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欢的是夕暮的天空,色彩排满了整片天空,映照出人的影子是如此高大。然后这份鲜艳逐渐褪去,透露出让人觉得遗憾的寂寥。但是夜晚的昏黑天空我也很喜欢,即使没有月与星、没有薄纱般轻盈的云,就像是画布的底层。
大概是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离天空格外近一些。无论是太阳月亮星星或是云,在主观看来都是挂在天上的某一层吧。天空就像一层幕,悬在离这些东西更高的远方,而没有月星云的夜晚天空,总感觉是在月星云更靠近自己的地方。因此会感到格外亲切吧。
“欸?宇去英国了?”高一下学期的初春,气温还宇冬天无异,说话时呼出的水汽很快就在空中散尽。我与琪站在走廊上闲聊。不知何处的氙气灯在纯净的夜空中扫出裂痕般的光束。
“这个学期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过去了,你不知道吗?”琪说。
那一刻我的心变得无比安静,整个宇宙的喧嚣都变得鸦雀无声,这于宇的全名的意境刚好吻合,所以让我更加清晰想起了这个人的形象。有很多奇奇怪怪、本应早该遗忘的细节在强横地复苏。紧跟着某片拥有亘古不变色彩的天空慢慢破裂成了碎片,那些碎片没有将我割伤,反倒是一碰到我就变成了飘散的尘埃。
虽然距离本就无比遥远,但再难见到“宇”这片天空的时刻到来时,我还是觉得有些失落。大脑里的本能不想让琪察觉到我的心在沉浮,于是主动反应说:“真不知道,难怪最近都没见过她了。”
上了高中之后宇就在我的隔壁班,走的是同一条走廊,用的是同一个楼层的厕所。那个时候我觉得这样的景象是理所当然会持续三年的。就在那个冬天,我与留都回归到自己所在的现实中,刚刚认识到自己所走的末路远未到尽头。就在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宇就从与我相关的世界汇总脱离了,这让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人玩弄了一般。
宇的全名用的都是很常见很普通的字,但无论放在什么时候来说都是一个挺有味道的名字。
我与宇的接触在初二之后突兀地中断,在那之后基本就只有观察自身周围的世界时会无意识瞟到她。因此我这里所留存的关于她的印象只有片段式的一点一滴。
我上初中第一个认识的人是毛,他并不是姓毛,只是因为经常穿毛衣所以被人叫作毛哥。我们是接着WAR3这个共同话题开始认识的。刚开学的时候大家都穿得花花绿绿的。我和毛哥坐在靠窗的位置,班主任老蒋走上讲台开始了长长的开学致辞。如果要问附中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的话,用老蒋当时一句“一切都是为了三年直呼的中考”就可以明白了。
正当我觉得无聊得有点想睡觉的时候,目光无意识落到毛哥左手边的宇身上,困意猛地消失了。因为女生发育比较早的关系,那个时候宇比我还高,端坐在位置上,穿着浅蓝色的裤裙,留着不合附中规矩的长发(后来也一直没有减掉,不过这样就好,雨还是留着长发好看),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十分柔软。
宇很可爱这一点我一直都是知道的。我与她的距离在那个时候就确定了,与天空一样遥远。
初二的时候,宇和琮同桌。琮和我是同一所小学毕业的,在那个时候还是好朋友,一直到初三我们的道路产生分歧才逐渐远离的。午休的时候我喜欢坐在宇的位置上和琮交流数学。一开始宇一言不发站在旁边不愉快地等着我离开。然而我脸皮厚,死赖在那里,于是被狠狠地踹了一脚。后来我就坐在她前面的位置,转生用她的课桌继续和琮交流。依旧厚脸皮,她不愉快地坐在位置上等我回去。但我不为所动,于是被她用硬糖砸在了额头上。
虽然主旋律是那样,但那时和宇的关系应该还算是可以的,偶尔也会有些意想不到的副歌部,让我的心弦为之一振。
“说起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琪这样问道,把我的心神暂时从与宇有关的思忆中拉回来。
啊,我写了信,帮我写下收信地址,邮票也贴一下。”我把手上的两个信封递出去,“上面一封是给敏的,下面的一封给颖。”
“大老爷们的别把手缩在袖子里。”琪接过信的时候拍了下我的手臂,“还有背也要挺直,精神些。”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写吧,我在外面等着。”我转过身靠在护栏上,漆黑的树影挡住眼前大部分的风景。
