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的黄昏。
“你又在这里等我了？”这是她现身时的第一句话，任凭谢诺之前如何仔细，却也发现不了，这句话响起前她是从哪里走出来的。
“也不算等，大约早来了半个小时。”谢诺惊讶于自己的话，换成平时，他认为自己应该会说“没错，我等了半个小时”之类的。
“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如昨天一般的，女子自顾自地拉起了谢诺的手。不过这次没有跑，二人缓慢地在街上走着。
走了不多时，二人走入一个建筑来。
谢诺任由女子拉着自己，在这有三三两两的人走动，却少有人出声的建筑内穿行着。这里是哪里？来的时候，谢诺没有看仔细招牌。
不知道为什么，在莲池市的每一个黄昏，自己都会觉得有些恍惚。
是因为她吗？谢诺想道。
这次不等她说，谢诺便知道了她想让自己看的东西。因为那东西谢诺太熟悉了——他曾经常坐在它的旁边喝酒，同友人们闲谈着天文地理的事情。
“著名文学家童维常去的酒吧里的一盏台灯”，这是那东西旁边挂着的牌子。
隔着围栏和玻璃罩，谢诺也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台灯。那是那盏青鱼台，青色的陶瓷被制成了跃起的鱼的形状，鱼嘴上叼着一个灯泡，不知是否还能点亮。
不知道那个灯罩哪里去了。
“喜欢吗？”她问谢诺。
“很喜欢。”可谢诺说完这话，才发现手中空空。环顾四周，哪里还有她的身影呢？只有陌生的人还在看着这博物馆内的其它藏品，走来走去。
……
第五天了。谢诺如习惯一般的，出现在了那个画架旁边。
那个画架还是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上面的画已经不知道去向何方了。而画架却莫名地留在了那里，没有被每天都在清扫城市的机器人处理掉。
太阳又快落山了啊。正在谢诺这样想着的时候，那女子又出现了。
“今天……”
“今天，”谢诺打断了她的话，率先说道：“今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行么？”
摩天轮，和上次坐的旋转木马一样，都在那个复古的公园。谢诺是在事后调查才知晓，这个公园已经是待拆状态了，所以才没有游人。只是不知道为何，会有一个出入口而已。
现在想来，大概是那个没有现代监管系统的公园的漏洞吧。在这个时代，一把需要钥匙的锁可不便宜，入口处铁门大概也只是个装饰罢了。
随着摩天轮越升越高，谢诺渐渐能看清脚下的画面了。
感受到心头莫名的恐惧，他这才想起，自己从未在高处俯瞰过这颗星球，以人类的姿态。恐高大概是人类的本能吧。
人类的姿态。这个词让谢诺收回了心思。
他不是谢诺，他不止是谢诺。他还是背负着人类文明安危的Ultra-X。
“我今天看书看到，”那女子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看着谢诺道：“一起坐摩天轮的人，大概都会说一些比较私密的话的，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被那双清澈的眸子注视着，谢诺有一种沉溺其中的奇特感觉。
他只能强压下心头莫名的情绪，说道：“有，的确也不应该让别人听到。”
“如你所知的，我是杰诺奥特曼。”谢诺暗自咬了一下舌头，用疼痛刺激着自己，他让自己的语调尽量平静下来道：“而我还未请教你的身份呢。只在黄昏之时出现，天黑后就消失不见的，大概也不是一般人吧。”
“我说我不知道，你信么？”她听了这话，苦笑了一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记忆只从上次看到你从怪兽爆炸的火焰中开始。这些天，每天白天我都在学习知识，为了不在你面前露怯，只在黄昏时见你。天黑之后，我也不知道我去了哪里了。”
“就好像天黑之后我就死了一次，天亮后又醒来了一样。”她靠在谢诺对面的座椅上，看着谢诺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单纯的想对你好，想让你高兴而已……我今天在书里看到，相互喜欢的人是可以接吻的，我以为你带我到这里来，是想吻我的。”
“不是。”谢诺只能让自己面无表情，他什么表情都不能漏出来。因为他不是谢诺，他是杰诺奥特曼，他只能做没有感情的，也不会迷茫的光之巨人而已：“如你所说，只有相互喜欢的人才可以的。当然，还存在另一种情况，人工呼吸。”
