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呀，做的是一样的事。”
——谁？
武原城的夜晚依旧热闹，还在营业的酒家门铺外挂着的、树上系着的星灯映亮了整座城市，和天上的星辰相互呼应，一眼远望，似乎有条星路直上天穹。
卢凝月小脸上映着星光，让她双眼发亮。已经见过几次的风景再次看见依旧令人迷醉，这就是武原城夜景的魅力。
“赏星悦目。”自然与人为的景色能这样自然的交融，叶修也是不免赞叹，比起珍武楼四楼的如坠星辰，眼前的景色更多了些人间的味道。
最好看的还是河里沉浮的星灯，一颗颗圆滚滚的体型各异的光球在清冽的河里聚散沉浮，揉碎了河中倒映的星光，荡起一道道波光涟漪，幻彩迷离。
卢凝月站在河畔，望着河中的美景挪不动步子，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碰水中的光影，很是专注，连发丝垂落入水中都未察觉。
细凉的风经过河道，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两下河里的星灯，水流微晃，让一颗拳头大的星灯缓缓地靠向河边，卢凝月一开始没有发现，直到这颗拳头大的星灯触到她的手背，她才惊喜地睁大双眼，小心地倾着身子，把星灯捞了出来，小跑着捧到叶修面前：“叶哥哥你看！你看！”
星灯明净圆润，在卢凝月嫩嫩的掌心安静地释放着柔静的星光，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误从天上掉下来的。
可爱的星光映着可爱的女孩欢喜的容颜，当然可爱。
叶修微笑着揉了揉卢凝月的头：“记得把它放回水里。”
“一会儿。”卢凝月把星灯捧得高高的，像是要放回天上，她对于自己的好运很是欢喜，以前来的时候都没机会捉到一只星灯上来，虽然星灯随处可见，但是河里飘着的当然有更多的意义，“就一会儿。”
河里飘着的星灯都是到了某种临界点，即将熄灭星光的类型，只有最后一段短暂的时间可以展现自身的美丽，慢慢地就形成了这样的习俗——在星灯快要熄灭之前，也就是它们开始放出不同于平日的光彩时，将它放入水里，让它在最后的时光中能让更多的人看到，最后顺着江河流入海中，离世沉眠。
世上很多人都认为在海的尽头，它们会回归天上，到了某个时候又会再度降下。有缘的话，也许你现在用的这颗星灯就是你曾经用过的那颗。也有人认为它们会带来美好的姻缘，或者美好的祝愿，所以都有“放生”星灯的习惯。
至于守在河边捉到星灯的，据说会有好运，也据说可以承载愿望回到天上。
女孩当然很珍惜这次机会，蹲在河边双手捧着星灯许着愿，满脸笑意。
叶修靠着树，闭上双眼，眉梢挑了挑，心道：“这么急着动手，真是沉不住气啊。”
有卢凝月无意识的帮助，叶修的感知可以与常人相近，但要发现一些刻意隐藏的气息，还需要一些外物的辅助，比如他的——血鳞爪。
无声地，一条细线就像一条小蛇，蜿蜒地出现在裤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细线前端的短刃附着着隐蔽自身的黑气贴到叶修的布鞋上，随着叶修调整姿势的一次落步嵌入地面一分，就像蜘蛛腿一样捕捉着四周地面的震动，坚硬的地面和冷硬的墙壁砖石在叶修面前就是铺开的蛛网。
网结的不大，大概只有方圆六丈的范围，但是效果是显著的，四周冰冷的墙壁似乎都活了过来，它们轻轻诉说着——那些藏在影子里的活物。
“三、六、九、十二、十五……十七。居然还有人敢藏在我身后，真是胆大。”叶修手指微动，仔细辨别周围的状况，“十七个，好手有三，血气重的有五……唔，远处还有两个，远程支援吗，亦或者放风。十九。”
“来的……真是时候啊。”叶修面朝着干净的河水露出干净的笑容。
见卢凝月把星灯放回水中看着它缓缓飘远，叶修抬头看了眼天色，金牛座的星光正盛，便取出随身的干净布条上前为卢凝月擦去手上的水，也帮她把沾湿的发梢弄干：“回去吧，有点晚了。”
“嗯。”卢凝月也发现了周围的不妥，乖巧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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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炼的似乎也是《心魔诀》，但好像有所不同。锻体的法子倒是一样，恶罗魔体刚式一重，柔式一重，走的是刚柔并济的路子。可是这修为……看不透。”一号的眉头皱得很深，他望了眼自己同伴中目力出众的几位，询问他们的意思，“你们呢？”