我把手缩在袖子里,不时往里面呼两口气,但是温度很快又会被寒冷的空气所吞噬。因为血压比一般人呀低一些的缘故,总感觉温热的血液永远传不到手脚上,一到冬天手指就会完全僵住。因为特别讨厌僵住的感觉,所以我时常像个小老头一样捧着热水袋,或者放在嘴边哈几口气。
不过手冷的原因应该是太瘦了,我只要用力握拳就能让手上所有的骨头从皮肤中凸显出来。没有一点皮下脂肪的话根本留不住温度吧。但是即使我的手能够留住温暖的时间很短,我也希望可以一直记住那份温存。
“这个硬币是悠的吧?”宇这样问我是在初二下学期的时候。这时已经换过位置了,宇现在的同桌是毛。于是我就有更多理由去坐到她的位置上去了,无论是玩三国杀还是游戏王,亦或是就是聊天。每次她都要踢凳子让我快点滚人。
而这一天文化课老师都不在,我们大方地把游戏王摊到桌面上来玩。
“是她借我的没错……我的回合,抽卡,召唤秘仪之力 愚者,又到了愉悦的投币时间了。”我把那个比一元硬币大上一圈的硬币抛到空中再接住。
悠是我的新同桌,喜欢收藏动漫周边产品,算是我的半个入宅导师,我的第一张五十音顺表就是她抄给我的。
“真是暴殄天物。”
“硬币的用处不就是用来投掷嘛……发动埋伏卡,逆转的命运。”
“炮姐知道了一定会一个硬币崩死你的。还有,吵死了。”
“无路赛!还有炮姐是谁啊……秘仪之力 恶魔直接攻击。”
“发动埋伏卡反射筒,你的血量有点危险了哦。”毛哥冷笑着翻来埋伏卡。
“自己回家查去。还有,真的很吵……”宇默默地把手伸进文具盒里,此时我又嚷嚷着“上帝啊这个硬币请一定要给我正面正面正面”,“我已经不想继续忍耐下去了。”
在我把硬币抛出去的一瞬间,她把圆规的尖端对准了我。
如果我在那个时候已经是个宅男的话,我就可以冷笑一声说:“你是从化物语剧组跑出来了吗?战场原荡漾同学?”
不过当时我愣住了,而且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不得不说对于尖锐恐惧症患者圆规还是太过强有力的武器了。
于是炮姐的硬币在桌面上跳了两下,落到地上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我突然想起来悠和我说过“弄丢的话我就弄死你”,背后冷汗直流。
宇花了两秒钟明白了情况,然后气定神闲地收起圆规:“现在有两个人要杀你了。恭喜你可以选择了,你是想被悠杀死还是被炮姐杀死?”
“不,这次明显是你的错吧。”
我选择炮姐!请务必让炮姐用超电磁炮轰死我!两发也没有关系!真正的落雷也成!十八岁的我在题外疯狂大喊。
“桌面会不会变得坑坑洼洼的啊。
“不要转移话题!快点下来找!”作为一个眼瞎,我经常找不到东西,尤其是在自己眼前的东西。
“不要。”然而虽然是这样说,宇还是俯下身来。现在想来,这个女孩其实是个傲娇啊。本来就是傲娇的性格了,个性里又加上了倔强、呀应该说是死倔更加合适。她想把自己坚持的一切坚持下去……所以我还是不敢相信她会离开自己在这所小城市的坚持,去往一个自己是孤身一人的国家。
“在椅子下面。”宇说。
“麻烦说清楚是谁的椅子下面。”虽然这么说,但从宇连忙站起来离开位置的行为我就可以推出是在她的椅子下面,于是我伸长手,好不容易碰到了硬币,“老毛看见了没,是正面,我赢了。”
“还没结束呢,我手上有一张栗子球,游戏继续。”
“干,好麻烦。”我把硬币擦干净,重新把目光投到桌面上。
“手还挺长的。请问你是长臂猿吗?”宇也回到座位上。
“我也觉得自己手挺长的,小时候总有人和我说不去学钢琴真是可惜了……发动魔法卡圣剑_X,愉悦的投币时间,打出GG吧老毛!”
“拒绝,发动速攻魔法旋风。”
“弹钢琴是和手指长有关系,你是我智商太低了分不清吗?”
“我觉得我手指也挺长的,look。”我把手牌全部交到右手,然后用左手伸出了修长且曲线曼妙的中指。可惜因为小时候不懂事明明能靠成绩进附中却还要参加田径队练长跑结果现在皮肤完全没有清秀的感觉。
“并不觉得。”宇推了下眼镜。顺便一提,用中指推的眼镜,女孩子怎么可以做出如此粗鄙的动作!
“要不要比较一下?喂这次你总没有办法了老毛,秘仪之力 月亮直接攻击、卧槽融合解除?666,满分操作。”
手掌还挺大的,但是手指不是差不多嘛。”
“召唤心眼的女神。”老毛说。
我愣住了……手上传来温暖的感觉,女孩子特有的肌肤的质感,紧紧贴紧,传来温热。在冬天玩卡牌游戏导致变得格外寒冷的我的手,仿佛关节上了润滑油,快速灵活起来。
“手好冷,你是肾虚吗?”