“你不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让谢诺忽然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单纯得有些不可思议了。她就像一张白纸，或是一个孩子似的。可他不能有所表示，甚至不能做一株“遮雨菩提”。
“你所说的喜欢，我是没有的。在‘光的国度’，我们没有性别差异，我也至今都无法理解人类的异性之情。”心头莫名的情绪让谢诺有些异样，可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很感谢你这几天为我做的一切，我很高兴。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的身份。”
“不……我不知道。”她脸上显露出纠结的神色来，最后，她如下定决心一般地说道：“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明天我为你去查。”
她话音刚落，天色便黑了下来。
摩天轮刚好转完一圈，只剩下谢诺一个人坐回了地面。
天色漆黑，莫名觉的胸口内里有些空洞，有一种酸楚的感觉。谢诺是不需要光亮也不至于摔倒在黑暗中的，可他下了摩天轮，还是摸出了框架宇宙。
蓝色的晶体内忽明忽暗闪烁着的红光似乎让他安心。他握紧了框架宇宙，迈开大步，离开了。
……
第六天的黄昏，似乎来得格外快。
当谢诺回到画架所在的地方时，那女子已经在等着他了。
天色是黄红色的，这整个世界也是。他和她身上的风衣都被染成了落叶一般的颜色，二人也如落叶一般的死寂，久顾无言。
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喝吗？这次是加了冰块的。”说完，便又递过来一个一次性杯子。
谢诺知道，那是蓝鬼。
“喝。”谢诺接过那个杯子，咬住吸管猛吸了一口。
因为喝得太快，所以有些呛人。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无声地喝着。
“你……想知道我的身份吗？”她静静地看着谢诺，等到他喝完了蓝鬼，才开口询问。
“想。”谢诺仍然只说了一个字，他不愿多说，他怕多说会显露出自己内心的什么来。
“那么，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她眼中有着某种晶莹的闪光的东西，冲谢诺微笑着说道。
看来她已经知道了什么了。谢诺暗自猜测。
Lost说过，除了抹杀观察者之外，巨大的不明生物还背负着另一个职能：审判人类文明。它一定在学习人类文明的一切，而她，同样也在学习。
“每天夜里，我都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好像每天都死了一样。”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她摇晃着身子后退，好像随时会转身逃离一般的，黄昏时的天光，将她的眸子也染成了枫叶一般的黄红色。
“每天白天时，期待着碰到你，就是我最大的喜悦。”她笑着，笑里带泪，那泪在黄昏时，竟也是枫叶一样的颜色，她看着谢诺道：“我喜欢你。”
那身子在冬日的寒风中有些摇晃，似乎随时会被风吹倒似的。谢诺鬼使神差的，迈步上去搂住了她。
“夜里你只是做了噩梦罢了，”谢诺不敢看被自己搂着的人，他只能抬头看天，抬头看着昏黄的天空，幻想着自己此时已经是无所不能的Ultra-X。他尽量让自己的话语显得坚定有力道：“噩梦不会再出现了，今天夜里，它就会醒来。”
“看着我。”听着她如同命令一般的话，谢诺心头却没有任何反感的感觉，他低了头，去看自己怀里的人。她正用带泪的眼看着谢诺：“记得我。”
“恩。”
她的脸越凑越近，那是她踮起了脚。谢诺能感觉到她的身子渐渐地贴向自己了，她渐渐闭上了眼。
这时天黑了，只有谢诺环着双手站在原地，什么也没有。一阵寒风吹过，吹得画架上的那幅画发出奇怪的声音。谢诺快步走过去，按住了它。
画上画着的是，黑白两色的，一半身体是人类女性的样子，一半身体如Z-ton那般类似昆虫的巨大生物，站立在城市之中。那正是新闻中与Ultra-Y战斗的不明生物的样子。
这是她最后一幅画了。
谢诺一抬头，便看到那个生物，站在自己面前这栋楼背后，正伸出一个头来看自己。
那张从中分开的脸，其中一半让谢诺感到熟悉。那张脸左半边是人类的女性的脸，却在额头处长着Z-ton的触角，另一半Z-ton的脸，却有着淡色的卷发。
谢诺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把它吐了出来。街上的人群惊慌失措，惊叫着逃离，骚乱的声音在提醒着谢诺，他的身份。
