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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什么啊学长。”
时间是初三那年的春天，学校正对着校门的大道两侧的梧桐树刚刚抽出新芽，位于天井中央的鱼塘边盛开了白玉兰，随着时间而褪色的校门似乎也鲜艳了一些。
我所就读的初中，Z大附属中学，也就是附中，在市内算是赫赫有名的学校，不过我在这种人才辈出的地方只是一个没什么志气的中等偏下的普通学生。到了初三之后依旧不想读书也没有一点紧张感，但成绩还算是稳定。这个春天到来的时候我离中考只有几个月的了，越是到终点我就越是悠然自得……至少表现的是这样。
不过毕业分离什么的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事我的朋友本来就不多。一方面是我不属于那种适合作朋友的性格，另一方面是身体太弱，没几个人敢和我玩万一我出事他们也麻烦。
即使到了初三我也完全没有学长的样子（除了身高上），走路总是低着头还有点驼背，最后班长阿淦都忍不住和我说“不管怎么样不要被生活打倒了啊”，混蛋活得那么充实的人生赢家没有资格说我啦！一直到我初三毕业，会叫我学长或是前辈的也只有三人，其中还有两个是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
开头的那句发问就是出自于那二人中的其中一个。
附中的校规还是挺严格的，尤其体现在对毛长度的控制。所有的女生都是短发（长度在肩膀以上），再加上那时的校服还是运动服（我毕业两年后改成了校服裙和西服……干），五官端正皮肤也算白皙体重标准但是说不上引人注目的二人在附中的人海中并没有区分度。嘛，在没有区分度上来说我也差不多。
两人的相貌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不过就像大多数相貌平平的女孩子所做的一样，她们在自己身上戴了很有特色的小饰品来使自己特别一些。我也就顺便用小饰品来区分二人。戴着粉色十字架发卡（让人想惊呼日奈森亚梦同款暴露年龄）的女孩子声音很好听，相对外向。另一位在手腕上戴着那个时候流行的用橡皮筋编织的手环（那个时候我的好友阿飞也玩），用的是粉，橙两种颜色，花纹还有变化，一眼就可以看出编织手法比阿飞厉害多了，她很少说话但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而在十字发卡提出开头那句发问的时候，我正在b站上看一个MMD（老司机都知道是什么），地点是在学校旁边的打印店。那家店的收费是使用电脑15分钟一元，打印一张一元，15分钟内打印就不收电脑使用费。于是我用三分钟把歌词在WORD文档里搞定，剩下的十二分钟就贡献给b站。
穷学生花钱就是讲究。
“额……大致上类似于MV的东西、吧。”不不不，MMD和MV完全不一样！我试着把自己的行径解释清楚。
本来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厚脸皮）不介意别人怎么看了……但是对不起现在我认输了！果然我还是想在学妹们面前树立起学长的好形象！
然而我在看的MMD让我已经被贴上了某个标签。这个MMD用的3D模型是九尾三妈式（激萌的萝莉，说是幼女也无所谓），b站的老司机们在看见裙底风景的瞬间纷纷用“暂停成功”形成弹幕支援摄影师。
“学长，是萝莉控呢。”十字发卡说。
好，暂停。此时我回想起了诸多后宫卖肉番中男主意外见到女主更衣的场面，这里的常规套路是“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然后被打一顿。
而机智如我的做法则与两年之后才放送TV动画的《落第骑士英雄谭》中男主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嗯，萝莉和幼女我都最喜欢了。顺便一提，你们喜欢大叔吗？”很好，我上车了，原地旋转四周半接元气弹和天马流星拳，这一套动作可以拿到9.2的难度分，漂移时发动了邪王真眼稳定车身，漂亮……完美的表现！世界都在为我欢呼！
“美型大叔倒是也挺喜欢的啦，不过学长这样的就没戏了。”十字发卡说。
顺便一提，刚才那部动漫的男主还是被打了。
“还真是、中肯的回答呢。”我苦笑着说。
“学长你笑得这么勉强我都忍不住想要安慰你了。不哭哦，乖。”
“无路赛！我什么时候允许区区后辈安慰我了！”
“别在意这么多啦，话说学长你电脑用好了吗？我们还要找资料哦。”