“才不是,而且手冷和肾虚到底有什么联系啊。”脑海里一片空白,我那神奇的低级神经中枢暂时代替大脑进行本能回答。
“融合喽,解场效果发动,要发动埋伏卡吗?不发的话我直接攻击啦。”女孩子手心的温度么……似乎还是第一次了解到。很舒服的感觉,宇还在摩擦着把手指对齐。我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看着战局,而实际上什么都看不到。希望面颊没有在此时泛红就好。
“事实证明,还是铜锣适合你。”宇说着,把手伸了回去。而我下意识往前伸了下手,又连忙停住缩了回来。大脑技能开始慢慢恢复。
“不喜铜锣,铜锣烧倒不错。我们继续老毛。”
“哈?你不是GG了吗?”老毛一脸茫然。
虽然大多时候宇还是会用一颗糖砸我,我把糖收集起来都已经有了一小袋,但这样的关系对我而言或许还不错。我每天怀抱着同样的目标与梦想,说着中二式的“爱与正义无用”理论,不清楚自己的未来会通向何方,只要知道今天又是满满的日常就可以了。
而这份日常可以维持多久根本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我所想的事情只有两件,我的现实要落到何处及我的幻想将行至何方。
现实的部分暂且不说,我的幻想是百分之百被写进了自己从初二开始一直写到初三毕业的小说《雨后的夕阳》中,主题是非常简单的爱与梦想,借着中二时期的本领,我在其中写下了现在都做不到水平的打斗场面。
但其实我原本只是想写下一次不可能有后续发展的喜欢。
顺便一提,后来《某科学的超电磁炮》成了我的入宅番之一。还有,悠再也没有借给我那个硬币,不过听说她送了宇一枚,不知道是不是我用过的。
我一边上蹿下跳一边牙关打颤一边往袖子里哈气,拼命想让全身热起来。
“果然冬天还是应该找个女朋友啊,手冷的时候往她围巾里一放就成了。”就在我自言自语的表达出内心的变态欲望时,琪拿着我的信走了出来。
“久等了,外面挺冷的快回到自己教室去吧。”
“嗯,谢啦,不过我还要去趟书报亭那边投出去。”
“你为什么不穿羽绒服?好像初中也没见你穿过。”
“穿上去显胖,手臂粗得一手包不住2/3的感觉好不舒服。”实话,这是实打实的实话。
“又不是女孩子,而且你本来就瘦得和柴火一样。”
“好吧,其实真实目的是让女孩子觉得我很冷于是拥抱上来为我取暖。”我露出了自己招牌的死不要脸的笑容。
“知道了知道了,那你就继续等着某个女孩子吧。”琪挥挥手,要向自己的教室走去。
“喂等下,宇要去英国是临时决定的吗?”
琪睁大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也难怪,因为在近两年的时间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朋友提到过宇,上了高中之后与琪只提到过敏和颖。
“我也只是听说,她的父母在一年多前就有商量这件事情了。”琪没有问我原因,而是直接和我说了她所知道的,作为朋友来说这一点无疑是能加分的。
“有和她商量吗?还是她的家长直接做出决定的?”
“这就不知道了,在她去英国之前颖和涵都不知道这个消息。”虽然没有问我原因,但琪看我的眼神愈发奇怪起来。
“我知道了,谢谢啦,拜拜~”我没有解释,直接顶着死不要脸的笑容从楼道上跑开。琪是个很会保守秘密的人,不管我表现得多么奇怪都不会忘外说的。
原来如此,所以那个时候——
我发现了一直藏在心里的某个问题的答案。宇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平静欢笑着,确实很开心、但是却不够纯粹。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而与之来的还有另一个疑问:
宇在一个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
我跑到邮筒前,孤独明亮的灯光下我不断呼出白气。我把两封信塞进邮筒里,然后身体僵硬了一会,慢慢直起身来。
她的朋友或许都不曾知道吧,而唯独这件事上,我很感谢自己旁观者的身份。
正因为我是旁观者,所以可以在不远不近不被察觉的地方,一直看着她。
在眼保健操的广播声中,我慢悠悠地走回教室,文化长廊的宣传窗上亮着冷色光寒冷地好像随时都会降雪一般。
只有雨雪冰雹,会让我更为切实地感受到天空。而雹太痛雨太飘,雪是最有实感的。
而在这种南方的小城,雪不是每年都可以见到的。而且下雪意味着冷,我超讨厌冷。因此我对雪大概是喜厌参半。
如果早一年知道的话,我大概还有可以做到的事情吧。
我没能靠近那片天空。
没能靠近那片还未见到所有色彩的、名为“宇”的、我喜欢着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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