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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成乔
次日一早，沈漱刚刚起床，昨日划拨的侍女便上几套衣服，沈漱见了这些衣服，想起昨日沈放送的褶衣，轻叹一声。沈漱生在农家，不喜过分华丽，便选了一件天青色暗纹锦衣，忽然眉头一扬，抓过琢磨剑佩在腰带上，站在铜镜前顾盼，又抽出琢磨剑摆几个姿势，心中着实美得紧。
屋外传来敲门声：“殿下，要去成乔院报道了。”沈漱赶忙收敛神色，推门出去，昨日拨来的管家已站在门外候着了。
成乔院是息国最高学府，通常京中贵族子弟都要在里面学习，若是平民子弟学习极好，能通过数轮考试的，也可入学。
沈漱吃过早饭，便由管家带着去往成乔院，成乔院位于城东，离沈漱住处倒也不远，不到一刻钟，就望见了成乔院的大门。沈漱瞧见一身着褐色布衣的老者在大门外张望，那老者须发皆白，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嘴唇虽被及胸的长胡子遮住了，但瞧着眉眼，似是带着笑意。两旁入校的学生似乎对他都很尊敬，经过之时都纷纷行礼，那老者似在忙着寻什么，也不搭理，都只摆手示意。
那老者眼睛扫到沈漱，忽地顿住，挥手大声喊道：“小殿下。”神色极为高兴，提起衣摆往沈漱跑来，一点不似老人。
旁边管家惊讶道：“殿下，吴祭酒竟然出来迎你。”难怪他惊讶，沈漱虽是皇子，单并无封爵，而成乔院祭酒是正四品上的官员，竟然站在门口迎接学生。
沈漱也是惊讶，连忙向吴祭酒行礼道：“学生沈漱见过祭酒。”
吴祭酒抖抖胡子笑嘻嘻道：“果然是你，林寒那小子怎么样了？”他见了沈漱，却先问林寒。
沈漱一愣，心想原来是林先生的故人，恭声答道：“林先生这些年在乡下开了间学堂，现在在什么地方，学生也不知。”沈漱记得单九思的话，只说林寒逃了便好。虽这吴祭酒看上去与林寒甚是熟悉，仍是不敢冒险。
吴祭酒瞧见沈漱如此恭敬，眉头一皱道：“你小子真是林寒教出来的嘛？怎地一点都不潇洒？嗯……你日好要在这好好学习，那我就先走了。”他见沈漱不知林寒下落，对他又颇为拘束，转眼便失了兴趣。
沈漱在原地苦笑，这时看见沈放四人走来，连忙上前道：“沈漱见过四哥，五哥，六哥，七哥。”
沈放低哼一声，斜眼瞥向沈漱，冷笑道：“嘿，原来是八郎，今日换了新衣服了，我瞧还是昨个那身衣裳更适合你罢。”说罢也不管沈漱，领着三位皇子便走。
沈漱默然。
成乔院中并无固定课程，学生随意道各个教室学习，只要年底考核是各科通过即可，沈漱不愿再与沈放碰面，便寻了间偏僻教室，推门进去，却看见三皇子沈牧正在里面，沈牧瞧见沈漱，颇为高兴，笑道：“八郎，你也来上赛先生的课啊。”
沈漱抬眼瞧去台上赛先生着一件黑袍，高眉深目，金发碧眼，原来是夷人。
沈牧旁边坐了一个女子，沈漱瞧去，十七八的年纪，穿了一身浅黄色衫子，面容秀美绝俗，尖尖的脸蛋上挂着微笑，正饶有兴趣的盯着沈漱看。沈牧介绍道：“八郎，这是崔彤，崔小姐。”
崔？沈漱心中一动，前日冯东介绍京中关系时候，便说了息国几大世族，其中便有崔家，这女子多半便是崔家的。
骄天皇帝立国时为防门阀世家势力过大，便立了科举取士的制度，然而，一来政策执行并不十分严格，如今朝中虽有九成文职官员是通过科举晋身，但并非唯一途径，比如成乔院毕业后便可不经科考。再者，即便是科举，这些世家大族所受到的教育，也远胜平民。所以二百年后，门阀世家在息国中仍有相当大的势力。
崔彤弯眼笑道：“沈牧，这就是新弟弟了？你们皇家倒是人人都长得好看得紧。”成乔院中绝大多数学生日后要在殿上为臣，朝廷为显日后亲近，规定院中无论平民贵族，皆可直呼姓名。
沈漱脸上一红，十六岁的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沈漱在乡间的时候，见的都是黄毛丫头，哪里见过这么明艳动人的女子。上前道：“见过崔姐姐。”
崔彤噗嗤一笑向沈牧道：“你这弟弟倒真是礼貌。”又佯装生气对沈漱道：“可别把我叫老了，直接叫我名字崔彤，知道没有！来过来座吧。”
室中除了三人还有一名学生，长得白白胖胖，身上服饰倒是很普通，那胖子笑嘻嘻道：“彤姐，肯定是你太过好看，小殿下都红了脸。”沈漱听了赶忙整理表情，甚是狼狈。
崔彤啐道：“死胖子嘴里不吃东西便要胡说八道。”说罢又“噗嗤”笑出声来。