“哦、哦。我打印一下就走。”我关掉b站，把WORD里的歌词传送到与打印机相连的电脑上。
“初音未来dark……in the rain。”十字发卡凑上来看，隐约可以闻到女孩头发上特有的朴素香味，“全是日文学长听得懂吗？”
“大概吧。”我含糊地说。
那个时候我已经习惯了只保持思考但是什么都不去做。因为我除了顺其自然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之前在提到摄影的时候我有说过自己喜欢记录这件事情，除了摄影，同样作为记录什么的小说和摘写歌词也是我喜欢的事情。日文中文罗马音，全部对照着打印纸抄写到一个专门的本子上，那个时候我的日语才刚刚入门，五十音顺表都还没有背熟。每天的早读晚读我都是非常认真的，只是和别人背的东西不一样。
V家的miku，也就是初音未来，最初成名的曲目风格是洗脑，但是我更喜欢偏向慢拍的，像是《心拍数》、《胧月》还有《北极星》一类的。当然，后来在V家深陷，喜欢上声源也越来越多，现在最喜欢的是IA。
不过，只是论曲风的话，华语乐坛也是有很多值得不吝言语去赞美的，但因为个人原因，我倾向于日语。我对于一首歌的热情可以持续多久呢？做一个说明的话，我觉得热情应该是一个定值，所以时间与当前热情成反比。而我对一首歌喜欢的最高表现就是想学会它、直到旋律完完全全印在脑海之中。
等到那种程度，我已经把这首歌变成自己的东西后再单曲循环几天，热情就差不多了。
日语的唱词显然能够坚持更长时间，能够长时间喜欢着一首歌，我觉得这和我的风格很搭，很有“自己”的感觉。
不过，这也只是原因的一部分。
喜欢日语歌曲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我听不懂，或者是只能听懂几个简单的常用词。
不不，并不是说因为听不懂就会觉得高大上，而是因为听不懂就可以随便自己想像了。单单从节奏，声线，旋律上去猜测唱词的内容，然后在脑海里写出故事、这样才是真的把这首歌变成属于我的东西吧。
然后，在故事完整了再去找唱词，如果和自己想出的场景有哪怕一丝一毫想通之处，都会莫名感到高兴。
而基于这种理由的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早就不记得了，或许是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的所以不会记得。但这种喜欢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这是有明确答案的，我全部的喜欢都会到那个时候……
——现在所认为的未来的尽头。
所以也可以换一种说法吧，可以说我的喜欢是从时间都还没有到达的未来就注定了的吧？是未来给我的祝福与劫难吧？
虽然已经但春天了，但还只是初春，所以天黑的时间还是很早。附中旁边有一座照相馆，建造成西式钟楼的样子，顶上还有一盏氙灯，夜晚会在天空中扫出一道很长的光柱，在空中转来转去。学校旁边的人工湖公园也亮起缤纷的灯光。
我小学常去的凉亭边种植着的樱花都盛开了，不远的小镇也种了一山的樱花，临近清明的时候那里就借此办樱花节。但是因为品种和时间的关系还几乎没有开，倒是海拔低一些的凉亭这边开得正好。
清明结束返校时，在天井中心的鱼塘边，白玉兰也正值开放。
与那二人的第二次、也就是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这个鱼塘边。
初三学生所在的西教学楼拥有很宽阔的走廊，即使用来跳绳（体育中考项目）也没关系。初三的学生的一个特征（高三的学生大概也一样），往死里读书，往死里玩，所以课间的时候玩得比初一初二更疯。
两节夜自修间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我没有待在自己的楼层和同级生一起疯的习惯（虽然飞偶尔会拉我一起玩），所以在离教学楼不远的地方闲逛成了我乐意而且经常去做的事情。
有时毛会陪我一起，他也很喜欢这种事，但大部分时候会有女孩子问他数学问题，我也无所谓，就一个人出发了。
黑夜下的校园、教学楼的灯光隐约可以照到的角落。离人间很近却不在人间的微妙失格感，还有莫名得到满足的轻松。没有规定的路线，只给自己设置了几站一定会想去的地方，除此之外确定的只有起点和终点。
其中鱼塘就是一个肯定会经过的地方，一方面是我挺喜欢这里，另一方面是因为这里是重要的路口。
“哟，学长。”
在我心无旁骛前进的时候，十字发卡从后面拍了我一下。
“啊，晚上好。”我把目光向她身后投去，“就你一个人？”