回应他的一样都是摇头，他们同样感到困惑。
“似乎没有用幽鬼之息掩饰修为。”有人补充。
“棘手。”有人评论。
“这有点说不通。”有人疑惑。
“有那种能让人返老还童的功法吗？”有人感到挫败。
十六号觉得他们都太谨慎了，内心不由得鄙夷：“肉身就这种程度还不是随手摁死。”
自然有人不同意这种看法：“咱们的主顾特意要我们动手肯定是有原因的。”
“众星殿的人脑子坏了我并不觉得奇怪。”十六号冷哼一声，“这里可是武原城，星武者当然不敢动手。至于这小子，是强是弱一试便知！大哥，还请下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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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回到客栈，正登梯上楼，一连串咚咚咚的脚步声就从楼上传来，很快二楼上就奔下来一个年轻人，急匆匆得似乎有什么事情需要他深夜出去解决，叶修瞥了一眼哈欠连天的客栈老板：“可以直接出入这间客栈，明心教的人。是暗兵派还是正世派？”
“麻烦让让。”那人很着急地侧身经过叶修身边，为了保持平衡，伸手按在叶修肩上，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随后移开，又咚咚咚的下了楼，出门的时候脚下还差点绊住，看起来真的很急。
叶修的嘴角拉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心道：“真是直接。”
数道微弱的气机在暗处一同锁定了叶修，以防他在发现异常的瞬间呼来可能的援手。
“幽鬼之息用的不错。”叶修在心中评价，暗自磨灭了那一缕不怀好意送入他体内的暗劲，实际上不需要他做什么，他的丹田直接就把这一缕劲气拽了进去，吃干抹净。
“叶哥哥。”卢凝月感受到了那个男人的敌意，也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没事。”叶修笑了笑，继续上楼。
“回去抱守心神，别给别人添麻烦。”叶修随手为卢凝月关好窗户，免得她不小心着凉。
见卢凝月欲言又止，叶修又说：“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明天还要继续游玩，不休息好怎么行。”
“嗯。”
安抚好卢凝月，回到自己的客房，叶修推开窗户，用手撑住下巴，目光扫过每一名潜伏在四周的暗兵所在的位置，开口道：“既然你们刚才那一手玩的这么直接，现在又干嘛不出来呢？”
没人回应他，只有秋风骤呼，在门窗缝隙穿行时发出沉闷的呜呜声，似乎在疑惑他在跟谁说话。
“你们是‘暗兵’吧。”叶修站在窗边，继续不急不缓地问话，“如果我说我是教里的客人你们会停手吗？”
如今，明心教分正世派和暗兵派两派，暗兵派是注重杀伐历练，扩散教内影响的一派，而正世派自然是恪守教规匡扶正义的一派，只是依旧会派人作为暗兵去进行血的历练。
虽然有教规约束，但是门内弟子放出去后基本上只有看他们本心，而多数年轻的弟子更喜欢暗兵派那彰显力量的一面。叶修也就问问，给他们一个机会看看有没有明事理的。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
叶修轻哼了一声：“走吧，去个安静点的地方，免得打搅别人休息。”
暗兵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叶修如此自信，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暴露了，心中有些异样。
其中一号的感受最深，他看着跳出窗外，往客栈后头走去的叶修，隐约看见了一条黑暗的路口。
叶修选择的地方就是明心教设在武原城内的刑场，在客栈后面不远的地方，是一处废弃的宅院，曾经的主人早就遭遇了不测，大院也是残破不堪，墙壁上爬满了层层叠叠的藤蔓，在夜晚显得很是阴森。
叶修推门走到院中，地面的状貌和他常用的洞穴内的情景相同，都被狠狠犁过几遍，只是碎石之间多了一些暗红的干涸血迹。
星光下的影子摇晃了几下，暗兵各自找到位子就位，依旧隐藏着自己，不让自己露出任何痕迹。
又是一阵静默，最后一号作为领队还是开口了：“小兄弟是正世派的人？”不然没道理既住在明心教的客栈又轻车熟路地来到教内的刑场。
