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很安全，为什么你看上去总是那么紧张呢？”
“可能……我闲不下来吧。”
——她？
叶修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一席话会让郑大帅砸墙而去，他只是说了自己想说的，也问一问自己，试图触发内心的感触，或许就能找回一点自己。
百无聊赖地在街上走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又饿了，午饭就只有一块饼，虽然挺抵饿，但听完郑大帅的絮叨之后已经接近晚饭时间了。叶修左右望了望，看到旁边有家酒楼就去点了桌菜，慢慢地吃着。
一夜之间，从一头穿行在林间的野兽变回一个衣冠楚楚的人，再也不用为一顿饭来回忙碌，不用为找一处避寒的窝点四处奔波，手头也很宽裕，就是骨头还有点疼，没完全恢复。
想起宣静伊的血在体内带来的满足感，叶修下意识灌了口酒缓解这份干渴，却起了火上浇油的副作用。
早上演示剑法消耗得太大，身体亏空很重，饥渴的不仅是食物，还有鲜血。
他撇撇嘴，任由火在心中灼烧。
以前他刚入江湖的时候会因为体内的亏空而变得饥饿，这是玄血魔功在催促他用最简单的方式恢复自己。每次出现这种症状都会让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活着一头恶鬼，在啃噬自己的良知，对这种认知的恐惧让他强压着自己的渴望，却又不懂得变通，脾气还因此变得暴躁不堪。
只有在“杀坏人”的时候才能解决精神和肉体上的全部需求，结果就是后来走偏过一段时间，偏执到认为自己就是捕食坏人的恶兽，自己做的任何事情就像鸟儿捕食害虫一样天经地义。
现在回想起来倒是傻的可以。
不过是缓解自身杀戮的渴望罢了。
叶修按了按太阳穴让自己稍微清醒点，提起筷子继续食不知味地往肚子里塞东西，每口菜都嚼得很细，以减轻肠胃的负担。
虽说转龙壶很适合这种时候使用，不过此时还在冬雷手上。
无伤大雅，能悠闲地一口一口吃东西让他觉得很惬意，甚至有些微妙的别扭和不适，明明有这么奢侈的时间可以挥霍，也无法一心沉浸其中。
三个多月风餐露宿的日子忽然结束，倒让他想念起那群狼崽子。
“不知道冬雷他们怎么样了。”叶修心想。
在游蛇城周边行动不知道安不安全，没了他用幽鬼之息遮蔽气息，搞不好会出点事。
毕竟是人的地盘啊，野兽也得披上人皮才行。
叶修拿着筷子拨了拨盘子里的苦瓜斩蛋，小二好心提醒昨日地震后母鸡受了惊吓，今日下的蛋少了很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恢复回来，市面上的鸡蛋价格上涨，有蛋做材料的菜都加了些价，叶修无所谓，还是点了一盘尝尝。
酒楼陆陆续续来了些食客，叶修选的位置在角落，离大门和通往二楼的楼梯都很远，正好以这些芸芸众生作为风景。
他听见人们在讨论昨夜的地震，便边吃边听，作为一种闲趣。
“昨晚真是吓人的很，半夜摇了好几次。”这是常见的开头。
“蛇家说是月倾崖下面的地吼泉又开始喷水了才闹的这样。”这是官方的布告。
不过很多人都不信：“屁嘞，当我们没见过那阵仗啊，哪有那么大动静的。”
对此附和的人很多，于是又有人站出来表示反对意见：“从小那边一喷水就住得不踏实，虽然好久没有过了，四五年了吧。现在一来就这么大动静也不是不可能。”
“你别说，那声音特别像在呼吸。”也有人提出更夸张的言论。
邻桌的食客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喂，大冷天的，别说这种吓人的鬼话！”
“真的！我从小耳朵好，昨天地龙翻身的动静不太一样！”那人还是坚持说，“小时候我老家震过，那声音不一样！”
邻桌的食客嗤笑道：“外地来的吧，咱们这地龙翻身的时候总是会吐水，动静当然不一样了。”
结果那人还是不依不饶，脸都涨红了：“真的啊！”
对方也开始不耐烦了：“那是你没见过大城市的地龙翻身！”
结果两人就争执起来，听出怪声的是个年轻人，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叶修就抬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筷子无意识地敲了两下盘子——他没想到能在这间小酒楼里看见老乡，以前见过两面，听闻过他耳朵好使，和村里的猎户关系很好，经常帮着上山打猎，没想到还能听出一些异常来。同桌的几位也很眼熟，看上去衣着光鲜了许多，一副混得不差的样子，估摸着是罗孚招揽他们来的。
惠及乡里，也是不错的好名声。
叶修又低下头，没打算跟他们打招呼。
毕竟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好事。