“她到心理老师那里去了，最近不是在免费派送紫色的手环嘛。”十字发卡指了指旁边两层楼的排房。那座其貌不扬的建筑人气很高的，主要原因是有一个名为政教处的机构在那里，所以我特别不喜欢那里。不过也有氛围不严肃的地方，像是二楼的尽头被学生围得水泄不通的心理辅导室。
“今年也在弄这个公益活动啊。”我读初二的时候也拿到过那个紫色手环。那种手环来源于某个主旨为让人们不要抱怨了的公益网站，大概得使用方法就是把紫色手环戴在左手上，每一次抱怨就把手环换到另一只手上并提醒自己不要去抱怨了。
“学长也有拿到手环吗？”她这么说的时候已经跑到布告栏边去看一下学校里近来会不会有好玩的事情的发生。冷落的灯光显得她的背影有些消瘦。
“有啊，不过没什么用。该动怒的时候还是不会克制。而可以克制住的也不是因为手环才克制住的，所以就当是个装饰品吧。”
“那学长现在戴了吗？”她回过头。
“只是装饰品。”我伸出手把那个弹性很差而且和我很不搭的手环展示出来，她毫不迟疑夺过套在自己手上，然后对着布告栏的光看了几眼。
“它好丑哦，不过谢谢学长。”
“送你呗，我是无所谓的。不过为什么是她去抢手环呢？这种场合你应该更合适吧？”
“唔，学长这个问题问到有点关键的地方了。很好，客观的讲应该拿到了六分，但是怕学长骄傲所以我只给四分。还有，回答是，因为她觉得应该自己去拿，所以我就不去了。”
“只是给我个及格分我才不会骄傲，反倒是只给四分的话我就会拿去和自己的英语单词填空成绩比较，最后告诉自己只要能拿到分就应该高兴了。”
“英语明明挺简单的。学长你都是要中考的人了不要放弃啊。”
“不要，我坚信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英语零分也无所谓啦。”
“真没上进心。”
“反正我就是条咸鱼了。还有，她去拿手环是因为经常发脾气吗？完全想像不出来。”
“想象力还真是匮乏呢，啊不过这里也不用想像就是啦。那个孩子会发脾气的对象只有她哥哥，别人都没叫她发过火哦。”
“她哥哥？”
“和学长一样是个死宅哦，除了年纪比学长大了八岁。”
“喂，我这个程度还算不上死宅，给我向全世界的死宅道歉！还有比我大八岁、就是说已经大学毕业了？”
“嗯，都已经是个社会人了还和学长一样当个死宅真是的。”
“说话不要中伤别人啊……”
“整天看着那种奇怪的视频，还非常义正言辞说出萝莉就是正义这种足够被警察捉走的话。该去找工作的年纪了却还待在家里要妹妹照顾的没用哥哥。”
“我觉得他没有调教自己的妹妹就已经很不错啦……”
“调教是什么？”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这句话中包含着我被《妹调教日记》深深伤害过的幼小心灵的痛苦。
“反正你们萝莉控说出的肯定是不好的东西，有这样的哥哥，偶尔生气也很正常吧，但是她不喜欢这样。”
“因为是自己的哥哥嘛。”
“嗯，所以希望帮助哥哥回归社会，因此想控制住自己。啊还有一句话，上次见到学长的时候其实是那个孩子想要和学长说话哦。”她说着，跳到了鱼塘上面。
“还真是善良呢……可是路边的野猫野狗什么的还是不要乱碰的好。”
“安心啦，我可不会让她乱碰~”她很得意的样子，在鱼塘的边缘上行走起来，“好像快要回来了呢。”
“快点下来，超危险的。摔进去的话会全身湿透的，内衣会被看到的哦。”
“如果摔下去了还麻烦学长捞我上来顺便送我回家呢。”她这么说着从鱼塘跳下来，“好了，接下来是我要和学长说的话。”
“对不起我比较喜欢11岁到14之间的女孩子，你已经初二了。”
“学长只是觉得年幼的女孩子比较好骗吧……”
“不否认这就是萝莉的优势，也不否认我不喜欢太聪明的。”
“学长自己也是聪明人哦，不过聪明也不见得是好事嘛。像是说世界上有很多谎言都是善意的，可是如果太聪明了，所有的谎言不就都失去效果了吗？虽然大人总是教育我们不能说谎，可是活在没有一点谎言的世界里会很痛苦吧。”
“嘛，反正自己已经确认会痛苦了，就装作没有识破谎言免得大家都尴尬吧。”
“不过会很痛苦吧，接着别人的话继续说谎。”她凑上来没大没小地摸了下我的头，“辛苦了，不哭哦乖。”
“区区后辈……”
“那么，再见了，前辈。”她又突然退开挥了挥手。
“……哦，拜拜。”
虽然之后就没有遇见过了。
“自己不也一样、太聪明了。”那时的我嘟囔了一声，在眼保健操的广播中回到教室。
我确实是在说谎，还是一个意图连自己都骗过去的弥天大谎。但是谎言与真实的界限或许并不明确，大约在两个月后，我就尝到了——
自作聪明的人，弥天大谎的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