谢诺抬头看着那半张脸，举起了框架宇宙。
……
黑夜之中，金红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当那光柱黯淡消散之时，显露出Ultra-X一手握拳置于肩头，一手握拳指天的姿态来。
静默无声，一半身体是人类女性一半身体是Z-ton的巨大生物，伸出双臂朝着Ultra-X前进着。银色巨人只是无声的站立着，当它放下了双臂之后，就再没有任何动作。
巨大生物走得很慢，Ultra-X也没有率先攻击或是防守的意思，就这么站在原地，等待着对方走过来。
巨大的两个生物，相对而立。如同人类的那只手伸出，摸到了Ultra-X如同金属一般的脸上，而像昆虫节肢一般的那只黑白的肢体忽然伸长，伸到了Ultra-X身后，在它背部猛地刺了进去。
从被刺开的口子处喷出了金光，就如同在流血一般。能看到那节肢锐利的末端在巨人的体内蠕动着。Ultra-X只是闷哼一声，再没有其他动作。
像是人类女性的那半张脸张嘴了，她无声地动着嘴唇，她说的是“谢诺”。属于Z-ton的另外半张脸，则用脸上的金色发光体传达着宇宙通用语：“杰诺奥特曼”。
Ultra-X缓缓抬起握拳的左手，右手伸出拇指食指中指三指。它的右手有些颤抖，好几次都没有按在左手腕的金属环上。最后，它终于按到了金属环上，它的右手从金属环上拆下一片刀刃，反手握着。
一道刺眼的金光闪过，没有谁能看得到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见巨人的一声吼叫。当金光暗淡下去的时候，只能看到两个巨大的生物背对而立了。
Ultra-X不知何时冲到了巨大生物身后，它身体做出朝前窜出猛然停下的姿态，右手反手握着那片刀刃，一动不动。从它身后亮起了刺眼的金红色的火光，那是那个半是人类半是Z-ton的生物爆炸带来的火光。
火焰吞没了银色巨人的身形，具体发生了什么，没人能看到。附近围观着的人们，谁也说不清发生了什么，有人说爆炸中传来了歌声和笑声，有人说看见了男人和女人相拥的影子，也有人说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火焰散去，只剩下胸前的发光体闪烁着红光的Ultra-X站立在地上。它抬头望着天空，一动不动，片刻之后，才缓缓将右手的刀刃装回左手腕的金属环上。最后，它展开双臂，向着漆黑的天空腾飞而起。
……
谢诺长久的站立在画架旁，抬头看着天空，看了许久，他忽然开口自言自语道：“她离开的时候，是笑着的吧？”说完这话，他才惊异的抬起自己的双手，放在眼前看着。
自己为何会这样说？这还是自己吗？亦或者说是，自己真的就是谢诺了？
“看来你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冷酷无情嘛。”这时Lost不知从何处走出来，他冲谢诺笑道：“来地球也快一千年了，你看来也是明白人类的男女之情的嘛……我也想尝试一下呢，要不是先驱机关的工作太忙，我都想试试恋爱……”
谢诺不理他，转身走入了黑夜中的城市，片刻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Lost一人，伸出食指挠着脸，笑道：“人类啊……真是有意思的生物呢。”
说完，他从衣兜内掏出一份被塑封过的纸质文件，放在眼前看着。
《“登天计划”时期，青年学者莫名死亡事件被害者名单》。
一阵风吹过画架，吹起了那些被藏在画架后面的画。有的画着谢诺抬头看天发呆的样子，有的画着谢诺坐在青鱼灯旁喝酒的样子，最后一张，画着她和谢诺一起笑着的样子。
Lost一伸手，便抓住了那副两人一起笑着的画。他将那幅画与文件上的某个图片信息对比着，却发现，那幅画上的男人，和文件上的照片，一模一样。
“谢诺，男，23岁，地外社会学学者。登天计划时期死于被不明液体袭击，尸体莫名失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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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今天貌似是平安夜？各位平安夜快乐哈
下一章《海寂》
古代怪兽 双尾怪、液态文明，登场
百慕大上空，频繁出现不可思议现象。与此同时，对数百年前，年轻学者被刺杀事件的探寻，发现了一份被害人名单。通过名单中谢诺的名字，Lost察觉了什么。随着探查的深入，“液态智慧生命”的存在被确认。
