感觉也趋于平静，像是被塞住的胸口也逐渐通畅起来。
“说实话坐下来之前我都只猜到尤介做了什么。可是我现在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我又该怎么弥补了。”
北野羽仪并没有搭理我。
“好吧，我先跟你聊一聊尤介。说实话我一直以为尤介不知道当初我怎么驱逐他的异端的。老实说我是欺骗了他，因为他太固执，而且是这个异端带来的固执。所以我当时利用他母亲过世的事情，才把他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然后我才有机会催眠他。因此他错过了见他母亲最后一面的机会，我也催眠了他让他忘掉了这些，就是害怕他会恨我。可是我没想到，他居然知道了。”
“真亏你还能面不改色地和尤介老师相处半年之久，你还真的没有良心。我突然觉得，当初认为你能够得上哺乳动物这个层次，真是我瞎了眼。”
北野羽仪撩了撩有些凌乱的发丝，语气平淡地毒舌。
“你最高不是只把我当做爬行动物么？”
“所以我庆幸自己在你面前还是有所保留，免得被你阴了还不知道。”
“你已经被我阴了。”
北野羽仪露出一点窘迫，然后立刻换上恶心的表情，仿佛当初想到求助于我这件事就像是突发奇想要吃屎一样：“你不用担心，明天我就会把钱还到你手上。”
“你还说，会无条件答应我三件事。而且我保证，这三件事不会触犯法律道德，也与你的异端无关。”
北野羽仪似乎早就料到我会用这件事做文章，所以一点也不意外。
“我北野羽仪承诺的事情不会反悔。”
“那好，现在我就有一件事要你做。”
北野羽仪这会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这只臭虫还有什么幺蛾子？”
我抬头看了一眼巨大的摩天轮，它灯光硕彩，美丽不可方物。书上说水族馆，电影院，摩天轮是三大约会圣地，可是在我眼里，它现在只是一个方便我接下来工作的地方。
“陪我坐一次摩天轮。”
北野羽仪虽然极度不情愿，可是居然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我准备的一大串的说服的台词都没有机会说出来。
北野羽仪似乎还没有意识到我接下来的意图。不过无所谓，或许我之前的意图她在尤介的说明下已经非常清楚了，可是我那半个小时虽然精神状态很恍惚，该思考的东西我并没有落下。
看着在我对面坐下的北野羽仪，我有一些紧张。
或许还有一丝决然，我也说不清楚。
今晚，我会用和过去的手法不一样的方式，驱逐北野羽仪的异端。摩天轮开始把我和北野羽仪送上天空，从现在开始到我们返回地面，一共有15分钟。
“我想你注意到了一些东西吧？”
“你如果是说我被迫和一只蟑螂坐摩天轮这件事情的话，不需要你说。”
“算我求求你，行行好。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别这么提防，好像我是什么吃人的老虎你是一只警惕的小羊羔。”
“我可不相信你只是想和我谈谈心聊聊天。”
“讲道理，北野羽仪同学，当初是你用接近绑架的方法找我帮你驱逐异端的，可不是我主动找你的。”
北野羽仪有些语塞，但是马上反驳：“的确，当初是我找你的，可是我后悔了，这一点我向你道歉。但是利用访子的单纯，利用我和她的感情，这一点我不会原谅你。”
“好好好，不说这件事。我是想问你，你自己注意到什么变化没有？”
北野羽仪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我。不过我已经知道她确实注意到了自己的变化。毕竟过去她就是一个透明人，没有人注意也没有人关心。可是今天她被人注意着，被人发现了。如果不是木头人，不可能注意不到。
“我并不想邀功，不过这是驱逐了你父亲身上寄宿的异端的缘故。”
“我父亲？”
“是的。你父亲。”我简短地解释，“你和你父亲都被异端侵扰了，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察觉到的。所以我也知道你不愿意被我驱逐的异端是什么了，也知道为什么你不想要我驱逐。”
北野羽仪阴沉着脸，冷冷地质问：“所以你也催眠我父亲，给他洗脑了？”
我点点头，北野羽仪站起来，狠狠地给了我一个耳光。
左边的脸颊被榛访子狠狠打过的余感还没有消除，这一记耳光火辣辣地几乎要渗进骨头。
“我承认，父亲的异端困扰得我很痛苦，可是你应该知道，他现在每天过得很好。你这样驱逐它，有想过我父亲以后会面临什么吗？那些追债的人会想起我父亲，每天对他围追堵截，周围的人注意到他，会对他投来什么样的眼光？”
北野羽仪近乎于吼着说出这段话，我一点也不怀疑，我继续这样刺激她，她会掐死我。可是我必须要刺激她，哪怕是她掏出刀子捅我。