叶修望了望天，沉默了一下才回道：“姑且……算是吧。”
一号沉声说道：“按照教里的规矩，遇上同门，战一场，败者留一臂交差。”
“嗯，是有这个规矩。”叶修好整以暇地点点头。
对方的自信和年纪让一号下意识认为对方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鸟，补充道：“你得打赢我们所有人。”
“所以你们谁先上？”叶修摊手。
空气中暗藏的气息凝滞了。
“放肆！”十六号厉喝，他很不爽叶修这种看轻他们的态度，在知道是“同门”之后也懒得藏匿了，“我们这任何一人都比你强，莫非你是以为你背后的人能够救你？”
“在我背后的都是我受我庇护的人，何来救我之说？”叶修还是摊手，“而且我背后已经没人了。再说，你们也不见得比我强。”
“你以为把那个小丫头片子放在客栈中就没事了？”十六号露出狰狞的笑容，他很喜欢这种抓着别人软肋的威胁。
“动她的话，夏永长老会要你命的。”叶修淡淡地说。
静寂。
暗兵都看向一号等待他的指示，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些特殊，不过也不排除耍诈，需要领头人进行决断，他们中一号实力最强，而现在他的手心也微微发汗，一号沉吟片刻，下了决断：“教规也说过是否比试全看自愿，我们走。”
有人惊讶，有人不满，但全都一声不吭地收敛气息准备离开。
叶修意味深长地一笑，缓缓开口：“让你们走了吗？”
“找死吗！”有人厉喝。
一号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更快了，几乎要被某种未知的东西攥住：“小兄弟什么意思？”
“按照教规，既然来了这里就应该杀点不义之人吧，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叶修的声音忽然哑了下去，气血已经不需要用在多余的地方，他的双眼血红，转目之间似有惊雷横掠，一股特殊的力量震入阴影处的暗兵体内，而后是一声暴喝，“回答我，你们以杀人为乐吗？”
“……不喜。”
“当然！那种感觉难以自拔！”
“生活所迫。”
“舒心。”
“我……爱看别人匍匐。”
……
似有无形的线在牵引，暗兵如同木偶一般一个个颤抖着离开了自己藏匿的地方，现出身形，他们呆立在原地，乖乖地回答了叶修的问题。只有一两人勉力挣扎，但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天下一般。”听完暗兵的回答，叶修摇摇头，并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他自己也曾经迷失过，而这些人明显只是受命于人，引领他们思想的意念不同也会造就不同的结果。
明显的，有些人的理念已经和明心教的教义不同了，有暗兵派的，也有正世派的。
呵，只要是明心教的人，都一样的。
本来明心教的教义就很浮夸，又有谁能认定自己就是对的呢？别人认可的，还是多数人认定的，还是自己内心认为的。
叶修也曾经质疑过，最后还是觉得大概只有天真的夙愿反而能正人心。
毕竟如此天真反而更能验证人心的偏侧。
正恶只能看自己的心。
不论如何，叶修曾经也是一个心怀正义的少年啊。
“看来我真得清理门户了。”叶修丢了一颗小血丹进肚，那一刻，十九名暗兵都感觉有一道惊人的气息透体而过，令他们汗毛乍起，从之前恍惚的精神状态跌落出来。
然后，叶修在他们眼前融入了夜色。
“魔言！化夜！”一号的眼瞳骤缩，他预想过对方可能很强，但是更为现实的情况还是某位大长老会出面，他完全没想到对方的魔言一出竟然直接令他们心神失守，吐露心声！而现在当着他们的面施展的幽鬼之息更似乎已经练至巅峰！这说不通！
所有人尽力让自己心神回归，摆出架势准备应敌。
之前说过某句话的人又一次想起了自己之前所说的话，他又在心中自问：“有那种能让人返老还童的功法吗？”
随后，他看到了星空。
因为他承认了，自己杀人时心中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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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情人节快乐，忽然发现正好发这章挺合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