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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说,她生活在地狱之中,即使是家人也都不理睬她、不断地视而不见,不断地无端伤害。她也知道自己是个有些奇怪、十分叛逆的孩子,不合群,只有在网络上才被大家所喜欢。
留坐在教室里的光景会是什么样的?大概一直都在警戒别人的目光,像是怕生的小猫,一个人孤单地望向窗外,放学后也是一个人回家。如果在雨天忘记带伞就只能淋雨回家。
和之前给人的印象差很多,我可以理解,自己也是一样的,在网络与现实之中的形象差太多了。留至少还会觉得难受说出来给我听,而我已经连难受也感觉不到了。明明不喜欢的、事与愿违的现实每一秒都紧紧围绕在自己周围,我却假装自己在另一个虚拟的时空,不带感情地眺望现实中的自己所看到的风景。
九月份就这样来临了,在没有期待也没有失望中。
可是,即使生活在现实之中,我也依旧参加了社团,跑到楼顶试图到天台上去,空闲的时候就在学校里四处闲逛,希望可以遇见什么命中的邂逅。
琪与我在H中,而毛,飞和敏都考进了T中,这是我遇到琪时听她说的。我初中所在的(3)班有三分之一左右的人去了T中,二分之一左右来了H中。我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偶尔能看到原来是同班同学的宇和涵从走廊上经过。
但是我几乎没有和她们再说过话了。浑浑噩噩、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在H中的第一个月。我依旧在仰望天空,不管什么样的天空都可以,只要能让我什么都不想就行了。如果非要想些什么的话就去思考下一顿吃什么好了。
不过我会吃的东西也就那么几样,所以不管怎么搭配都只有很少的几种。
在学校的时间里不允许我携带电子设备,手机我是很难带出来的,偷偷带到学校来的只有MP3.刚上高中的时候大家都是其乐融融的,每个人看上去都是很好相处的样子。但是这样的风景也只是谎言的一部分,很快就有从看不见的地方挥下的巨大的刀把人群分割成一块一块,我也算是被分割进一个四人的小团体中。
和留再次交谈是在黄金周长假。那个长假时的她就和暑假时一样,所以我就当做自己还在假期,只不过地点从乡下回到了城里。
这种说法似乎有些不恰当的地方,我大概直到现在都还未能经历一个真正的假期。
留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我,她的单名是一个很复杂我已经忘记了笔画、至今不会念的字。而我没有给她自己的真名,而是用了自己初中时写的小说中一个配角的名字。那本小说嗯名字是《雨后的夕阳》,我没有写初中时不断重复的日常,但好在把那时的心情记录了下来。
然后留说要不我们来交换声音吧。我说成啊,那我先来。
那个时候我对自己的声音也很不自信,也还没有自己适合唱什么歌的概念,所以连我自己听了都觉得唱得好差(更不用说别人了)。
留说咬字好不清晰哦,然后唱了洛天依的歌(节奏快得要死,好像也没有资格说我的咬字哦)。
留说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我也不太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莫名觉得活着本身就是一件还算凑合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还有未完成的事情吧。』我想了想自己混沌的生活,再想了想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给了留一个不太确定的回答。
『似乎有点道理呢,那我想想还有什么需要在未来造成的事情吧。』
是哦,我突然明白了了某个道理。如果死了就没有未来了,而你又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形状,下意识认为自己的未来只会更差也太妄自菲薄了。人又总是不会轻易承认现在的自己自己是最差的了……如果真的承认了,大概就真的会去死吧。这些话有些以偏概全了,但我自己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愿意、或者不得不去承认而且打从心底承认了的人大概已经都死了吧。
『好像有些希望能见到夏呢。』
『事先说明我可一点都不帅,而且在现实中可是很阴暗的人。』
『我不是说想看到夏的照片什么的,只是想亲眼见到夏在现实中是什么样的人。』