“说到这古怪啊，我这可有个独家消息还没跟人讲过，你们听不听？”一个食客趁机抛出一个话题，争执起来的两人都被各自同伴劝服拉回位子上。
看周围的目光被吸引过来，他清了清嗓子，又压低声音说了句吊人胃口的话：“跟蚩家有关，昨夜被晃醒之后正好看见的。我家离得近。”说完就好整以暇地坐直，又故意清了清嗓子。
“老陈，风寒了呀你！不就是要酒吗，给你！”旁边一个食客笑骂着推了壶酒过来，似乎是个老听众了，很懂规矩。
“嘿，多谢多谢！”老陈捧起酒壶喝了一口，是最便宜也最受欢迎的白蛇酒，不醉人，叶修喝的也是这种。
老陈咂吧两下嘴，又四下望了望，这才压低声音开始讲述自己的见闻，周围的食客看他这阵势，更加激发了内心的好奇，各个竖起耳朵靠拢过来。
“昨天呐，我被震醒之后，睡不着，就起来活动两下，结果没多久，就看到蚩家那边飞出一道火光！”老陈说。
“蚩家失火了？”
老陈被打断，不悦地翻了个白眼：“失火了我用得着说嘛！真是！”
旁边的人赶紧催促：“别理他，别理他，快说快说！”
“我敢肯定，敢以我家先祖保证，那是一只蝴蝶！全身冒着火焰的蝴蝶！”老陈信誓旦旦地说。
“蝴蝶？”听的人都一脸迷茫。
“对，就是蝴蝶，肯定是一种少见的星兽！”老陈拍着胸口打包票，“蚩家当时就乱了呀，我当时也是吓了一跳，然后就看到一群人冲了出来，唰唰唰地飞上房顶，全都是星武者！光我看到的就有七个大星，背后都能看到图腾演化出来！我当时吓得哟，赶紧藏了起来，唉哟！要不然被几个不爽的大爷看见了，那不破财估计也免不掉一顿皮肉之苦咯！”
“这个我作证，昨天晚上蚩家那边确实闹哄哄的。”有人跟着作证。
“我说我家屋顶上怎么响个不停，早上起来看还碎了几片瓦。”说着还低声骂了几句脏话。
“那是地龙翻身晃下来的吧。”
“后来好像游蛇大阵都启动了。”
那是别人家家主要毙了他，叶修心里说。
众人七嘴八舌地聊了很久，又顺势说到最近的一些小道消息。
“听说宣家的一个分家最近回来了，说不定要搞什么动作。”
“宣家沉寂了这么多年早就废了，你看那现在的家主那么厉害，还不是当了缩头乌龟。”有人嗤笑一声。
老陈又适时开口了：“嘿，这个我知道……咳咳……啊，谢谢谢谢！咳咳，我听我一个老乡说，别人回来并不是一心的，而是想争一个本家的名头，这宣家不是十多年前死了个少爷嘛，这么多年他们老爷又未续弦，这分家的自然想把握机会上位咯！”
“不会吧？”
一食客很激进地说：“不然你说哪会在这风头浪尖回来？这年头不雪上加霜就算不错的亲戚了！我看啊，这宣家就要没了！”
“小声点！就算是老三也不是我们惹得起的！”
“怕毛，不如早点合为一家，也省得东西南北全是不同脸色，乱糟糟的。你们想啊，这世上哪还有咱们这地方还是一城里三个家族把持的，隔三差五的还出点事，咱们也住得不舒服啊！”有人抬杠，不过这话确实深入人心，三家势力交汇的地方总是会出大大小小的事情。
有受过恩惠的人站出来说了句话：“老实说，他们当家的待我们这些下人还是挺好的。”
“都那么惨了不收买人心还能怎么办？”抬杠的人不屑地哼了一声。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身边大事，各个都是指点江山的模样，话又讲得特别好听，时不时就有人抛出一个从别人那听来的消息激起层层浪花，让小小的酒楼变得热闹不凡，谁都没注意到一个男孩悄然离去。
“真是悠闲啊。”叶修有些羡慕这些普通人可以自然而奢侈地享受休息的时光，这注定不是他能接触的东西。
只要他在的地方，必然会卷起血雨腥风。
只是偶尔，还是可以任性地休息一下。
回到山庄，叶修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鞋子一脱，衣服一甩，向后一跃，噗的一声，铺得厚厚的床铺轻松地承受住他的重量，呈现出一个大字。
他看着上方的帷帐，有点想笑自己，明明总年龄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哪怕身体现在只有十二岁，也不至于堕落到这副模样。
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变化，到现在他也摸不清楚，只能一点点地去探寻，说不定现在小孩般的举动就是寻找过去的契机也说不定呢？
想多了，自己要是真保留小孩子的一面，早就在多年前就死了。他自嘲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翻了个身，裹上被子，不再多想那些有的没的，很快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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