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步，孙涧生就找到了声音来源的那间屋子。
门是开着的，他趴在门上向里探头，想先听听里面的动静。
很寂静，于是抬脚走了进去。
“有事吗？”突然有人问。
这冷不丁的声音把孙涧生吓了一跳，他猛地一转身，除了刚刚赶到站在门口的司念外，身后还站着另一个男子，没穿校服，看样子应该是大学生。
他站的位置正巧被门挡到，所以刚才没有发现。他手里拿着一张乐谱，正准备往墙上贴。
孙涧生立即上前一步：
“你好，我叫孙剑，是咱们学校的校医，这位是我妹妹，也是高二的学生。”
“哦哦、您好您好，我是音乐社团的社长，齐新，刚才失礼了。”
“哪儿的话，明明是我们打扰到你了。”孙涧生客气的满脸是笑。
司念看他摆起架子还挺像个老师，真有点儿那种迂腐的味道，看来这段日子是没白经历。
“怎么这大放假的，齐同学你不休息，还来这里忙？”孙锏生又问。
“是啊，这不马上就要开始运动会了嘛，还差一首歌要选，没时间休息啊。”
“这样啊，真是辛苦了，可是怎么只有你一个？”
“我是音乐社团的社长，责任大，还有副社长也留下来做事的，他去吃午饭还没回来。”
音乐社团，那不就是吴云的社团……？
“啧啧，你们这算是加班工作，要注意身体啊。”
“谢谢孙医生的关心，别站着了快来坐吧。”男同学放下手里的乐谱，请他们坐下。
司念没有坐，本分的站在孙涧生身后。
“话说，您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嘛？”
“哦，我们本来呀，在屋顶晒太阳，结果就听见广播里在放一首歌，从来没听过觉得很不错，这不我们正巧要去图书馆，路过这儿，于是就想过来问问。”
“是这样啊，可刚才播了有三四首吧，您说的是哪首？”
“厄……就是那首，有一句怎么唱的来着……？”
孙涧生一边说一边用胳膊拐司念，让她接话。
“那首没有歌词。”司念随口说道，孙锏生一脸尴尬。
“哦，那首曲子啊，那是我们社团的一位成员做的歌，想在校运会上播放，只是试音。”
“哟，是你们社团原创的？诶不是我夸大其词，你们社团还真是人才辈出呀！”
“您过奖了。”社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其实……”
他皱起眉头，神情悲伤。
“创作这首歌的同学，已经去世了……”
去世？看来就是吴云没跑了。
孙涧生心想，这件事可算有了着落，松了口气，但还是难过的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让你难过了……”
“没事，人去精神在嘛，这也算是第一次公开播放，难得你们喜欢，他也会高兴的。”
“真是个有才华的学生，曲子做的太美了，可惜可惜……”
孙涧生看他情绪恢复了，补上一句：“不知能不能拷给我们一份，当作纪念？”
“当然可以了。”社长一口答应。
毫无阻碍的，孙涧生就这么拿到了吴云生前创作的最后一首曲子，还要了张打印的乐谱。
末了，他们又跟那名叫齐新的社长小哥，聊了会儿吴云的琐事。不能深究，怕他起疑心，也就问了问爱好为人什么的，果然跟档案写的没什么不同。
吴云的性格儒雅大方，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学校几乎没有人讨厌他，更不可能有仇人。
如此看来，就算是仇杀，也跟吴云没设么关系，很有可能是他家里的原因。
这么想着，这一趟算是收获挺大，孙涧生特别满足。
但回去的路上，他仍然还是不说话，和司念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几步距离。
这冷暴力弄的人浑身酸冷，一直持续至回到公寓。
进了门，孙涧生也不弯腰也不用手，两只脚互相蹬了几下，就把鞋脱了。
司念一直站在门口不敢进来，样子像个没人要的流浪猫。
“好了好了，弄得像我欺负你似的。”
孙锏生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这一下，司念突然难过起来。
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他还是他，那个普普通通、即将迈入大学校园的孙涧生，仍旧大大咧咧，自由随性。他有美满的家庭、疼他的哥哥姐姐、美好的未来……
可他胸前，却挂着那样一个名字……
“……你不难过么？”司念低着头说。
孙涧生没看懂她突然反常的情绪，他以为摸摸她的头，下一秒她就应该像往常一样恢复常态，别扭的轻轻笑起来。
“怎么了？”
一切都不在了，你为什么不难过？
她想这么问，但没能说出口……因为她知道，他是真的不在乎。
相识多年，司念心里有数，明白他不是装出来的，甚至连他怎么想的，她都能猜到八九：
他有大姐和大哥，所以他会认为，父母不会一直悲痛欲绝，只要有大哥和大姐的悉心陪伴，他们就一定会慢慢从孙涧生死亡的悲痛中走出来。
家人安好，对他来说就已经够了，事已至此，他不会再作挣扎。
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
事实上在司念刚来到地上那年，她和孙涧生在同一学校读书，身为鼠人的她被别的学生欺凌，只有孙涧生挺身而出为她打抱不平，结果虽然被揍的鼻青脸肿，也减轻了欺凌现象。
他就是这样，对自己的事情永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听天由命。却对身边人的事情经常尽全力，会为别人努力，为别人懊恼悔恨……
他不在乎的，只有自己。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的死亡，并没有给别人造成多大困扰，他也就不在乎了。
就算他作为孙涧生的人生，已经在下鼠洞的那一刻结束了，就算是司念执意要寻找母亲导致的这一切……他也不会在乎，不会怪罪她……
可他越这样，她就越自责。
“没什么……”司念摇摇头说，“对不起，你明明已经这种处境了，我还那么说你。”
“你又胡思乱想了吧？”孙涧生又点了点她的脑门，想把她点高兴点，“是我小心眼儿，不怪你。”
司念又低下头，眨了眨酸楚的眼睛，怕他看见。
“我有什么好难过的？本来以为上不了学了，可是你看我现在，还不是呆在这个重点学校里？不但每天都能看见你、还不用做功课，这和以前的生活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嘛！好啦别难过啦，笑一笑。”
这种想法，还真是符合你的性格……司念想。
孙涧生捏着她的脸，把嘴角扯出一个弯。
“看，这样多可爱。”他咧嘴笑，“不早了快回去吧，明天运动会我抽空找你玩去。”
“恩。”司念点点头。
她离开教师公寓，孙涧生送她直到上了校车，车门关合，门后面的他还在笑着和她招手。
虽然她是不信星座的，但这时她还是愿意相信一点儿，希望他真能如同星座书上写的那样，拥有射手座的乐天，永远无忧无虑……
司念冲到车尾打开车窗，对着那张笑脸使劲挥挥手。
“明天一定要来找我！一起看烟火表演啊！”她大声喊。
“好！”
车子开得很快，他变得越来越小。
嘴角边不知不觉滑下几滴湿润，怪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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