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脑子，都是大伯生前的音容笑貌。时光带走了他的亲人，那般决绝。他感到心里已空，逐渐灌满的，是满腔的悲伤。
欧阳凌沫不忍心看着卫彻这副模样，劝慰道：“小彻，逝者已逝，你进去看他最后一面他才能安心啊。”
斌少也说道：“是啊，boss，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是你要振作起来啊。”
这时，从进入医院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沈爷突然步伐沉重地走到卫彻面前，沙哑着声音说道：“卫彻，跟我进去看你大伯最后一面。”
卫彻依然没动，沈爷直接走过去将他拉走，一边扶着他往急救室走去一边说道：“卫彻，再看他一眼吧，以后……就看不到了。”
是啊，再不看，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一想到这儿，卫彻在心里就哀戚得想哭。
心如刀割，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他像个扯线木偶一样，跌跌撞撞地跟着沈爷慢慢地向急救室走去。那几米长的走廊对他而言是那么遥远。
走进急救室，房间里弥漫着未消散的血腥味，跟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是一种难闻的，悲伤的味道。
而在急救室的病床上，大伯卫丞安静地躺在那儿。他的身上盖着白布。卫彻向病床走了过去，他看到大伯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目光微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他颤抖着双唇，轻轻喊了一声：“大伯。”说着，他的泪水不自觉地又淌了出来。那一瞬间的悲哀和痛苦让他彻底崩溃。
卫彻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大伯的脸颊，触感冰凉。他带着哭腔对着大伯呢喃道：“大伯，我就你一个亲人了，没有你，我以后该怎么办？”
他嘤嘤哭泣，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悲痛。
像父亲一样的大伯，此时此刻就躺在冰凉的病床上，这让他如何能承受得了这种生离死别呢？
大伯死了，是替他挡了那要命的一枪。
“是我害死大伯的。”卫彻轻声呢喃道，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
如果当时自己可以早点反应过来，大伯就不用帮我挡子弹，也就不用死了。
然，相继面临同伴的背叛，卫彻就如同入魔般丧失了思考能力。
如果……可如果一直只是一个词汇，终究还是没有如果的。
这时，一双沉重的大手扶上了卫彻的肩膀。这双手如此温暖，卫彻不禁抬头，含着眼泪望去，那是沈爷站在他的身边。
这个沈爷，总让卫彻有种亲人般的亲切感。
哦，是的，他的气息越来越让人感到熟悉。那就像一种久违的，熟悉的气息。
而此时的沈爷，也是眼泪唰唰往下流。他握住卫彻的手，另一只手则放在卫丞的脸上，他说话的声音接近哽咽：“阿丞，你放心地走吧，我会好好照顾彻儿的。”
面具后面，有轻微的啜泣。那是沈爷在哭。
卫彻吸了吸哭红的鼻子，停止了哭声，疑惑地回头看了眼沈爷。
“沈爷，你究竟是谁？”他问出一个心中困惑已久的问题。
沈爷看着卫彻，目光蓦然变得温柔起来：“彻儿啊！是我啊。”
这么熟悉的称呼……莫非这位沈爷是……
卫彻不敢多想，却见沈爷缓缓地抬起手，摘掉了脸上的面具。
那张缓缓展现在面前的脸，记忆中模糊的面孔徒然清晰，那个曾经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身影和轮廓，渐渐变得真实。
泪水从脸颊滴落，他颤抖着声音，对着面前的沈爷轻喊道：“爷爷。”
沈爷，就是他失踪多年的爷爷卫先生啊！
卫彻走上前，用力抱紧眼前已经面目苍老的爷爷，心里的委屈像是找到了宣泄的阀口，趴在爷爷的肩膀痛哭。而卫先生感受到滚烫的泪水将他的衣服浸湿，那份滚烫是对逝者无尽的不舍和痛心。
“爷爷。我好想你。”卫彻抱着卫先生，便是嚎啕大哭。
“彻儿，我的乖孙儿。爷爷好想你。”卫先生轻抚着卫彻的脑袋，似乎也是在安慰着自己。老年丧子，他的痛苦并不比卫彻少。
两人就这么相拥着安慰，在洁白的病房像是定格一般。窗外是一层层蔓延而上的爬山虎，正欣欣向荣地努力向上攀爬，那一抹绿意，预示着嫩绿的新生。
有时告别，也是一种开始。
这是一片静谧的墓园。瞭望远方，连绵不绝的山峦在雾气笼罩之中，犹如披上一层薄纱，若隐若现，更增添神秘之感。微风拂过，树荫婆裟，青草荡起层层涟漪。
这里不似别处墓地，一眼望去，墓碑犹如一个个整齐站队成排的士兵。反而是，每一个墓碑之间相隔数米远。每一座墓碑前一左一右种植杉树，除了留有一条通往每一座墓碑阶梯与小路之外，空地是成片成片的草地，偶尔一阵微风拂过，青草涟漪。
这里并不是卫彻替大伯选的墓园，而是，大伯自己很久之前选好了的。在这儿，他要和他心爱的人儿安葬同一个地方。
记忆回溯。
那是他还很小，大约八九岁的模样，大伯带着他来这里祭拜安葬在这里的伯母。
当时的他，指着伯母墓地旁的一块空位，用着稚声稚气的声音，问着大伯：“为啥，那是空着的呢？”他的眼眸里盛满是清澈天真无邪。
大伯嘴角微微轻扬，蹲下身体，抓着他的双臂，柔声地向他解释着：“那啊，是给大伯留着的，如果有天大伯死了，你就把大伯安葬在那儿好吗？”
“死了？”他看着大伯，一脸疑惑，“死了是什么？”
“就是大伯走了，去天上了，你再也看不到大伯了。”大伯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向他解释着。
“再也看不到大伯了？！”他微微扬着头，嘴里呢喃着。忽然，他朝着大伯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大伯，泪水倾泻而下，“大伯不要走，大伯不要丢下小彻。大伯，不要和爸爸妈妈一样不要小彻好不好，大伯……”
一瞬间，心脏某一处被击中了，大伯说不出那是疼，抑或是难过——他一把抱住年幼的小卫彻，安抚着。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样在一座墓碑前，紧紧相拥。
墓碑上的女主，永远保持着一副眉眼如画，笑若繁花盛开，美的让人心醉，让人沉沦的模样。
他还记得。大伯每次提及伯母时的柔情，眼里闪着的光，是那样的明媚温柔幸福，以及几分伤感。
他更记得，大伯曾不止一次说过。
若有天他离开这个世界，那么，请把他和伯母安葬在一起。他说这话时的神情不同于以往的任何时刻，从他的眼眸里折射出期待和向往。好像他现在活着，是一种折磨。
又或说，死了，其实也是一种解脱。
期待呢。
只是，那时的他，还不懂大伯的话，更加不能理解大伯的这份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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