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枯叶的叶，修罗的修？”
——谁？
落座后屏退侍女，女子先自报姓名，顺手还抽走叶修手里的另一册书卷翻了起来：“洪喜儿，洪水的洪，欢喜的喜，痴儿的儿。”
“叶修，花叶的叶，修罗的修。”叶修并不介意，暗中轻轻推了卢凝月一下。
“卢……卢凝月。”卢凝月说得有些磕绊，她并不具备与人交流的经验，还不怎么适应在陌生人面前说话，显得非常局促，又有点怕自己太紧张了魂魄会漏出来，说完名字就马上闭口不言，有些窘迫地憋红了脸。
“真可爱，姐姐又不会吃了你。”洪喜儿笑嘻嘻地伸手掐了掐卢凝月脸上的肉，又盯着她抱住叶修的手，“你妹妹？她可真黏你啊，手一刻不放。”
卢凝月脸上又多了一抹羞红，轻轻摇头：“不是。”
“姐姐就别逗她了。”叶修微笑。
“好吧好吧。”洪喜儿收回手，又在半途指向叶修，“你这么说自己的名字倒挺意思，也很大胆，让人很容易想起一个人呢。”
“‘夜修罗’吗。”叶修抿了口茶，随意道。
大概这世间的人都很容易联想到一个人。
“哇哦，果然英雄出少年，小哥年纪轻轻就敢这么随便地直呼武祖的名号！”洪喜儿似乎非常惊讶地张大嘴，连卢凝月都能看出这位姐姐是装出来的，偷偷憋着笑。
“武祖”是武者和无心者对叶罗的尊称以及神化。当时这位大神还在打拼的时候，被众星殿安上了“夜修罗”的名号，只因为他来了之后世间再难以见到月亮，又杀了众星殿很多人，有魔化他的形象的意思，而据说叶罗本人在得知这个外号之后难得地愣了一下，后来也欣然接受了。
为此，众星殿付出了三座城的宗门在夜晚被血洗的代价。
叶修知道，那个称号是叶罗在曾经那个世界中的名号，估计有不好的回忆。
“姐姐也非常人，这里隔墙不见有耳，有何不可？”叶修取了几上承装的小果子递给卢凝月，免得她太拘谨而觉得无趣。
洪喜儿笑了几声，也抓了一把茶几上的小果子塞进嘴里，嚼了几下，点头含糊评价：“嗯，这青果不错，比我家里的好吃。”
“姐姐看《风波剑》的眼神很不一般，想必姐姐也是痴迷于武道的人，不过这世上还是有不少难得一见的功法。”叶修的手指停在唯一留在手中的一卷秘籍上，做了个送出的手势，“姐姐若是喜欢，我可以做主，将一些不常见于市面的秘籍抄本赠予姐姐。”
这话就比较大了，叶修的意思就是把书局的私藏也就是明心教的私藏送出去，他有这权力，所以足够豪爽。
这句承诺落在洪喜儿耳里，让她的两只眼睛都爆出惊人的神光，嘴里的小果子囫囵进肚，半途还是噎了一下，好不容易吞口茶咽下去，脑袋马上凑了过来：“真的！？”
“这些于我而言只是消遣，没什么大用，索性作个人情。”叶修耸了耸肩。
“对你没用，对我可就价值不同了，放在外面这批宝贝的价值也足够整个世界震荡的了。”洪喜儿笑着坐正，同时顺走了最后一册书，喜笑颜开，“说吧，需要姐姐做什么？”
“并没有什么事。”叶修摇头，闭着眼睛的他很难通过眼神来确认他的真实意图，“也许以前我还会想想这样那样的事情，现在都无所谓了。如果关系还行的话，有些忙不说也能帮得上。”
“啊啊，简直是在安排后事啊。”洪喜儿猛拍了叶修后背一记，“不要这样死气沉沉的嘛，你还年轻呢。”
雅间采光很好，外面秋日的阳光温煦地伏在男孩脸上，暖暖的，让他的表情显得很温和：“生死与年纪无关。”
洪喜儿说不出话了，卢凝月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好吧，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姐姐我不多过问了。”洪喜儿的表情纠结了一会儿，终于是换了个话题，“不过我们才刚见面，你就送上这么一份大礼真的合适吗？要说你心怀不轨的话，你又一直闭着眼睛的，我身上也没什么料。”
叶修给出一个理由：“有缘。”
听着真像在搭讪。
于是洪喜儿很认真地说：“我是不会娶你的。”
叶修顿了一下，也很认真的回答：“我……姑且也算有家室的人，自认现在已经从良，祸害年轻小姑娘的事情是不会做的。”
“有家室？”洪喜儿调戏不成反而陷入巨大的错愕之中，过了会儿才用非常古怪地眼神打量着叶修和卢凝月，“别告诉我是这位小妹妹。”
“不是。”叶修没笑，这个问题很严肃，所以他的语气很是郑重。
卢凝月的神色更加不自然，本来红扑扑的脸像铺了层雪，很快白了下去，抱着叶修的手，那丝颤抖很清晰。
洪喜儿注意着卢凝月的表情，又仔仔细细地端详叶修俊俏的样貌，像是想起了某些事，眼帘低了一下，叹道：“我觉得你还是个祸害。”
叶修无端沉默了一下，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片刻后才说：“缘分捉摸不定，命中注定。”
