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喘息片刻，孙女已将双手放在卫彻胸前，一次又一次用力的按压着。对付溺水者，一般用这种方法救人。而卫彻的胸膛处跟着孙女按压的节奏一下一下地起伏，很快便从嘴里吐出几口海水来。
他的呼吸显然也变得舒畅了许多。但不知为何，他仍昏睡着，未有一点清醒的迹象。孙女顿了一秒的思索，便深吸一口气，慢慢俯下身体。她这是要帮他做人工呼吸呢。
爷爷脸上浮现一闪而过的诧异，微张着双唇，话未出口，却已看到孙女的嘴离卫彻唇瓣越来越近，在他们唇瓣触碰的刹那，爷爷未出口的话，也只得咽回肚子里。老实说，他可不愿意还是黄花大闺女的孙女跟一个陌生男人亲嘴，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现在这种情况，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再说，总不能让他一个老头子跟男人亲嘴吧。
眼看孙女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人工呼吸，也未见卫彻有丝毫反应。无奈，孙女又将手伸进此人的口中，查看是否有异物堵塞喉咙。
然而，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
这就奇怪了。孙女想着，也没其他方法了，只得再一次把双手放在卫彻的胸前，一次又一次地做着心肺复苏术。
终于，几分钟后，忽然，卫彻胸膛微微浮起，一声轻咳，嘴里又吐出一滩水来。
孙女立即停止动作，紧张地看着他。这一回，卫彻总算是稍微清醒过来了。只见他眼皮覆盖住的眼球微微转动，模糊渐散的意识，再一次地重新聚拢。
几秒后，卫彻紧闭的双眼先是裂开一条缝隙，逐渐扩大，他露出一双茫然的眼睛观察这个被黑夜笼罩的世界。旋即，他的眼瞳里倒映出一个美如兰的女孩，此时皎洁的月光散在女孩湿漉漉的身上，衣服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她美妙的曲线。长长的秀发散落一肩，其中一缕长丝从耳鬓滑落悬在半空中，水珠顺着青丝慢慢滑落，停留在发末，欲落未落。
这时，一个清脆悦耳如铃的声音响起，唤回卫彻走神的思绪，而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面前的女孩。
“哎，你……还好吗？”
“哦……”卫彻从嘴角扯出一个微笑，试图表示着自己很好的样子。可他脑袋里却处于一片混沌的状态，让他忍不住想要去理清头绪。
就在这时，女孩的声音再一次打断卫彻思绪。“哎，我在跟你说话呢！这是几？”她伸出三根手指在卫彻面前晃动。
“是三。姑娘，我没事。”卫彻摇了摇有些发疼的脑袋，想着坐起来，怎奈身体太过疲乏，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缺失，最终还是老爷爷帮忙扶着他的背，他才坐起来，有些气喘吁吁。
“看来你头脑还算清醒。”
女孩露出宽慰的微笑，将爷爷递给她的两块毛巾其中一块递给卫彻，转身走到船头坐下，一边擦拭着头发与身上的水珠，一边问：“哎，你怎么会在水里？你也是渔民？不，不对，看你的打扮……哎，你究竟是干什么的呀？”
在对方的追问下，卫彻竟一时回答不上来。对呀，他究竟为何会在水里呢？真该死，他记不起来了。他患了短暂失忆症吗。卫彻正想着，老爷爷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并递给他一杯热水。
“小伙子，先喝口水吧。”老爷爷说。卫彻接了过来，捧在手里喝了一口。热水顺着喉咙滑下，顿时驱散了身体的些许寒意，他的精神也变好了许多。
“谢谢你们。”他诚恳说道。
“小伙子。”老爷爷继续说，“船里还有几件我的衣服，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先换来穿，免得着凉。”
如此甚好，卫彻全身都湿透了，早就想换一套干净的衣服了。他谢过老爷爷，便钻进船舱里。过了一会儿，他穿着老爷爷的衣服走了出来。只是那身衣服太老气了，穿在他身上显得格格不入，于是乎孙女见此，噗嗤笑出声来。卫彻有些窘促，也跟着尴尬一笑。
“对了，你叫啥名字。我叫蜻蜓，你呢？”孙女自报姓名，视线盯着卫彻。
“什么？”卫彻看了一眼女孩，下一秒他便反应过来，边说便走到蜻蜓身边坐下，“蜻蜓点水的蜻蜓吗？”
“恩，你的名字呢？”
“卫彻。”
话不经大脑便自行脱口而出，然而，刚说出口，他自己便先是一怔，停止擦拭头发的水珠，低头看着手中紧握的毛巾。
这是他的名字吗？他叫卫彻？可为什么他仍觉得脑袋一片混乱，像是能记起所有的事情，又像是忘记所有的事情。
“你姓卫？这个姓氏可真少见。”蜻蜓说道，“不过我知道一个大冒险家卫先生，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卫先生，很熟悉的名字，跟我有关吗？卫彻沉默不语，此时，一幅幅画面在他脑袋里慢动作播放，一张熟悉的音容相貌出现在眼前，传入耳际。
遥想当年，他还是四五岁的孩子。那天阳光正好，爷爷抱着小时候的他，高高举过头顶。