『学校应该有教过你不要和网友见面的吧。说不定我是一个怪蜀黍就等着和你见面把你卖给人贩子哦哇咔咔。』
『夏本来就是怪蜀黍。啊我要下线了,下次聊天可能就是元旦了。』
『没事,只是两个月而已。』
『嗯,聊天很开心哦。再见啦,夏。』
如果世界是一场巨大的戏剧,我与留大概都属于悲剧中的一个零件。但是我们的人生并不是戏剧,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人生并没有戏剧性。我们没有戏剧性的生,也没有戏剧性的活着,所以也不用期待会有戏剧性的死吧。
但是戏剧性的,我没有记住留的名字和她对某个明星的执着,却记住了她的声音。
流畅平缓的声线,有些疲惫厌倦的味道。她也不知道自己适合唱什么样的歌呢,这种欢乐调子的音乐和她一点也不合拍。
而且我在浙江啊,与四川有些上千公里的距离,哪里有这么简单就能见到。
或许、我可以考去四川的大学?这样的想法也是在不经意间产生,然后马上就摇头否定了。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仅仅是我觉得自己不应该确定一个方向。如果确定了位于1°上的某个方向,剩下的359°就会消失了。
我的生活依旧得过且过。因为初中时心太过于热烈去追求温暖的缘故,现在慵懒得一动不动。慢慢天气就凉了下来,下雨的时间也比夏天减少很多,心里也不再有炽热的时候所以没有想去淋雨的时候。但是现在却经常忘记带伞,被雨淋在身上就会变得冰冷。
我开始讨厌起这样的感觉,讨厌被雨淋湿。如果下雨天忘记带伞了就和朋友借一下,这样都做不到话干脆就不吃饭,等到雨停了再去超市来杯泡面凑合。
总是时常难过,但又不知道在难过什么,为什么要难过。
留也并不是真的在元旦才上线,她偶尔可以偷偷碰到手机,但是时间非常短暂,大概只有几分钟。每次她上线都会给我留下近三十条长长的消息记录,把她最近的生活,想法,环境的变化,在现实中说不出的话语全部告诉我。
她不知道怎么和家人相处,受到影响变得更加烦躁。不喜欢同学之间的一些心机,因为一些原因和最好的朋友闹翻了。明明现实的世界无比和广阔,却连该去的地方都找不到一个。无论成绩好坏都没人关心,考得好的时候还有人诽谤是作弊的,也因此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在老师那澄清了是一回事,同学间认定她是作弊的是另外一回事。
不知道从看到哪句话开始,我不自觉地开始在脑中还原她的生活。
孤独的、孤独却不认输地徘徊在荒野之中,找不到边界,不知道该向哪前行,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停下。然后,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给我送来信息的?
然后我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回复她呢?
是握紧着什么希望吗?还是在期待着什么?我对这样的事情很陌生啊,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回应。于是为了能让自己安心,我在内心暗自发问:
留是真的需要我吗?我又是真的需要留么?
游离在现实边缘的我们,似乎在另一个世界中找到了应该回去的地方,等待着我的回答的人,对于留来说也会是这样么?
我按着自己的感觉,让留试着不去理会别人的想法只为了自己在时间里行走。在我看来,留大概是太过温柔了吧,太过在意别人的想法和感受所以不知道自己应该所在的位置。
我哪来的资格当别人的人生导师,我这种自己都在不断失败,不知该去向何处的人。所以我和留说的不一定是正确的,而应该是我希望的做法。
我也有很多想要和留说的话,想要告诉她我也迷惘着该怎么样生活该怎么样选择该怎么样才能明白自己心中的想法。可是在键盘上输出的却成了与之相反的言语。
上了高中之后一切都好,社团的前辈都很亲切,学习也不是很费力气。上初中的时候还心想上了高中还不是要辛苦,这种想法真是大错特错……
想要传达出“坚持下去”的话语。
上了高中之后人都变得成熟了很多,会更加珍惜友谊,只有少数人会有不好的想法,大多数都很容易交朋友,而且看起来还是能做很长时间的朋友。
想要传达出“坚持下去”的话语。
上了高中之后就可以住校了,可以算是独立路上的一大步吧。现在的生活很自由,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喜欢的地方,不想回去的地方也可以等自己觉得差不多了再回去……这样的生活留一定也会很喜欢吧?