洪喜儿点了点头，赞叹一声又恢复成之前笑嘻嘻的样子：“挺有故事的样子嘛，怪不得能哄骗到这位小妹妹。”
“凝月，这位姐姐是不是和郑大叔一样有趣呢。”叶修转头用一种说教的口吻对卢凝月说道，“世上有很多种人，你以后会见到很多的，指不定会有一段很长时间的相处。不过像喜儿姐姐这样的还是不多见，以后有机会你可要和她多处处，这样你就可以免疫很多其他人的性格了。”
“喂喂喂！你是在说谁？那个郑大叔是谁？我可不想拿来和陌生人比较啊！”洪喜儿表示强烈不满——敲了敲桌子，顺手抓了把青果塞进嘴里，嚼得异常卖力，像是有仇一样。
默契的插科打诨下，气氛也好转了少许，书局掌柜也正好把书送到——不少抄本都是珍藏，不得不谨慎。不等伙计把书都卸下，洪喜儿欢呼一声，如鱼儿入海一头扎了进去，让旁边的人看得好生无语。
全部都是私藏，随便挑一卷都是珍品，虽然都属于抄本，但是任何一卷拿到外面都能引起轰动，之前洪喜儿说这些秘籍一起拿到外界会引起世界的大震动绝不是乱吹的。
“剩下的都送到洪家老宅吧，我估摸着不止这么点。”洪喜儿似乎很知道数路，在草草翻过几本后笑嘻嘻地说，俨然要定了这所有的库存，也不怕惹上可能惹上的事情。
书局掌柜明显错愕了一下：“你是老洪家的？”
“嘻！”洪喜儿露出一口整齐亮洁的白牙，如男儿般抱拳工工整整地行了一礼，“见过陆老爷子，晚辈正是洪老爷子四十七代孙女——洪喜儿是也！来访这么多次都没来见礼也请老爷子多包涵！”洪喜儿忽然凑近了些悄声说，“我是提前偷跑回来的，老爷子还请不要告诉我家长辈啊。”
“嘿，你这丫头也真是会挑时间，那老家伙这段时间有事，管不了你。你是跟你家的下人打了招呼的吧，不然以洪龙的性子早就闹翻天了，你可是洪家的宝贝啊。”陆掌柜仔细打量洪喜儿，看得出他看到这位后辈很是欢喜，“嗯，功力不错，果然年轻有为。”
接着他老人家又是一阵唏嘘：“你小时候我见过你，一转眼就这么大了，模样变了很多啊。人老了，现在的孩子都没有咱们这一辈人的样子了，来了这么多天我都没认出来，真是……罢了，既然你都出来了就随你吧，年轻人总得有点朝气，反正我们这些老头子也没那么多规矩。”
“多谢陆老爷子。”洪喜儿又笑嘻嘻地行了一礼，捧着几卷秘籍回到茶几边。
“原来喜儿姐姐还是自己人。”这倒让叶修心中有些疑惑了。
“当然，当然，自己人，自己人！”洪喜儿又拍了拍叶修后背，捡起一册书卷就翻看起来，还趁着书卷挡住视线的空当狡黠地朝他挤了挤眼，“我家老爷子有事，估摸着也跟小哥有关。”
“那你们年轻人自己聊，老家伙就先走了。”陆掌柜看自己被晒在一边，有些无奈现在的孩子还是不怎么懂得尊老爱幼，“有事叫一声。”
“您慢走。”
在门关上后，屋内的三人先后盯住了屋内唯一的那扇门，随后他们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
老家伙居然不顾身份躲在门外偷听。
“咳咳，叶小哥啊，我听我家长辈说，陆老爷子年轻时候就养成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癖好，那可是神见神怕，鬼见鬼愁的神技啊。”洪喜儿故意清了清嗓子，用书挡着嘴小声说，大家都知道这点小动作是瞒不过门外的那位老人的，她就是故意为之。
“是……是什么？”卢凝月被叶修暗中推了一下，努力地试着接话。
“问得好，这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癖好就是——从别人不知道的地方打听别人的秘密！”
卢凝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门，噗嗤一声笑了：“就……就是偷窥吗？”
“可不能这么说，”洪喜儿摇了摇手指，“据我家老爷子所说，只要陆老爷子感兴趣的，方圆三百里内一个墙角藏了一粒米都瞒不过他，绝对是让人废寝忘食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恐怖。据说当年这个癖好可是让众星殿的那些老星君们每一个都闻风丧胆，生怕某扇关着的窗子后面，某件晾着的衣服后面，甚至是忽然飘落的树叶后面就伏击着一个陆老爷子啊！你说你怕不怕，你说厉不厉害！”
“前辈高义，我等晚生佩服。”叶修接腔道，“凝月，你看，世上有趣的人就是这么常见，多跟他们处处，你的生活也会变得精彩的。”
“嗯。”卢凝月侧过头，低声应了。
“喂，叶小哥，我怎么感觉你又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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