“小彻！乖！我的小彻好乖哟！”
爷爷笑了，孩提的他笑了。和暖的阳光为此时的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那一刻的，画面美得让人心碎。紧接着，记忆的画面却在下一秒已切换至下一个镜头：那是爸妈最后一次旅行出门前的分别。
天空是蔚蓝的，云朵是洁白的，草地绿绿的，鸟儿歌唱，花儿迎风展现，只是独独缺了那一抹明媚的阳光普照着大地。
一如当时年幼无知的卫彻，看着爸爸妈妈站在白色奔驰前，和爷爷边说着话，虽然当时的谈话内容他已经记不清了。
但他清楚地记得，妈妈将她的手放在他的头上，温柔而宠溺地揉搓着他一头柔软的头发，声音很轻很好听地哄着他。
“小彻，在家要乖哦，回来妈妈给你带礼物好不好？”
“不好！爸爸妈妈不要走，多陪陪我嘛。”
然而，他的抗议只换来妈妈在额头上轻轻一吻。爸爸嘱托着，在家好好陪爷爷，回来给他带礼物，又是一吻，落在脸颊上。
之后，只剩下弥漫在空气中的汽车尾气，残存在耳际的汽车发动声，以及留在心里的抗议。
只是当时的他们谁也不知，这一别便是永远。
再见之时，便是太平间，天人相隔。
那是一个充斥着阴暗与死亡味道的房间，即使将灯开到最亮，也无法驱散那层沉甸甸的冰冷。白色的灯光洒落在房间各个角落，更显苍白无力。而停在房间中央的两张冰冷的铁床上，此时正躺着两具尸体，除了露出一双裸露的脚，其他地方皆被一张白布覆盖住。空调呼呼地吹着冷气，这是犹如地狱般的寒冷。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地靠近这个死寂的太平间。走在最前面的是医院的工作人员，穿着白色大褂，面无表情。而跟在后头的则是爷爷卫先生，牵着小卫彻的手。
卫先生神情忧伤，心情沉重。而小卫彻则一脸的天真无邪。他仰头脑袋问爷爷：“这是什么地方？爸爸妈妈怎么会在这儿？”
“小彻，这儿是……”卫先生欲言又止，痛苦掐灭了他说话的欲望。
他该不该告诉孙子这个残忍的事实呢。
终于，他们来到了太平间的门前。
工作人员冰冷地推开房门，“进去吧。他们在里面。”说完便离开。
“爸爸妈妈在里面吗？”小卫彻颇为兴奋地问爷爷。
卫先生僵硬地点了点头。
听到爷爷的回答后，小卫彻变得异常兴奋。他一路小跑进太平间里。
噢！这里好冷！他穿着一件单衣，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观察四周，他发现这个房间有些吓人，一边放着一个超大的金属柜，上面布满一格格类似抽屉的格子。长大以后他才知道，那是停放尸体的地方。但那时的他又怎么懂得太平间的含义呢。他一眼便发现了躺在铁床上的爸爸妈妈，便兴奋地跑过去，拽起她们的手，高兴地喊着。
“爸爸，妈妈，我找到你们了。”
奇怪的是，爸爸妈妈却毫无反应，任由他抓着她们冰冷而毫无血色的手。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不理我呀？”
小卫彻感到十分奇怪，摇晃着父母的手。然而此时的父母却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原本苍白的脸色在灯管的映照之下，显得更加苍白，就像一张纸。
无论小卫彻怎么推搡，怎么叫喊，她们就是不肯醒来。
小卫彻感到委屈了，带着哭腔说：“爸爸，妈妈！你们快醒醒吧。我在家很乖，都有好好听爷爷的话，好好陪爷爷，你们别不理我了好不好？我们一起回家啦！”
说罢，小卫彻又一次拉起爸妈的手，想往门外走，可拉不动他们，他们也丝毫不理会他，只保持面无表情的冷酷模样。
卫先生看不下去了。他的心有如刀割，一下一下地疼痛。
他叹了一口气，迈动脚步向小卫彻走来。他的步伐是那么的沉重，那么的悲伤，同时他的每一步都像是在敲击着小卫彻的小心脏。
蹲下身体，卫先生一把抱住了小小身体的卫彻，一字一顿地说道。
“小彻，你的爸爸妈妈……他们走了。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
“你骗人，他们不是在这里吗？只是，他们不理我。”
小卫彻从爷爷的怀里挣脱出一只手，指向躺在铁床上的父母，表情变得更加委屈了。
为什么，父母就是不肯理他呢？
当他回头看着爷爷时，第一次看到爷爷的眼角闪烁着湿润晶莹的泪花，忍着不让泪落下。爷爷尽量保持平静的语调，向小卫彻解说着残酷的事实。
“他们死了，这只是他们的尸体，不久之后就要火化，到时候连……。”
后面的话，被小卫彻的哭声打断了，因为他虽不了解死亡的真正含义，但他听懂了爷爷的话的大概意思。
他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他们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哪怕抱他一下，亲吻一下，陪他说句话，吃个早餐……
他只剩下爷爷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了爷爷，也怕爷爷会这样离开他。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