手指开始颤抖起来,不断按下删除重新输入正确的拼音,此时的我正行走在街道上,不是高中前的小吃一条街,而是附中前。因为是周末,我刚从公交车上下来,沿着我初中时侯走了无数遍的那条道路回家。
时间已经接近12月了,天也早就昏黑了下来。西伯利亚吹来的寒风在脚边打转,我撑着伞走在潮湿的路面上,鞋袜早已湿透。拿着手机的手在不断发抖(因为特殊情况偷偷带出手机来的),无论是街灯还是车灯发出的光都迷离起来,呼出的白气来不及多温暖手心一会就弥散在风中。
我的头顶上是伞,伞上虽然是天空,但是却一片漆黑把什么都隐藏起来。
所以,留你也要……
想要传达出“坚持下去”的话语,却在不经意的咬紧牙关中变得支离破碎,然后把整句话删除,再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该死的小米,夏天热到烫手,冬天反倒连当个暖宝宝的温度都没有了。
我从小就很懦弱,也不擅长表达自己。但是和这些都没有关系,只是对于留,我没有办法说出那样直率的话,直到此刻我才找到一个问题的答案。
我是真的需要留的。
因为有留在所以我还能拥有某个明确的目的,还能凭着自己的希望说出想要传达过去的话语。还是因为有着依凭的存在,所以我才能继续保持着行走。
所以最后,我故意带着很淡、很淡的语气说“在还能加油的时候就姑且先加油吧”。
在十一月末到元旦,这样的对话一共有过两次……应该说不上是对话吧,只是留上线给我几十条信息。等到了一段时间我察觉到的时候再一次性回复几十条。
对于一点都不文艺的我来说,这能够算是很文艺的事情了吧。说到文艺的话就必定和常见的、平常的有些区别,而人们又会本能地对有所不同的事物投去目光,但我最无法容忍的就是别人的目光。所以我说自己是和文艺无缘的。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到元旦了,H中的活动中固定的有元旦文艺汇演。因为参加了多个社团的关系,我拿到了两张入场券,其中一张给了有需要的琪。那个星期特的带了数码相机,想着能不能拍到什么有趣的照片,回去给留也看一下。
结果我拍的其实大多数是学校里的风景。摄影是我的兴趣之一,而接触到数码相机还只是前年的事情,教会我使用相机的是曾经(在对方看来或许现在也是)的好朋友琮。而为什么我会喜欢摄影,只是因为我喜欢记录的感觉吧。我确实很喜欢记录,但我不知道自己喜欢记录哪些事情,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并不是所有事情我都会记录。
回到家,我打开消息通知,果然有留的留言……不,留现在也在线,而且还有在群里面说话,语气和暑假时一样。
之后我点开了留言,得知了某个留觉得可以告诉我的秘密。
她照我的说法去做了,然后成功了。我刚刚好摸到了正确的路……应该是正确的吧。在成功之后留、恋爱了。
初次恋爱的女孩同她所信任的我说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发现自己被喜欢的瞬间、发现自己开始喜欢的瞬间、不经意的触碰、有意识地接近……天气渐渐寒冷起来却如同春暖花开。
那还真是太好呢,恭喜啦。
我这样说道。留说得非常激动,一直在那打字,所有的记忆都在主观里染上淡淡的粉红,完全没有理会我一直在沉默着。
『谢谢啦呢,夏。』
『不用在意。我有点困了,先睡觉去了。』
『嗯,拜拜~』
其实还要先去洗澡的,但我不想说了。早早关上灯,我听着窗外风敲打玻璃的声音,心说不是挺好的嘛,这样就等于是我帮上她了吧,而且另外一个问题的答案也找到了不是么。
接下来留就不需要我了,她于自己所在的现实之中也找到了立足点。
于今日之后的未来也应该已经确定了。之后的几日,心情意料之中烦躁。旁边有同学在讨论着DOTA,我很不耐烦地让他们闭嘴,操作差别逼逼之类的气人话。他们不服,于是约战,之后我们就在一起玩起了DOTA。
后来我在家里的时间就大多在DOTA中度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不停一盘又一盘。有的时候留和我说话我也只是随便说几句就说有事先不说了。
在群里面也不知道多久没有说过话了。
终于,我与留分别的时候在意料之中到来了。
留又说了很多很多,每一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最后她说『或许是因为现在的留还不够好吧,所以我想离开一段时间,等自己变得更好了再回来。』
这句话的意思,大概就是永别吧。我什么都没有说,我应该回答些什么吗?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样了。
于是,这就是定局。
这是夏的由来。及夏最初所遇见的人故事。顺着时间线持续回溯,最终到达了某个立在开端的问题。
我为何要自我催眠为一个宅男呢?
答案是我走到了穷途末路,拼了命想要躲藏。在躲藏之中,我遇见了留。然后在之后依旧无处躲藏。
于是我不得不重新回到现实中自己面前的那条末路中。
但是那条末路还没有到尽头,在遇见留时我最多到达了这条路的“结束阶段”,而直至今日,我依然于此间道中。我想,留应该可以作为这个结束阶段的开始吧。
在桌面上摊开白纸,我一笔一划写下之后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开头:
『To 颖
展信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