那胖子又向沈漱笑道：“小殿下你好，我叫孙言，不言不语的言。可不是你们这些贵族，小小平民一个。”
沈漱见这胖子一张大脸笑嘻嘻的甚是喜感，虽然刚刚让自己颇为尴尬，不过沈漱为人也不记仇，打趣道：“我瞧你是胡言乱语的言。”孙言嘻嘻一笑，坐个鬼脸。
沈牧在一旁道：“你们三人别说笑了，继续听赛先生说那极西国的故事吧。”
台上赛先生是海外夷人，仰慕中原文化，渡海来到中华，帝君便把他安置在成乔院给学生讲些海外的知识见闻，成乔院中绝大数学生都觉我泱泱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这西夷能有什么东西学的，所以一向学生甚少。赛先生在海外远游，见闻极广，沈漱未来之时刚要给三人讲段极西国的故事。
赛先生先向刚进来的沈漱点头示意，开口道：“这个故事，我也是听别人说得，是在很远很远的西方，比我的国家还要远，那里有个国家叫落国，国中有位皇子，叫俄瑟，英俊潇洒，聪慧过人。”他久居帝都，中原话说的极好。
崔彤接口笑道：“想来皇子都是英俊过人，聪慧过人的，就是这皇子名字不是太好，叫什么二傻，可没有我们这二位名儿起得好了。”
赛先生一本正经答道：“俄瑟只是音译，这位皇子的名字起的原本也是很好的。”崔彤吐吐舌头不作声。
赛先生又继续道：“落国有一个敌国，一天这敌国突然入侵，占领了一座城市，于是俄瑟皇子便领兵去作战，俄瑟皇子英勇绝伦，再加上他的老师落国第一勇士乌西的帮助下很快便取得了胜利，收复了城池。却在这时俄瑟王子得知了一个消息，他们万没想到，敌人十分阴毒，他们研制了一种嗯……按照你们的说法应该叫蛊毒，临走时将这种蛊下在城中百姓身上，这种蛊十分厉害，以活人为寄体，平常与常人一般无二，直到蛊毒发作死亡以后，这人的尸首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蛊源，这蛊传染极强，若是任由其发展，便是灭国的大祸。”
赛先生向四人问道：“若是你们是俄瑟皇子，该将如何？”
孙言思索片刻，接着哈哈一下：“我不是皇子，大概永远不用去想这种问题的。”
崔彤皱眉道：“只有立即封住城池，不让行人往来，在慢慢寻找解药了。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法子。”
赛先生点头道：“俄瑟王子的老师乌力也是想的这个法子。”
沈牧沉吟良久，接着缓缓道：“崔彤的法子只能暂时阻止蛊毒扩散，何况仍有极大风险，若是万不得已，哎，一城人的性命，总是小于一国人的性命。”
众人听了心中一震，接着便感到一股寒意。其实人人心中都隐隐觉得最后只有这个法子，可没人敢说出来。赛先生叹道：“哎，这正是俄瑟皇子的法子，我想也是唯一的法子了。”
沈牧长叹道：“比起他的老师乌力，俄瑟才算帝国第一勇士吧。乌力大概也晓得这唯一的法子，可是却没有胆量去施行。”
赛先生顿了一顿，又续道：“但是这并不是故事的结局，俄瑟皇子经过屠城，心智丧乱，本性尽失，归国后，弑父篡位，却成了一代暴君。”
众人听到这，面面相觑，没料到故事竟以此结局。
崔彤强笑道：“还好只是个故事 。对了，沈漱，你刚还没说你想的法子呢，看看你们皇子是不是都一个想法。”
沈漱刚刚听故事时，将自己带入俄瑟皇子的处境，只觉周围皆是深渊，心底涌起一阵绝望，后来又听了俄瑟的方法，又觉得一阵恶心气闷，一个声音在心中喊道，难道人命当真是这么冷酷的计算吗？心中隐隐约约有个想法，此时听了崔彤问他，便高声道：“我和他不同，决不会选他的法子！”忽然想到三哥沈牧也是说得这个方法，忙转眼瞧去。
沈牧却不以为意，淡淡道：“那八郎又有什么好法子呢？”
沈漱迟疑道：“若是我，便尽力去敌国寻解药，蛊是他们下的，定然有解药的。”
孙言皱眉插言道：“但是去敌国寻药这事实在是机会渺茫。”
沈漱低头不语，过了片刻，终于说了出来，大声道：“若是最后关头，仍然不行，我便撤兵弃城，敌国想要这座城，总不愿它变成死城罢。”
众人听了一阵惊异，都没料到他说出的是这么个法子。沈牧哑然失笑道：“这算什么法子，只是把一个问题变成另外一个问题罢了。”沈漱嘿声道：“我也实在没别的办法了，若我是俄瑟皇子，只好这么做了。”崔彤眼中神光闪烁，弯眼笑道：“我们的小殿下还真是和别的皇子不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