“对不起，我确实没有想过。不过我想告诉你，当我帮他驱逐异端之后，他睡在保安室的小床上，笑得安静而且祥和，就像是婴儿一样满足。我是为了业绩，为了工资，才会这么积极地驱逐异端。可是每次我看到在我面前安详的睡脸，我就很满足，胜过领工资。”
北野羽仪露出冷笑。
“而且，他的异端和你不一样，如果我和他明说，我相信他也是配合我的。”
摩天轮已经上升了二分之一，我还有差不多十二分钟。
“毕竟，在他的心里，你比他自己重要。”
北野羽仪冰冷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但是她还是冷冷地反击：“你以为你很懂我父亲？”
“不管懂不懂，这就是事实。”
北野羽仪不说话了。
“你说我不懂，可是你应该知道你父亲这一年多以来是多么自责。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异端把你变成了一个没有人注意没有人关心的空气，你觉得他会为了自己而放弃驱逐异端么？”
语气渐渐上扬，我感觉到自己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知道你是多么爱自己的父亲，爱自己的母亲，所以把一切的错归结到自己身上。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身体永远也好不了，所以母亲才会沉迷邪教，所以母亲才会失踪，所以父亲才会破产，所以现在家庭支离破碎……”
“闭嘴！”
北野羽仪发出痛苦的低呼。
“可是这不是你的错！”
“我叫你闭嘴！”
北野羽仪发出这样的低吼，然后扑到我身上，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
“你算什么？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我的家庭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说闲话。”
“你对我很了解吗？我跟你很熟么？你凭什么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心里根本就不是这样想的，你在这边自说什么自话呢？”
即使北野羽仪是真的几乎用尽力气掐着我，可是我还是挤出了完整的话：“你只不过是自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罢了。你以为把所有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就能让心里稍微安定一些，可是不过是反而让你的父亲更加痛苦而已。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和你父亲谈起你的时候，他那副表情。”
北野羽仪松开手，失魂落魄地跌回座位。
我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被掐得生痛的喉咙。北野羽仪这样失神的表情让我有些于心不忍。可是我知道她的异端已经到了极度不稳定的状态，如果再不驱逐，后果将会非常严重。
“我已经和你父亲约好了，待会儿你回去的时候，煮一碗面条。你们俩隔着热气互相傻笑，然后谈谈心，说说话。”
“对不起，请恨我。”
如果要恨我就恨我吧，这样我心里还会好受一些。当初欺骗尤介已经让我良心不安，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再欺骗和催眠。
我会说服你们，然后驱逐那个异端。
我站起来抓住北野羽仪的肩膀，仔细地盯着她的眼睛。在她的眼神里，一直像是蚂蚁的小虫子正在焦躁不安地四处爬动。
我还没有来得及确认那个异端是不是我推测的种类，北野羽仪忽然甩开我的肩膀，然后一头撞进我的怀里。
猝不及防地，我被北野羽仪这样撞回了座位，她的一只手臂紧紧地环住我的腰，几乎将整个身体地重量都压在我身上，我一时动弹不得。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或者北野羽仪想要做什么，突然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我张大嘴低头看着胸口，北野羽仪就像是恋人一样靠在我胸前，左手环抱着我的腰。而她的右手，握着一柄水果刀，除了刀柄还留在外面，整个刀刃都已经没进了胸口。
而且她刺进去的位置，是人类心脏的位置。
她身上的微亮已经到了普通人都可以看到的程度。
“这可真是麻烦了。”
我苦笑着，这样低声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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